帝师说罢猛一挥袖,一股强大光芒便把柳白芸身子击飞,摔到石壁上像残破的风筝般,最后飘到地上。
看到柳白芸再次从口中猛喷而出的鲜血,他才道:
“天下四大占星师,平衡且制衡天下四国、稳定江山。而今你的油尽灯枯,已将改变襄国朱雀星象的轨迹,襄国一国之命运,皆为你的一意辜行而引得那小子,更早的冲破天劫,引破军入命宫。”
满心恼恨的帝师说罢,再次扬手狠狠地将柳白芸击打在石门上,眼看着她身上血水串串飞溅,才飞身过去直接伸出右手紧紧扼住她的脖颈。
无意间对上柳白芸已经涣散的眸光,和她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帝师杀意已起正暗自加力的手指,刹那间有些迟疑。
而这迟疑也只是瞬间,他刚要微加几分劲力折断这纤细的脖颈时,一直盘旋在空中的朱雀圣兽似有灵性般,爪子轻轻拍了下帝师肩膀,发生一声悲惨的哀鸣。
这自上古以来通灵神兽,似慑帝师强大的神力不敢轻举妄动,又似想求他放过柳白芸不要杀她。
这一瞬间,帝师扫了眼已飞到柳白芸身边,和她身边想用自己羽毛遮护她的朱雀圣兽,冷凝表情有了几丝惊诧。
“三垣四象”,四宫星象中镇守各星宫的占星师历经数百年更迭。
各朝各代所换占星师无数,但自从自己掌管四方星相以来,尽百年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为灵力所化的朱雀圣兽如此维护自己的“主人”!
眯眼盯着近前这一人一兽,帝师能感觉出柳白芸已犹若细丝的气息以及朱雀焦燥不安情绪。
而当初连番激战使其伤重失血过多的柳白芸,就算凭着多年的占星术修习苟活至今,双手双脚也因三大圣兽的灵力铁链所固已然尽废,再无往日的雍容高贵、万丈光芒翱翔九天之势。
此时的她就如永远高高在上若神般天人仙子,突然褪去所有神力光泽,从天宫轩宇中直直摔入凡人世间,一片苍凉凄惨后,终将化为灰暗尘埃。
良久过后,帝师终于在朱雀神鸟慌急祈求的目光下,紧扼柳白芸脖颈上的右手逐渐松开,对着朱雀神鸟低道:“罢了,既然你如此维护你的“主人”,我可以不杀她。可是她如今全身经脉尽断、双手皆废还用灵力强行召唤我来此地,就算我不杀她,她修习多年的占星术也只能让她最多再撑半个时辰,到时她终究逃不过一死。”
朱雀神鸟听罢低低哀叫一声,用头轻轻蹭了蹭已经昏死过去的柳白芸惨白脸颊,神色悲伤哀恸间用翅膀小心地点了点帝师左手,低下高扬的凤头有些卑微地想祈求什么。
帝师面纱内的脸上表情再次闪出一分愕然,似乎如今这种情形是他没有想到过的。
又过了好半晌,他才轻抚了下朱雀神鸟满色华彩的羽翼,暗自似有若无的长叹一声,抬起隐有着一种若有若现的圣洁光芒左手两指,在半空中划出南方七星之星宿图案,而这图案在空中慢慢由小变大,然后若网一般笼罩住柳白芸全身……
同一时间,襄国,临川城——
薜颂看着正给自己受箭伤的胳膊缠好白布的崔军医,颇有一种无奈感。
“崔军医?”薜颂对着心不在焉般为自己忙碌的人轻咳一声,似有话要说。
“薜将军何必客气,叫我少商就好!”崔少商轻笑着继续手中动作,可是他低敛眸光内隐匿着一丝妖异的蓝色,表情明显有些神色游离。
“……。”薜颂忍了又忍,终道:“好吧,少商。我觉得我这伤口真没有什么事,你能不能停下手不要再包了。”
有没有人能告诉自己,崔军医这是怎么了?
明明自己胳膊上并不太深的箭伤,如今却被他用白布缠得比馒头还高,这一路包扎分明有拿他轻伤当骨折来治的情形。
虽然这位崔军医似乎比往年接触的那些随军出征的太医院大夫,在经验上看有些稚嫩,可他今晚明显不在状态当中,所以让与他已经有些混熟的薜颂,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崔少商感觉有一道担忧目光投过来,本能地闭了闭双眸,再抬眸对着薜颂时已然是满瞳墨色。
当他看到自己给薜颂缠得若棕子般的胳膊也吓了一跳:“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有点走神,我现在给你拆开重新包扎。”
“好了,这点小伤我自己能处理,你别忙。要不是你刚才发现非要帮我治伤,我根本不记得这伤口了。”薜颂不以为意地摆手阻止,却有些忧心地盯着崔少商:“你是不是最近给将士们日夜治伤累着了,好像有点精神不济的模样,你自己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崔少商嘴角强扯了一丝笑意,似疲惫般用手揉了下眉心。
“还说没事,你明显状态不对,快回去休息吧,这点伤我自己就行。”薜颂半推半送地将崔少商挤出门,让亲兵把他送回去。
崔少商离开薜颂的院落后便阻止了那亲兵再跟着自己,扫到四下无人,便用借着月色如光一般急急施展轻功,直接飘上了临川城最高的一座塔顶。
面对阴暗星空下正北方向华国的所在,崔少商迎风而立,脸上的表情凝重异常。
他微抿双唇间潋滟双瞳已由漆黑瞳眸变成妖媚的水蓝色,随着越加绽放的烁光,那水蓝色也渐成幽浓的深蓝色,而他不住紧握的双拳试在尽力压抑控制着什么,就像有什么强大而野性地魔力正想从他的身体内冲破禁锢,破空而出!
华国,灵霄塔下——
柳白芸微微抬起眼眸再次醒来时,只觉得自己胸口似被窒痛吞噬,而唯一余下的双手双臂却没有半点知觉。
强忍着锐痛的柳白芸望着自己残破空荡荡的下裙,似了然般望着背对自己的灰色身影,颓笑低喃:“帝师,想不到我柳白芸还没有死啊!是您出手救我一命吗?”
“你就那么想死?”这一次背对着她的帝师,语声中难得透出几分落寞。
“我是不想,我也不甘心。可我终究要死在这里不是吗?当年您为我占星批命格时,一直不愿透露的最后八个字内容,已注定我会死在此地,可是我不甘心!”柳白芸笑的淡然。
“你如今情形,我也救不了你,现在只是用灵力封了你的五脏心腑,拖延你的占星反噬。”缓缓走到瘫软在墙解的柳白芸身前,帝师居高临下的冷道:
“你应该知道我不能离开诸天阁,任何占星师用灵力强行召唤我出现,只会让占星师受到比自己修习秘术更强大两倍的占星反噬,你倒底为何要我来此?”
“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下一个掌管南方星宫的占星师就会马上出现,我想知道那人是谁?”
“你认为本师会告诉你吗?”帝师没想到柳白芸会问这个问题,一怔之后淡道。
“不会,可是帝师,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我想求帝师不要让芙蓉接替我成为襄国占星师。”柳白芸听罢,好像并不失望,而是努力抬起脑袋对上眼前这个素袍青衣,簑笠上携着长长白纱遮住头脸的男子,脸上第一次露出哀求之意。
“你也敢乱用占星术批命格?”
看似随意的帝师听到这句话,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扬声出口同时一股强大的杀意立时散发出来,数道光芒破空击向柳白芸,又在她残破的身体上割开无数血口,痛得她死死压抑痛苦般低低闷哼几声,血水顺着嘴角又开始涌出。
“为何不能,当年慕云瑶那贱人,可以偷偷为他那天之煞星的儿子暗批命格,为何我不能这么做?”
柳白芸盯睛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想起自己随他在诸天阁上修习了近八年的占星秘术,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帝师模样的身形,突然没有了惧意般,扬起讽笑:
“别忘了当年我、楚天阔、玄智都是你在比那贱人找两年接到诸天阁上一起修习占星秘术的,那贱人为了萧峰甚至宁可放弃占星秘术的修习,不成为燕国占星师,而我做为真正的襄国占星师当然在命格方面不会比她批算的差。”
“所以她可以为他儿子批命格,你就为自己唯一的女儿也这么做了。”很久后,才听得帝师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算不出自己的命格,却用占星术批算出你死后你的徒弟,实际是你和华国前太子李英项女儿,也就是如今襄国永宁侯名义上的女儿韩易芙,将会成为你之后下一任襄国占星师。”
“你已无力阻止襄华两国之战,却不想让流有华国皇室李家骨血的芙蓉成为继任襄国占星师,陷入这场两国之乱是不是?”
柳白芸听到帝师的话,眸中强自镇定的表情瞬间闪出慌乱。
这个男子永远隐在这白纱之下,隐在诸天阁上的天间阁顶,冷冷地看着天上星云轨迹,天下四国江山!
望着这男子随意的一挥手,守在自己身旁的朱雀神鸟便满脸不舍却又不得不从地离开自己,飞到他身后,柳白芸这一刻终于感觉到真正的恐惧。
难道拥有天人血脉的皇族玉家人,真的无欲无求,永远若神一般存在,知道所有人的思想吗?
柳白芸秀容上印有一道狰狞伤疤的脸上含着无尽的悲怆,她因为全身不能动,只得绝望般苦求:“帝师,是我错了,我不应该用命格窥探天机,我死不足惜。可是我已经得到了惩诫,我失去了双脚,现在又失去了双手,死对我来说可能是一种解脱,我并不怕死。”
“可是芙蓉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根本不知我是她母亲和她自已真正的身世,我求您不要让成为我之后继认的襄国占星师,我从来没有给过她娘亲的关爱,我不想让她再陷入四国之战,我可以死,可我求您看在我一直对您言听计从的份上放过芙蓉,我——”
就在柳白芸的话还没有说完时,帝师已经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瞬间柳白芸瞳眸充血、眼角爆烈,语声戛然而止,永远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而帝师对着柳白芸的尸体,终于有了整晚间唯一的一次温文软语:“人命天星,你我皆不能控,就像你明知道会死在这里,而你女儿的命却也不是你求我就可以改变的。”
缓缓踏出石门的帝师说出了此来京都的最后一句,却已经没有任何人听得到了:
“就像你不是第一个为了孩子的命运来求我之人一样,本师只想说——人命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