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维拉与班杰明归来时,都会有一番欢迎的,这次回到新据点时却没有。
因为下雪,他们比预定时间晚了一些到,刚进到这新据点废弃庄园,两人便立刻发现其实这堆人也才刚抵达。
没有欢迎,只有抱着杂物安顿的人埋头冲过来冲过去,珍妮阿姨骂人猪的嗓音余音袅袅。
维拉与班杰明安静的互看了一眼,在对方充满情愫的眼神中,彼此都看见了同一个问句──“要躲起来吃熏肉吗?”
可惜珍妮阿姨料事如神,两个小偷阴险目光才刚交会,那个老女人就出现了。
“东西一堆,伤兵也一堆,还下雪!真是够了!”珍妮阿姨嘟囔着对他们走来,恶狠狠伸手:“这次的成果呢?”
维拉只得退了一步,伸直双手,手心向下,瞬间就劈哩啪啦的从她向下的手心掉出一堆东西。
重物着地的声音和钱币清脆声响此起彼落,几秒内前方就出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小山。
维拉自得叹息,大家都叫她“会走路的宝库”,真是实至名归呀!
察觉到维拉自我陶醉的神情,珍妮阿姨嫌恶的瞟她了一眼才蹲下,打开几个钱袋检视了起来。
“恩,恩,还不错,我们普卡其难见的东西,昆诺果然随便偷都是呀,”珍妮啧啧捏起一个不小的红宝石,“讨厌的邻国,有钱成这样,不偷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阿姨这番扭曲的价值观,维拉与班杰明早已麻痹,正想神不知鬼不觉撤退,阿姨却刷一声抬起了头,用那双死鱼眼瞪着他们。
“死小鬼,熏肉或肉肠呢?”
班杰明无辜搔头,“啊,这次没有绕到储藏室去,太远了。”
维拉也认真接腔:“是呀,这天气让我新耳洞伤口太痛,就直接回来了。”
珍妮阿姨漠然瞅了维拉一眼,平静的揪起她的领子,将她凌空提起。
“橘子头,东西到底吐还是不吐?”
于是维拉悲鸣了,哭着将还没吃完的腊肠和火腿交了出去。
“当我白痴吗?”珍妮姨抱着食物,鄙夷的看着两人,“你们就算没偷到钱,死也要拿两块肉出来吧?瞎子都看得出来!”
维拉和班杰明心虚的看往不同方向。
珍妮不屑归不屑,却还是腾出另一只手去翻了维拉兜帽,看她的耳朵。
“冻的有点久了,”她喃喃道,挥挥手驱赶维拉:“快去找医官吧。”
维拉咧嘴笑了,转头就拉起班杰明,乐颠颠的去找有治愈能力的医官前辈了。
心情好呀!她还多藏了一段腊肠,没被老女人发现!
两人找到了被杂物掩埋的医官,让他把身上大伤处理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帮对方处理小伤口。
后勤专业的两人一边帮忙对方处理、还一边问管理物资的小男孩:“最近有缺什么吗?”
男孩递了卷绷带给维拉,皱眉思考:“食物充足,子弹也还够,就缺点绷带和外伤的药吧,但听阿姨们说,上面很快就要拨下来了。”
“是喔,那就好,”班杰明叹息,乖乖将袖管卷到伤口之上,把手递给维拉:“我恨透了去军火库搬东西。”
维拉拿起棉花清理起那口子,也不禁一叹:“同感。”
处理好伤口,也换了衣服暖完身子,两个后勤功臣便大摇大摆闲晃起来,到这新据点各处探险了。
废弃庄园这种地点呀,很容易发现前主人私藏的钱财或物品的!
大约其他的孩子也是这样想的,每个模样都无比匆忙,急着赶快把交待的事情做好、冲去寻宝。而刚出任务回来的维拉、班杰明恶徒双人组,自然是第一组冲去寻宝的。
还在飘雪,午后的老庄园黑漆漆的有点看不清,点蜡烛浪费又危险。两人交头接耳一阵,便一致决定──去宝库摸军用的夜光石来用。
夜光石是军用矿种,夜间照明很好用,这也是他们丰收的一部分。
班杰明贼头贼脑的用铁片铁丝开了锁,从密闭的盒子里摸了两块夜光石,关上盒子后把一块交给了维拉。
“喂,老搭档,找到什么可要对分哪!”他咧嘴一笑。
维拉接过石头:“这是自然。”
老搭档,听起来还真窝心,窝心到衷心希望两人不要有分开那天。
他们形影不离的一起生活太久了,一旦分开,还真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
两人绕开忙碌安置的人群,溜到了一楼,打算从充满神秘色彩的地窖开始找起,可是刚接近地窖入口,却奇怪发现门是半敞的,还微微发出幽光。
维拉脸瞬间白了,这还闹鬼不成?
班杰明却摆出小声的手势,拉着她探头去看。
这一看,果然看见有三个偷跑不做事的小鬼,正在里头挖宝。
那是两男一女,维拉认得其中一个男孩。
那不就是鼎鼎大名、拥有悲惨“自体发光”能力的家伙?没想到这能力在这漆黑地窖倒是颇好用,想当初,这男孩因为可以发出七种不同色光,而被耻笑了好久。
“红的红的!”维拉记得自己也在耻笑男孩的行列中:“喔不!来个黑的!我要看黑的!”
但所有嘲笑在军团里都是爱的证明,那男孩应该懂得。
眼下孩子们所在的地窖都是灰尘、蜘蛛网和废弃杂物,应该废弃好几年了。而男孩的光倒是把整个空间都照的颇亮,都不需要她俩手中的夜光石了。
班杰明把石头交给她,对她附耳道:“我去吓吓他们。”
维拉无言接过,知道搭档老毛病又犯了,看到小鬼不玩弄一下就受不。
但这庄园还算偏僻,小鬼们惨叫也不会把人引来,维拉摆摆手,随他去了。
班杰明隐身了,而小鬼们悲剧了,维拉如沐春风的看着。
小鬼们被凭空出现的怪声吓得魂不附体,惨叫着一阵乱窜,就要往出口冲,维拉还看见自体发光小弟吓得不断改变发光色彩。
抓准时间,她慈爱关上出口大门,锁上。
下一瞬,果然听见了里边一阵凄厉搥打门板,“不要呀!不要不要!”惨烈尖叫阵阵。
满足叹息,想当年自己也是被哥哥姊姊们这般玩弄,真是痛快呀!用膝盖想也知道,在里面吓小鬼的班杰明应该快乐到都快内伤了吧?维拉在门前陶醉了。
日子真美好。
但景况不如预料,班杰明刚带着快被吓死的三个小鬼刚走出地窖、小鬼们还在哭哭啼啼“下次再也不敢没做事就来探险”,传话的一个小妹妹就来叫他们了。
女孩整理到一半被叫来传话般,还抱着一捆老旧粗绳,似乎是循着声音找到他们的。
绑着冲天发辫的女孩,挂着两行快要干掉的鼻涕,奶声奶气对他们道:“珍妮阿姨叫你们。”
“怎么?这么早就吃饭了吗?”
维拉想起还躺在自己随物空间那半条腊肠,等等一定要欢乐的跟班杰明分赃加菜。
“不是,好像是我们老家旁边的两个国家,叫什么的,他们组成联盟了。”
女孩说得天真,维拉和班杰明却是心凉了一半。
已经算是储备战力的两人都知道,一旦虎视眈眈的多个邻国连手,吞食国境的速度必然猛烈倍增,而身为阻力的残耳军团就越发危险了。
维拉和班杰明交换了一个目光。
班杰明问女孩:“珍妮阿姨现在在哪?”
“现在带妳们过去。”
走过凌乱的杂物,到这分部头子珍妮面前,她已经拿着张信纸在等他们了。
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倾倒的书柜,珍妮坐在倒地书柜上,看起来有点疲惫,她挥了挥信纸。
“这是刚刚信使送来的,法路帝国和伍夫斯王国已经结为同盟了,这是你们的新任务。”
说着珍妮就要把信拿给他们,却被维拉用力一推。
“我们认识的字没有几个,只看的懂武器型号名称,妳就念给我们听吧!我们都知道妳不会骗我们的。”
珍妮却强硬依旧,把信纸塞到了维拉手中:“这次情况不同,就算只看的懂几个字也希望你们亲自去看。”
维拉与班杰明面面相觑,埋头认真看了起来。
可是才看了几个关键词,维拉就心发颤,因为不断的看见枪械的种类,里边甚至还有炸药名字,而且都是大军火库才会有的高级品。
要知道从开始偷盗以来,她俩进出小军火库的次数连十次都不到!
维拉听见班杰明颤声问珍妮:“战况很糟,是不是?”
她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战况糟过了头,怎么会要他们两个初出茅庐的小鬼做这种事?他们这个阶段应该是偷粮食物资和钱币的,而不是偷中型大型军火库。
小型军火库也就算了,大型军火库对他们而言,几乎就是有去无回了。
“是,”珍妮却这样低低应道,甚至无法与她俩对视:“我们急缺高科技的枪械与配备,用偷用抢都要拿到,不然就撑不下去了,不只是军团,整个普卡其王国都要垮了。”
“怎么会!我们有这么多分部!其他军团又再做什么?我们的国王又再做什么?”
维拉知道母国弱小,但一直都是凶悍而且难缠的!不会有被吞并那天的!
她焦急问,“总不会那两个邻国一连手,我们普卡其就要垮了吧!”
珍妮笑笑自嘲道:“其他军团也在撑,能连手的我们几乎都连手了,我们这幅员广大的普卡其,真是人见人爱的大肥羊是不?”
维拉与班杰明一阵对看,两人的眉间是一样的惊惶忧心。
然后,班杰明苍白着脸,转头看向珍妮。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死了,谁要来帮你们偷物资和食物呢?有人吗?”
维拉也想知道这个问题,转眸过去认真的看着珍妮。
珍妮呆了呆,“说、说什么呀你们,”她被班杰明如此不祥的提问,弄的有些发慌,“傻子呀你们,当然是有的,昆诺这里富成这样,随便一个孩子都能把他们偷到哭,担心你们自己还实际一些……。”
珍妮有点哑了,伸开双臂抱住了维拉与班杰明。
突如其来的温暖臂膀,一被珍妮圈在怀里,维拉眼眶瞬间就红了。
将她抛弃的母亲,是否也曾这样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住呢?
耳边,珍妮轻声道:“我的孩子们,风雪停后出发,今晚晚餐很丰盛的可千万别客气了。”
维拉的泪珠滚到了珍妮靠在颊边的金发上,也伸手抱住了珍妮。
“虽然我常说妳是老女人……。”维拉把脸埋在她肩颈,“但其实,我觉得妳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了!没有人比得上妳!”
珍妮没声音了,有亮亮的东西不断从她低着的脸掉下。
班杰明对维拉笑了笑,给了珍妮颊边一个吻,也凑过去吻了维拉。维拉白了班杰明一眼,但也依样在珍妮与班杰明颊边留下了吻。
珍妮回过神般,再度抱紧了他们,她轻声道:“愿神庇佑你们,我的孩子们。”
愿神庇佑你们,那时的珍妮反复说道。
宣称不再信仰神的珍妮,重拾信仰为他们祈祷了,可是行动却彻底失败。
几天后的行动里,当那穿着黑色军装男人出现在面前的那瞬,维拉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十五分钟前班杰明已经隐身进去探路了,而她则伏在有一段距离之外的暗巷,静待班杰明回来带路。没想到最后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班杰明,而是穿着华美军官礼服的银发男人。
有着昆诺金黄国徽的军服,那是她这辈子看过最好看的衣服。
黑色的上好衣料与典雅金边,黄与黑,让人想起黄铜与奔腾而过的蒸气火车──那些富饶与强力的象征,象征财力与一切实力。
还有那双白手套,一般城里的士兵是不这样穿的,这男人甚至不是一般军官。
维拉被吓得连呼吸都忘了,僵直与那个微笑着的男人对峙。
相对于那军官的从容,维拉屏气凝神,一心只想抓到动手的精确时机,攻击、然后逃跑。只是天不从人愿,一切的发生都是没有预兆的。
世界忽然就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