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落脚在市郊一处不错漂亮旅馆,可是老式贵族们却对学校多人房的选择抱怨连连。
“我爸爸捐给你们那么多经费,怎么会连一次外出旅行都住不起单人房?至少也是双人房吧?这跟学校寝室一样的六人房是怎么回事!”
以上抱怨换着顺序、说法、口气不断重复,整个五十人的学级充斥了娇贵学生的抱怨。
但为了安全与学生互相照应考量,终究还是六人房的配置。
维拉倒是颇怀疑,就算强制六人住在一起,真有恶徒入侵时,这些同伴真的会有用吗?
看看她早上入侵夏佐四人寝房,那些学生有醒吗?
那些还是中阶学级的学长耶!
跟马可仕住的那些人是颇有保障啦,那家伙根本灵敏的野生动物,跟维拉自己住的发卷帮也算有基本生命保障,不过如果太危险她会不会先溜就很难说了。
总而言之,平时如果在夜里拆去发卷帮较弱成员所有发卷,都还不一定会醒。
中低水准学生也差不多是这情形。
房间一分配好,所有人就一哄而散抢床位去,余下反应有点慢的维拉,和盯着她的马可仕。
“晚点见吧。”
维拉拍拍马可仕手臂,温温道,然后就转头张望跟上发卷帮脚步。
伤口还在痛,也还在胡思乱想,维拉昏沉沉提着行李慢吞吞抵达房间时,发卷女们都选好床位了,留了一个最靠门口的下铺给她。
跟在学校的寝室一样,就是把她当凶恶的看门犬是吧?
“难得在非假期时间回到首都一趟,竟还要跟你同房。”坐在离维拉最远处床位上铺的泰比莎,如此居高临下带着做恶神情道。
维拉将自己行李搁在床边,面无表情抬头看那冷艳黑发少女。
“你以为我很想吗?”她语调平板道。
那夜睡在维拉上铺的,是泰比莎忠实而强壮的保镳女仆露娜,或者该说是泰比莎邪恶的助手。
那家伙熄灯后一直颇尽职的翻身,搞得敏感的维拉根本睡不好。
所以她无声无息的跳到了上铺,展现了比邪恶助手更高层次的反击──在露娜脖颈上掐出吓人红印。露娜才在近乎窒息中露出恐惧神情,乖巧了一夜。
其实维拉骑在露娜身上,放开掐紧露娜脖颈的手、看见对方大口惊惶喘气那瞬,她若有所思了许久。为什么从前会有的怜悯,最近许久不曾出现了?
她真的那么讨厌发卷帮吗?
想起梦魔所说的那句“你现在的反应,倒是像是回到以前的你了”,维拉居高临下怔怔看着露娜,莫名恍惚。
从前的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隔日一早学生们用完早餐后,领团教师们还做了一轮服仪检查,确定了帝国斗师学院拥有顶尖门面状态后,才领着他们步行前往蒸气器械博物馆。
马可仕的服仪自然是维拉打点的,想说与其让马可仕在教师冷言冷语下被整顿,不如就她自己动手帮马可仕整理,还省些时间。
乖巧大型黑犬那样,早餐后的缓冲时间里,马可仕坐在椅子上任维拉摆弄。
首都的晨光渗过厚重云层,穿过残有雨痕的窗户玻璃,在马可仕身上晕出一层黯蓝色色泽。餐厅杯盘碰撞声与交谈声细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早晨。
维拉一梳子一梳子梳开马可仕光亮却因自然卷纠结的发,重打领结、整理衣带、扎马尾。
马可仕其实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糟。
他是真的“乱”,却不“脏”,至少维拉闻得出来,这个少年是天天洗澡、甚至是天天洗头的,总是沐浴香气浅浅。
还有那股维拉不曾理出头绪的醉人香气。
她多次向马可仕询问那香气究竟从何而来,却总换得马可仕茫然沉默。
久而久之,就算了。
帝国斗师学院前往博物馆的学生队伍,毫不意外引起了首都街头路人的注意。
在首都街头也许时常见到白制服的首都皇家学院翩翩学子,但如此压迫感浓重的帝国斗师学院漆黑队伍,却是极难得一见。
贩夫走卒停下脚步,看这群带着沙场气息的孩子们,看的瞠目结舌。
拿着拐杖的正装绅士,与勾着其手臂的优雅淑女,也看的忘记行走,一路目光跟随。
渐渐的,仿佛听见他们划一隐晦的脚步声,前方楼上的窗扉一扇扇开了。
孩子、妇女悄悄地将头从幽暗的室内探出头来。
半个头、或是窥看的一只眼,第一眼漆黑制服似乎让他们误以为来者是军队,担忧着是否又有了战事。
然后他们才忽然发现,这一群有着军队正规行进方式的队伍,竟只是孩子。
如果说白制服的首都皇家学院是华美权杖,黑制服的帝国斗师学院,就是结合黑铁与黄铜的冷凉武器,一样带刺,一样具有距离。
不过,相较之下,还是带着浓重军人气息的帝国斗师学院,让人退避三步些。
一路前行,而缓缓接近的首都蒸气器械博物馆,果真没有让维拉失望。
或者该说,没有让维拉的恐惧失望──占去大部分展示空间的飞行巨鉴与坦克模型,每种都足以让维拉的母国颤抖,每种都足以对军团造成重创。
一直到回到旅馆中洗完澡,坐在床上擦头发的维拉脑海,都挥之不去那些影像。
那些用真实比例尺做出小人与巨鉴模型,太让人震慑。
昆诺没有加入侵略母国的行列,真是太好了。
把擦发湿毛巾丢到墙角篮子里,维拉看看窗外。
马可仕应该已经在屋顶等她了。
用完晚餐各自洗澡前,维拉曾问马可仕要不要晚一些屋顶见,一起到旅馆各处探探险、外加一起吃宵夜?
隔着海藻般前发,维拉自缝隙看见马可仕眨眨绿眼,点头了。
飞出窗外,维拉攀着旅馆外墙装饰,一跳一跳的用自体漂浮往屋顶前进。
外头一轮明月,浅色云层衬着深色夜空,显得疏淡悠缓,却不见大量星子。维拉攀着块花雕装饰边缘,回头看了看底下这个城市。
烟雾弥漫,煤油路灯盏盏。
所以才盖去了星子吧?
回头,她三步并做两步跳上屋顶,果然,少年已经盘腿坐在那处了。
背靠着屋顶突出烟囱的马可仕,老早就在维拉的攀爬过程中发现她的来到,他转过脸来,专注看向维拉。
那双绿色眸子真像是什么夜里发光的兽目,维拉笑笑,也在马可仕面前盘腿坐下。
老实说,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彻底接纳了这个少年。
少年身上着一股找不到原因的醉人气息,好闻又让维拉觉得莫名心安,而当她对少年说话时,少年总会从自己的放空中回过神来,抬眸看她。
虽然马可仕几乎不回话,却总是目光专注,认真倾听。
马可仕专注的神情,好似把她的那些闲谈都视为教师讲课一般认真。
这家伙像影子,又像大型犬,如影随形寸步不离,明明有着尖牙却不曾对她咧嘴,一次都没有,只有沉默凝视与步步跟随。
就连她替他束发或整理领结那样近的距离,马可仕都不曾移开目光。
一种难以形容的澄澈直视,真的是很离奇的一个人。
可是维拉却发现,她好像已经把马可仕当成“自己的”了。
校园里,只要夏佐与亚柏不在她身边,身边相伴的几乎就是马可仕。
课堂上、换教室途中、观星楼或温室的指定报告研究……两人已成既定伙伴,没事时维拉会去找马可仕,马可仕也会来找她。
这样的互动中,维拉发现自己真的对于旁人有种情感上的依赖。
无法忍受身边无人陪伴。
军团时期的班杰明、假日与晚间相伴的夏佐亚柏,再到平时课堂的马可仕。她真的需要陪伴带来的安全感,不然就觉得无端焦躁,变得很想找人麻烦。
维拉笑着托腮,伸手拉拉马可仕的发:“还饿吗?”
少年沉默,安静的点了两下头。
“还好我存粮够多,”维拉嘻嘻笑着,给了马可仕一大块昨晚的炸葡萄干面包,就拉着少年站起:“走吧,边吃边到旅馆里探探险,看能不能找到食物或是能买食物的东西……。”
维拉兴奋说着,转身就要往屋檐边缘走,却头重脚轻的晃了一下,而身后马可仕及时扶住她肩,稳住了维拉。
那该死的伤口还在蚕食她的体力,维拉脸色不佳在心中咒骂梦魔那家伙,马可仕却捉住她的左手手肘,缓缓将维拉带着黑手套的左手伤处移近──闻了一下。
维拉再度傻眼,严重的伤口的确会发出特有气味,但马可仕这样的行为真的太像动物了!
而且这样的行为不只一次,而是常常发生!
这家伙就不能像人类一点,开口问她伤势如何吗?本就野生动物吧他!
不过不得不说,从最初的惊恐到最近的麻痹,她真的越来越习惯马可仕的行为模式了。
无奈抽回自己的手:“走吧!”。
维拉叹了一声,跳下屋檐探险去了。
旅馆大冒险,在维拉领着马可仕跳下屋檐那刻,就开始了。
厨房当然是当仁不让首要目标,但碍于离晚餐结束时间并没有很久,还有几个旅馆员工在那清理碗盘,就只有维拉偷偷摸摸溜进去。
不到十分钟,维拉再度出现在等在门外的马可仕面前时,已是红光满面。
怀里自然没有东西,都在储物空间里了。
马可仕安静嚼着维拉刚给的那块葡萄干炸面包,似乎在等待她的下个指令,于是维拉领着马可仕“巡房”去了。
旅馆的空房、工具房、会议空间等等,两人一个一个的去,遇上旅馆员工接近时就溜进其他走道或房间,不然就是维拉抱紧马可仕,自体漂浮到阴暗天花板角落藏着。
总之,刺激且收获丰富,好像从前那段后勤搜刮生涯又重温了般。
最后,维拉把马可仕推入其中一个空房间,亮出自己的众多战利品之一──一把锐利崭新的剪刀,狡诈笑了两声。
“猜猜我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