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里走了,维拉缓缓转头,看向那个流浪动物一般的少年。
最初那股浓厚至彷佛窒息的血腥味,已经奇怪消失无踪。维拉蹙眉看着少年,带着警戒心的,将少年从头到脚打量。
从刚刚在门外到此时此刻,少年都没说一句话。
像棵树木,或者无声无息的石头,站在那里盯着人看。
还是不甘心,维拉迈开大步过去,一把拾起少年的手掌用力嗅闻,然后提起比她高的少年衣领,拉近,又用力的嗅闻了一次。
还是没有铁锈般的血液气味,一点都没有。
可是维拉闻到了其他气味,闻到了煤块与烟囱,与笼罩浓雾一般的工厂。
是工业城市的味道。
还呆滞于记忆里,维拉忽然发现一直有如雕像的少年动了。
少年也闻了她。
少年低头,闻了她的肩颈。
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维拉瞬间退开,捂着刚刚被少年鼻尖碰到的颈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什么状况?他们刚刚是在互闻吗?
他们是动物吗?
维拉不敢置信瞪着少年,而少年木然依旧,也望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退开。
然后,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忽然响遍了整个房间。
声音是从少年肚子里发出来的。
维拉呆呆看着表情不曾改变的少年,再看看少年的肚子,这家伙的表情平静的好像刚刚发出声音的不是自己肚子。
“你饿了?”
少年表情没变,只是此时看在维拉眼里,却多了分可怜兮兮的感觉。
在维拉价值观里,让人饿肚子真是世界上最没人性的事了。
凯里那个垃圾抚育官。
看看手腕上那只早上才刚从夏佐手上剥下来的黑表,维拉从储物空间拿出纸张包着的苹果酱馅饼,两个熏肉三明治,塞到了少年怀里。
“快来不及了,”维拉抓起迷途动物一般的少年手腕,拉着他推门而出,“这样你会来不及挑武器、试手感还有暖身,到时会打的很辛苦,更别提你还要吃东西了。”
她的手握在少年的手腕上,学院制服的钮扣磕就压在掌下,维拉拉着那个有着骨节分明手腕的少年,横越了校园。
穿一阵阵人群与阳光下刺目草坪,来到了她从前打斗的场地。
有点手忙脚乱,维拉一个个按开了武器墙的按钮,拉来装有各色弹匣的补充箱……
可是马可仕,那个少年,却一眼都没看,倒是慢条斯理的吃起了三明治。
当事人都不紧张,她到底紧张个屁呀?
没好气得解释起相关规则与注意事项,连凯里当初没人性让维拉自己摸索的潜规则维拉都一一解释了,临走前还多放了几包食物,把中午搜集来的点心都给了马可仕。
“我要走了,”维拉恼怒看看表,“我已经迟到太久了,”然后她指指上方看台的一个位置:“等等凯里会过来,他通常都站在那个位置观战,剩下的你问他就可以了。”
说完,维拉转身就要快步离去,那家伙却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肘。
硬生生被止住脚步,维拉濒临暴怒边缘:“干嘛?”
一脸头发的马可仕,挪出空着的那只手开始从口袋摸索,然后,握着那东西,放到了维拉掌心上──一串殷红的浆果。
这浆果维拉认得,甜美无比,但量少易腐。浆果灌木丛一旦成熟,不是被虫蛀了,就是被动物吃了,不然就是在半天内腐败发酵。
维拉一阵感动,这家伙也是长期在森林里讨生活的同道中人吗?
但马可仕下个动作却让维拉好感全无。
因为少年还在摸索口袋,又从口袋掏出了一只死鸟,塞到了维拉手心里。
此鸟头歪一边,嘴边有血,两脚朝天躺在维拉手心,好不恐怖。
维拉苍白了脸。
这种东西好歹也烤好了再送人吧?
“那个,谢啦,”维拉勉强笑意,拍拍马可仕手臂:“你下午的比赛加油啦!我上课真的迟到了,要走啦!再见!再见!”
她开朗对马可仕挥挥手,逃离原地。
──手上握着鸟的死尸,头也不回的仓皇逃离。
下午第一堂课是大名鼎鼎的马术课,等维拉匆匆赶到时,同学与老师都已经牵好马、还稳稳骑在上头了,刺目阳光中,一个个齐刷刷居高临下看着维拉。
“我的抚育官有点事交待我,呃,那个……对不起我迟到了!”
维拉语无伦次的说着,不忘将目光微幅偏离马术老师的脸孔几公分,以避开那个有着“帝国斗师学院蛇发男妖”称号的马术老师光芒。
可是维拉还是被冲击到了。
眼前这马术老师,据说是学院里最俊美男子的马术老师,完全不枉盛产美人的比安奇老式贵族美名,确实像神话中那会石化人的妖怪,还真的让维拉楞了阵。
白发凉眸,生的是不负盛名的好。
连已经多日与夏佐与亚柏美人相处的维拉,都看到呆了。
似乎看惯了这样的花痴表情,教师大人冷眼将维拉从头打量到脚,然后不耐指着马厩冷冷道:“新来的,快去领马,我们要开始基本练习了。”
“是!”
往马厩狂奔的路上,维拉还在想着,比安奇老师连骑的马都好帅,是闪亮亮的黑马呀……
在管马仆役的陪同下,有过不少偷马经验的维拉,很快挑出脾气好又质的好的一匹,达达达冲到了刚刚那处,乖乖加入同学们行列。
但很快的,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每个同学都穿戴着黑色硬质地窄沿帽、白色紧身裤、黑长靴……而她却还穿着学院制服,短裙与西装窄外套,甚至连手套都没带,唯一与同学一样的,只有手上那枝短短的马鞭?
“妳的骑师装备呢?”美男子老师脸臭的要命,冷酷问道。
维拉有点尴尬:“我不知道原来骑马还要换衣服的。”
某处立刻爆出偷笑的声音,维拉不用转头,都听的出那是朱莉那群人甜美动人的笑声。
美人老师挑眉:“是吗?那妳今天就这样上课吧。”
说完,教师还真的不理维拉了,指挥起同学开始今日的基础练习──骑马小跑步数圈、快步数圈、跨栏数个……
教师项目一宣布完毕,老式贵族那群人就意气风发的抢先出发了,熟练而优雅,恨不得立刻将连装备都不知道的维拉比下去,而且要比的体无完肤。
只是维拉不懂,那些人为什么以为她不会骑马呢?
养马是很贵,要有马夫马僮马厩马场,的确是有钱人才负担的起,骑兵这兵种更是将一般步兵视为死老百姓,但是,没人知道偷马贼这充满技术的工作?
于是,穿着短裙的维拉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腿内侧别一直摩擦到马鞍,就甩缰跟着第二批出发的新兴贵族群出发了。
神态镇定,节奏舒缓自然,让不少人下巴忘了合拢。
众人瞩目之下,维拉还稍稍控制了一下方向,骑到了妮娜美人的身边。
尘土微扬的跑道上,将一头长发都盘到帽子里的妮娜,转头看冷艳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疑惑维拉为何要靠近。
“其实今天早上妳不用那样替我说话,我也没问题的,”维拉抬着下巴,高傲对妮娜道:“但还是谢谢妳了。”
妮娜瞪着她看,慢慢漾出了细微的、忍笑般的笑意。
“小事而已。”
妮娜用她那与冷艳外表完全不符的稚嫩声音回答完,就又将目光转回了前方。
然后小跑步、快跑,甚至是最后十分有难度的跨栏,维拉都没有失误的完成了。
抵达成功者集聚的终点时,她回头望,发现不少人有了失误,从头再来。还有更糟的,占班上一半人数以上的平民对马术似乎有些障碍,歪歪扭扭,或是在快跑与跨栏中落马的比比皆是。
维拉甚至听见有个女孩,司空见惯的在喊:“有没有人看到我的门牙!帮忙捡一下呀!”
转头一看,场边果然有治愈师待命,正在补牙。
无言,没想到偷马这技巧,让她摆脱了那样凄惨的境地。
身后好像有灼灼目光,维拉回头一看,正好对上泰比莎一群人斜眼看着她的热情视线,低低的不知在讨论什么。
大约是在夸奖她意料之外的骑马技巧吧。
远方响起哨音,维拉转脸,很快看见美男子老师立起只写着不知名字汇的旗帜。
维拉还在凝神细看,试图拼出意义,旁边的同学们就一个个甩缰向前了。维拉獐头鼠目的观察一阵,判断那旗帜应是集合的意思,也随后跟上。
“要开始打马球了,”维拉才刚到,就听到教师这样宣布,“现在要来分队。”
就这样,在维拉还不理解马球是什么样的活动的情况下,他们这群率先完成基本练习的好手就被分成了两群。
两队顿时陷入死寂,沉默的望着对方。
维拉非常理解这死寂的由来,往左一看,看见旁边的妮娜跟她同队,可是往右一看,竟发现凶恶的泰比莎也跟她同队。
──这有着一张好脸的教师,将新兴贵族与老式贵族拆开混入两队。
而且这教师观察力惊人,还很好心的把刚一直跑在维拉前方让她吃沙的泰比莎,与她编入同组。
这这这该说什么呢?顿时悲喜交加。
往对面一看,泰比莎的连体婴朱莉在敌队,妮娜她哥也在敌队。
熟人拆组,仇人同组,多么有新意呀。
虽维拉还是不懂马球到底是要打马还是打球,这分组已经让她觉得很刺激。
不意外的,妮娜顶着那张冷艳的脸过来了,细细为她讲解起马球的规则,只是越讲维拉越震惊,因为马球这运动不只可以打马、打球,甚至还可以打人。
“正规的马球比赛不是这样的,但这是帝国斗师学院。”
妮娜木然的用一张无表情人偶脸这样解释,好像一句“这是帝国斗师学院”就可以解释所有不合常理的暴力行为一样。
维拉点头,表示了解正式规则了,也了解暴力无上限的潜规则了。
听完妮娜解说,本以为就这样,可是让维拉眼珠爆出眼眶的,泰比莎竟然驾着马对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