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健全人格”教育思想与教育论著选读
3830800000041

第41章 国文之将来--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演说词

(一九一九年十一月十七日今日是贵校毛校长与国文部陈主任代表国文部诸君要我演说,我愿意把国文的问题提出来讨论。尤愿意把高等师范学校应当注意那一种国文的问题提出来讨论。所以预拟了《国文之将来》的题目。

国文的问题,最重要的就是白话与文言的竞争。我想将来白话派一定占优胜的。

白话是用今人的话来传达今人的意思,是直接的。文言是用古人的话来传达今人的意思,是间接的。间接的传达,写的人与读的人都要费一番翻译的工夫,这是何苦来?

我们偶然看见几个留学外国的人,写给本国人的信都用外国文,觉得很好笑。

要是写给今人看的,偏用古人的话,不觉得好笑么?

从前的人,除了国文,可算是没有别的功课。从六岁起到二十岁,读的写的,都是古人的话,所以学得很像。现在应学的科学很多了,要不是把学国文的时间腾出来,怎么来得及呢?而且从前学国文的人是少数的,他的境遇,就多费一点时间,还不要紧。现在要全国的人都能写能读,哪能叫人人都费这许多时间呢?欧洲十六世纪以前,写的读的都是拉丁文。后来学问的内容复杂了,文化的范围扩张了,没有许多时间来摹仿古人的话,渐渐儿都用本国文了。他们的中学校,本来用希腊文、拉丁文作主要科目的。后来创设了一种中学,不用希腊文。后来又创设了一种中学,不用拉丁文了。日本维新的初年,出版的书多用汉文。到近来,几乎没有不是言文一致的。可见由间接的,趋向直接的,是无可抵抗的。我们怎么能抵抗他呢?

有人说:文言比白话有一种长处,就是简短,可以省写读的时间。但是脑子里翻译的时间,可以不算么?

有人说:文言是统一中国的利器,换了白话,就怕各地方用他本地的话,中国就分裂了。但是提倡白话的人,是要大家公用一种普通话,借着写的白话来统一各地方的话,并且用读音统一会所定的注音字母来帮助他,那里会分裂呢?

要说是靠文言来统一中国,那些大多数不通文言的人,岂不屏斥在统一以外么?

所以我敢断定白话派一定占优胜。但文言是否绝对的被排斥,尚是一个问题。照我的观察,将来应用文,一定全用白话。但美术文,或者有一部分仍用文言。

应用文,不过记载与说明两种作用。前的是要把所见的自然现象或社会经历给别人看。后的是要把所见的真伪善恶美丑的道理与别人讨论。都止要明白与确实,不必加新的色彩,所以宜于白话。譬如司马迁的《史记》,不是最有名的着作么?他记唐虞的事,把钦字都改作敬字,克字都改作能字,其余改的字很多,记古人的事,还要改用今字,难道记今人的事反要用古字么?又如六朝人喜作骈体文,但是译佛经的人,别创一种近似白话的文体,不过直译印度文与普通话不同罢了。后来禅宗的语录,就全用白话。宋儒也是如此。可见记载与说明应用白话,古人已经见到,将来的人,自然更知道了。

美术文,大约可分为诗歌、小说、剧本三类。小说从元朝起,多用白话。剧本,元时也有用白话的。现在新流行的白话剧,更不必说了。诗歌,如击壤集等,古人也用白话。现在有几个人能做很好的白话诗,可以料到将来是统统可以用白话的。但是美术有兼重内容的,如图画、造像等。也有专重形式的,如音乐、舞蹈、图画等。

专重形式的美术,在乎支配均齐,节奏调适。旧式的五、七言律诗与骈文,音调铿锵,合乎调适的原则,对仗工整,合乎均齐的原则,在美术上不能说毫无价值。就是白话文盛行的时候,也许有特别传习的人。譬如我们现在通行的是楷书、行书,但是写八分的,写小篆的,写石鼓文或钟鼎文的,也未尝没有。将来文言的位置,也是这个样子。

至于高等师范的学生,是预备毕业后作师范学校与中学校的教习的。中学校的学生虽然也许读几篇美术文,但练习的文不外记载与说明两种。师范学校的学生是小学校教习的预备,小学校当然用白话文。照这么看起来,高等师范学校的国文,应该把白话文作为主要。至于文言的美术文,应作为随意科,就不必人人都学了。

据《北京大学日刊》第490号(1919年11月19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