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清乾隆年间编篡的《四库全书》中看到,不但录有邵雍的主要着作,还可以看到大量引用他学术思想或语录的着作。邵雍的学术思想能贯穿于经、史、子、集,是北宋五子中其他四子所不可同年而语的。
在经部易类,邵伯温《易学辨惑》介绍了邵雍之学的源流,朱震的《汉上易传卦图》列出了邵雍的《先天图》(称《伏羲八卦图》),《易学启蒙》引用邵雍的《先天图》(更名作《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图),又引用邵雍《观物外篇》语录多达27条,《周易本义》卷首列出了《先天图》。此后于经部易类的134部着作中有55部都引用邵雍的《先天图》或语录。
如果把“存目”之书和后来《续修四库全书》统计在内,引用邵雍《先天图》和语录的易类着作则超过百部。在经部五经总义类,有杨甲《六经图》六卷,卷一列《先天图》及诸多衍图。
在史部,宋代胡宏的《皇王大纪》于尧后则采用《皇极经世》纪年,元代察罕的《帝王纪年纂要》亦采用《皇极经世》纪年,明代陈继儒则着《邵康节外纪》。宋代王称《东都事略》、清代孙奇逢《中州人物考》及万斯同《儒林宗派》,则有邵雍传记或言行事迹。在子部儒家类,宋代黄震《黄氏日钞》记邵雍言行,宋代熊节编《性理群书句解》卷一有“康节传道支派图”与“康节先生遗象赞”,卷十列《先天图》及《皇极经世》书;明代张九韶撰《理学类编》,八卷皆引用邵雍语录;明胡广奉敕撰《性理大全书》七十卷,中有邵雍《皇极经世》七卷,朱熹《易学启蒙》四卷;清康熙《御纂性理精义》,卷三《皇极经世书》,卷四至卷六《易学启蒙》。在子部术数类,录有邵雍《皇极经世书》十二卷、张行成《皇极经世索隐》二卷、《皇极经世观物外篇衍义》、《易通变》四十卷、祝泌《观物篇解五卷》、《皇极经世起数诀》一卷、王植《皇极经世书解》十四卷。王湜《易学》、鲍宁《天原发微·各类图》、张理《易象图说》皆列有《先天图》或其衍图。存目书尚有宋代钟过撰《皇极经世书类要》九卷、不着撰人名氏《皇极经世节要》、明代朱隐老撰《皇极经世书说》十八卷、黄畿撰《皇极经世书传》八卷、杨向春撰《皇极经世心易发微》八卷、清代徐文靖撰《皇极经世考》三卷、不着撰人名氏《邵子加一倍法》一卷、元代吴正撰《皇极大定动数得一论》一卷、不着撰人名氏《皇极数》三卷、不着撰人名氏《皇极生成鬼经数》一卷、题宋邵子撰《康节内秘影》一卷。在子部杂家类,宋代王应麟撰《困学纪闻》和明末顾炎武《日知录》均记邵雍言行;清代王懋竑《白田杂着》议论邵雍之学。在子部类书类,宋代唐仲友《帝王经世图谱》采邵雍河图洛书说;祝穆《古今事文类聚》采录邵雍多首诗文;明代顾起元《说略》于“时序”叙《皇极经世》元会运世为章蔀纪元四法;章潢《图书编》采《先天图》及诸多衍图。在子部道家类,有俞琰《易外别传》,以邵子《先天图》阐明丹家之旨。在集部别集类,录有邵雍《击壤集》二十卷。南宋魏了翁《鹤山集》有“先天图亭亭当当,愈玩愈有意味、吾乡观物先生张行成文饶颇得易数之详”等议论;明代张宇初《岘泉集》卷一有“先天图论”;杨慎《升庵集》卷四十一列“希夷易图”(《先天图》);归有光《震川集》卷一“易图论”论及《先天图》。
有趣的是,四库馆臣一面说邵雍之学是“洵粹然儒者之言”,一面却将《皇极经世书》列入子部术数类。而在经部易经类的《御纂周易折中》里却有大量的《皇极经世·观物外篇》语录,甚至《皇极经世》的主要内容也出现在《御纂性理精义》中。就一幅《先天图》来说,经部里有,子部里有,集部里还有。儒家类里有,术数类里有,道家类里还有。邵雍《皇极经世》中以元经会、以会经运、以运经世的甲子纪年表,则出现在史部里。可见,邵雍的学问贯穿于整个《四库全书》。把《皇极经世书》归入子部术数类,只是四库馆臣有见于后来张行成、祝泌、黄畿、王植为元会运世配卦而采取的权宜之计而已。
邵雍是一位怎样的人物?为什么程颢会说他是“振古豪杰”?
邵雍的学问究竟是一门什么学问?为什么程颢会说是“内圣外王之道”?
邵雍,字尧夫。北宋真宗大中祥符4年(公元1011年)12月日(辛亥年辛丑月甲子日甲戌辰)生于范阳(今河北涿州大邵村)。
幼年随父邵古迁衡漳(今河南林县康节村),又迁共城(今河南辉县),37岁时移居洛阳。
邵雍祖上姬姓,出于召公世系,为周文王后代。他自幼胸怀大志,一心致力于科举进取之学。居共城时,其母李氏过世,他便筑庐于苏门山,布衣蔬食守丧三年。当时李挺之为共城县令,听说邵雍好学,便亲自造访其庐。邵雍遂拜其为师,从学义理之学、性命之学与物理之学。数年之后,邵雍学有所成,但从不到处张扬,所以了解他的人却很少。时有新乡人王豫同邵雍论学,他自恃自己的学问足可让邵雍师事之,谁知议论过后却深为邵雍的学识所折服,于是便虔诚地拜邵雍为师。邵雍移居洛阳之后,所悟先天之学进一步完善,又收张岷为弟子,传授《先天图》及先天之学。邵雍40岁时娶王允修之妹为妻,后二年得子伯温。51岁时(嘉佑6年),丞相富弼曾让邵雍出来作官,甚至说“如不欲仕,亦可奉致一闲名目”,均被他婉言谢绝了。嘉佑7年,王宣徽就洛阳天宫寺天津桥南五代节度使安审珂的旧宅基地,建屋三十间,请邵雍居住,富弼又给他买一花园。熙宁初,朝廷实行买官田新法,邵雍的天津之居园划为官田,司马光等二十余家又集资为他买下。邵雍命其园居为“安乐窝”。这时神宗下诏要天下举士,吕公着、吴充、祖龙图等人推荐邵雍,朝廷连着发下三道诏书,让邵雍除秘书省校书郎、颍川团练推官。邵雍再三推辞不得已而受官,可是他又称疾不肯赴职。邵雍57岁时,父亲邵古(伊川丈人去世。邵雍与程颢在伊川神阴原(今伊川县伊水西紫荆山下)“不尽用葬书,亦不信阴阳拘忌之说”选择了一块墓地予以安葬。又过两年,邵雍的同父异母弟弟邵睦猝死于东篱之下。他与弟睦手足情深,咏诗数首以表思念之情。邵雍在洛阳闲居近30年。冬夏则闭门读书,春秋两季出游。每出游必着道装乘小车。城中的士大夫听到车声,均倒屣出门相迎,儿童和仆人也高兴地尊奉他。久之,在洛阳城里有“行窝十二家”。他乐天知命,常以诗言志,以园林景色、醇酒茗茶自娱平生。他虽言“此身甘老在樵渔”、“身为无事人”,然而他却是在一心效法圣人,观物得理,究天人之际,要为后人留下一门大学问。他尝有这样的诗句:“只恐身闲心未闲”、“若蕴奇才必奇用,不然须负一生闲”。可见他是具有远大抱负的人。
邵雍虽然不支持王安石所推行的新法,但是也不公开反对。
“自从新法行,常苦樽无酒”、“怀觞限新法,何故便能倾”、“侯门深处还知否,百万流民在露头”等诗句,反映了他对待新法的态度。门生故旧中的当官者,有的为反对新法要投劾而去,他劝说这些人:“此贤者所当尽力之时,新法固严,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赐矣。投劾何益耶?”
二程兄弟与邵雍同巷里居住近三十年,世间事无所不论。程颢尝说:“邵尧夫于物理上尽说得,亦大段泄露他天机。”又说:“尧夫之学,先从理上推意,言象数,言天下之理。”以“内圣外王之道”评论邵雍之学,以“振古之豪杰”评论邵雍其人。
熙宁10年(公元1077年)3月,邵雍有病卧床百余日而不能起。
至7月4日病危,5日凌晨去世,享年67。遗嘱命治丧之事从简一如其父,从伊川先茔。邵雍病中,司马光前来探视。邵雍对他说:“某病势不起,且试与观化一巡也。”司马光宽慰他:“尧夫不应至此。”邵雍说:“死生亦常事耳。”当时正值张载从关中来,他给邵雍诊脉后说:“先生脉息不亏,自当勿药。”又要给邵雍推命吉凶,说:“先生信命乎?载试为先生推之。”邵雍回答:“世俗所谓之命,某所不知,若天命则知之矣。”张载说:“既曰天命,则无可言者。”邵雍《闲行吟》一诗曰:“买卜稽疑是买疑,病深何药可能医。梦中说梦重重妄,床上安床叠叠非。列子御风徒有待,夸夫逐日岂无疲。劳多未有收功处,踏尽人间闲路歧。”可见他是一个不信世俗之命也不搞卜筮稽疑那一套智数的人。程颐前来探病,诙谐地说:“先生至此,他人无以致力,愿先生自主张。”邵雍说:“平生学道固至此矣,然亦无主张。”程颐还是跟他戏谑,邵雍也开玩笑地说:“正叔可谓生姜树头生,必是树头生也。”这时邵雍的声息已很微弱,就举起两手做手势,程颐不明白,问:“从此与先生诀矣,更有可以见告者乎?”邵雍说:“面前路径常领宽,路径窄则无着身处,况能使人行也!”邵雍病重之中犹有“以命听于天,于心何所失”、“唯将以命听于天,此外谁能闲计较”、“死生都一致,利害漫相寻。汤剂功非浅,膏肓疾已深。然而犹灼艾,用慰友朋心”等诗句,足见他对待生死的乐天态度。
邵雍去世后,邵伯温请程颢为其父作墓志铭。程颢月下渡步于庭,思索良久对程颐说:“颢已得尧夫墓志矣。尧夫之学可谓安且成。”遂于《墓志》中有“先生之学为有传也,语成德者,昔难其居。若先生之道,就所至而论之,可谓安且成矣”之语。哲宗元佑中,赐谥“康节”。欧阳修之子欧阳棐作《谥议》:“雍少笃学,有大志,久而后知道德之归。且以为学者之患,在于好恶,恶先成于心,而挟其私智以求于道,则弊于所好,而不得其真。故求之至于四方万里之远,天地阴阳屈伸消长之变,无所折衷于圣人。虽深于象数,先见默识未尝以自名也。其学纯一不杂,居之而安,行之能成,平夷浑大不见圭角,其自得深矣。按谥法,温良好乐曰康,能固所守曰节,谥曰康节先生。”崇宁初,从祀孔子文庙,追封新安伯。明嘉靖中,祀称“先儒邵子”。程颢、张岷、欧阳棐皆评价邵雍之学“纯一不杂”,则是言其不杂以“智数”。托克托《宋史》将邵雍列入“道学传”,李贽《藏书》将邵雍列入“德业儒臣传”,则表明邵雍是有宋道学(理学)的大家。邵雍亦自说:“君子之学,以润身为本。其治人应物皆余事也。”又说:“物理之学既有所不通,不可以强通。强通则有我,有我则天地而入于术矣。”又说:“为学养心患在不由直道,去利欲。由直道,任至诚,则无所不通。天地之道直而已,当以直求之。若用智数以迳求之,是屈天地而循人欲也。不矣难乎!”托克托对此也有评论:一些人“因雍之前知”就说邵雍能从一切物体的声音、气色、动作方面推其吉凶之变,于是就摘取人世间那些已经发生的事,说邵雍都有言在先了。
其实是“雍盖未必然也”。对于邵雍的“遇事能前知”,程颐的分析是:“其心虚明,自能知之。”邵雍与张载、周敦颐、程颢、程颐并称“北宋五子”。他的着述及其所反映的哲学思想,在中国哲学史、易学哲学史及宋明理学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邵雍弟子张岷述邵雍《行状》曰:“先生治《易》、《诗》、《春秋》之学,穷意言象数之蕴。明皇帝王霸之道,着书十万余言,研极精思三十年。观天地之消长,推日月之盈缩,考阴阳之度数,察刚柔之形体,故经之以元,纪之以会,始之以运,终之以世。又断自唐虞,迄于五代,本诸天道,质以人事,兴废治乱,靡所不载。”又曰:“所着《皇极经世》、《观物篇》、《渔樵问对》、《击壤集》传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