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心学”教育思想与《传习录》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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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王守仁教育语录分类解读(3)

王阳明的哲学思想,基本上都以主观唯心主义的“心即理”说和“致良知”说作为理论根据,因之,他的教育观点也是从这种思想出发的。他关于教育目的的主张、主要不外乎是要学为圣人;是学所以明人伦。为什么要学为圣人?他认为“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异于圣人”,不过“圣人之心,纯乎天理”,无物欲之蔽;一般常人“间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而“心有不存”,但其“良知”未尝不存,“故必学以存其心”。“心之本体即是天理,体认天理,只要自心地无私意。”所以存其心,就是“致良知”,“致良知”,自然心无私意,自然不为物欲所蔽而与圣人一样。他说:“心外无事,心外无理心外无学”,“譬之植也,心,其根也,学也者,培壅之者也,灌溉之者也,扶植而删锄之者也,无非有事于根焉耳矣。”从以上所述看来,可知他所主张的要学为圣人,主要精神无非要使人们存天理、去人欲以达到“致良知”的目的。

为什么学所以明人伦呢?他认为,为学既然要学为圣人,则圣贤之所学,不外乎明人伦而已。所谓明人伦,即“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他以为“唐、虞三代之世,教者惟以此为教,学者惟以此为学,人无异见,家无异习,安此者谓之圣,勉此者谓之贤,而背此者,虽其启明如朱亦谓之不肖”。他所以把“明人伦”看得这样重要,其主要目的,也无非要使人人通过伦常教育以达到“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而已。

(四)关于教育内容和教学方法

1.关于教材和教法

(1)《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诗》也者,志吾心之歌泳性情者也;《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乐》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求之吾心之歌泳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着焉,所以尊《礼》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辩焉,所以尊《春秋》也。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数目而已。(《全书》卷七《稽山书院尊经阁记》

(2)君子之于射也,“内志正,外体直,持弓矢审固,而后可以言中。”故古者射以观德,德也者,得之于其心也。君子之学,求以得之于其心,故君子之于射以存其心也。是故于其心者,其动妄;荡于其心者,其视浮;歉于其心者,其气馁;忽于其心者,其貌惰;傲于其心者,其色矜;五者心之不存也,不存也者,不学也。君子之学于射,以存其心也。

(《全书》卷七《观德亭记》

(3)吾始学书,对模古帖,止得字形。后举笔不轻落纸凝思静虑,拟形于心,久之始通其法。既后读明道先生书曰:“吾作字甚敬,非是要字好,只此是学。”既非要字好,又何学也?乃知古人随时随事,只在心上学,此心精明,字好亦在其中矣。(《全书》卷三十二《年谱》

(4)琴瑟简编,学者不可无,盖有业以居之,心就不放。

(5)教人为学,不可执一偏。初学时心猿意马,拴缚不定,其所思虑多是人欲一边,故且教之静坐息思虑。久之俟其心意稍定,只悬空静守如槁木死灭,亦无用。须教他省察克治,省察克治之功则无时而可间,如去盗贼,须有个扫除廓清之意,无事时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寻出来,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复起,方始为快。常如猫之捕鼠,一眼看着,一耳听着,才有一念萌动,即与克去,斩钉截铁,不可姑容,与他方便,不可窝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实用功,方能扫除廓清,到得无私可克,自有端拱时在。

(6)我辈致知,只是各随分限所及。今日良知见在如此,只随今日所知,扩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开悟,便从明日所知,扩充到底,如此方是精一功夫。与人论学,亦须随人分限所及。如树有些萌芽,只把这些水去灌溉,萌芽再长便又加水,自拱把以至合抱,灌溉之功,皆是随其分限所及。

若些小萌芽,有一桶水在,尽要倾上,便浸坏它了。

(7)王汝中、省会侍坐。先生握扇命曰:“你们用扇!”

省会起对曰:“不敢。”先生曰:“圣人之学,不是这等捆缚苦楚的,不是装做道学的模样。”汝中曰:“观仲尼与会点言志一章略见。”先生曰:“然!以此章观之,圣人何等宽洪包含气象。且为师者问志于群弟子,三子皆整顿以对。至于会点,飘飘然不看那三子在眼,自去鼓起瑟来,何等狂态。及至言志,又不对师之问目,都是狂言。设在伊川,或斥骂起来了,圣人乃复称许他,何等气象。圣人教人,不是个束缚他通做一般,只如狂者便从狂处成就他,狷者便从狷处成就他。人之才气,如何同得。”(《全书》卷三《传习录》下(8)先生曰:“孔子有鄙夫来问,未尝先有知识以应之其心只空空而已,但叩他自知的,是非两端与之一剖决,鄙夫之心便已了然。鄙夫自知的,是非便是他本来天则,虽圣人聪明,如何可与增减得一毫。他只不能自信,夫子与之一剖决,便已竭尽无余了。若夫子与鄙失言时,留得些子知识在,便是不能竭他的良知,道体即有二了。”

(9)夫良医之治病,随其疾之虚实强弱,寒热内外,而斟酌加减,调理补泄之,要在去病而已,初无一定之方,不问证候之如何,而必使人人服之也。君子养心之学,亦何以异于是?(《全书》卷五《与刘元道书》

2.关于学习修养

(1)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虽百工技艺,未有不本于志者。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漂荡奔逸,终亦何所底乎?(《全书》卷二十六《教条示龙场诸生》

(2)已立志为君子,自当从事于学。凡学之不勤,必其志之尚未笃也(3)故立志者,为学之心也;为学者,立志之事也。

(《全书》卷八《文录》五《书朱守谐卷》

(4)为学须有本原,须从本原上用力,渐渐盈科而进。

(《全书》卷一《传习录》上(5)立志用功如种树然,方其根芽,犹未有干,及其有干,尚未有枝,枝而后叶,叶而后花。实初种根时,只管栽培灌溉,勿作枝想,勿作叶想,勿作花想,勿作实想。悬想何益,但不忘栽培之功,怕没有枝叶花实?(《全书》卷一《传习录》上(6)为学大病在好名。

(7)悔悟是去病之药,然以改之为贵,若留滞于中,则又因药发病。

(8)夫过者自大贤所不免,然不害其卒为大贤者,为其能改也。故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全书》卷二十六《教条示龙场诸生(9)责善朋友之道,然须忠告而善道之,悉其忠爱,致其婉曲,使彼闻之而可从,绎之而可改,有所感而无所怒,乃为善耳。

(10)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也。(《全书》卷一《传习录》。上(11)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体之正。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即无时无处不是存天理,即是穷理,天理即是明德,穷理即是明明德。(《全书》卷一《传习录》上(12)先生曰:先儒解格物为格天下之物。天下之物如何格得?且谓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今如何去格?纵格得草木来,如何反来诚得自家意?我解格作正字义,物作事字义。《大学》之所谓身,即耳目口鼻四肢是也。欲修身便是要目非礼勿视,耳非礼勿听,口非礼勿言,四肢非礼勿动。

(《全书》卷三《传习录》下(13)先生曰:“众人只说格物要依晦翁,何会把他的说去用。我着实会用来。初年与钱友同论做圣贤要格天下之物,如今安得这等大的力量。因指亭前竹子令去格看。钱子早夜去穷格竹子的道理,竭其心思,至于三日,便致劳神成疾。当初说他这是精力不足,某因自去穷格,早夜不得其理,到七日亦以劳思致疾。遂相与叹圣贤是做不得的,无他大力量去格物了。及在夷中三年,颇见得此意思,乃知天下之物,本无可格者,其格物之功,只在身心上做,决然以圣人为人人可到,便自有担当了。这里意思,却要说与诸公知道。”

(14)一友尝易动气责人。先生警之曰:“学须反己,若徒责人,只见得人不是,不见自己非。若能反己,方见自己有许多未尽处,奚暇责人。”

(15)于中、国裳辈同侍食。先生曰:“凡饮食只是要养我身,食了要消化,若徒蓄积在肚里,便成痞了,如何长得肌肤。后世学者,博学多识,留滞胸中,皆伤食之病也。”

(16)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欲树之长,必于始生时删其繁枝,欲德之盛,必于始学时去夫外好。如外好诗文,则精神日渐漏泄在诗文上去。凡百外好皆然。

(《全书》卷一《传习录》上(17)我此论学是无中生有的工夫,诸公须要信得及只是立志,学者一念为善之志,如树之种,但勿助勿忘,只管培植将去,自然日夜滋长,生气日完,枝叶日茂。树初生时,便抽繁枝,亦须刊落,然后根干能大,初学时亦然,故立志贵专一。

(18)诸公在此,务要立个必为圣人之心,时时刻刻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方能听吾说话句句得力。若茫茫荡荡度日,譬如一块死肉,打也不知得痛痒,恐终不济事,回家只寻得旧时伎俩而已,岂不惜哉!(《全书》卷三《传习录》下

3.关于教育儿童的方法

(1)古之教者,教以人伦。后世记诵词章之习起,而先王之教亡。今教童子,惟当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为专务,其栽培涵养之方,则宜诱之诗歌,以发其志意;导之习礼,以肃其威仪;讽之读书,以开其知觉。今人往往以歌诗习礼为不切时务,此皆末俗庸鄙之见,乌足以知古人立教之意哉!

(《全书》卷二《训蒙大意示教读刘伯颁》等(2)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游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痿。今教童子,必使其趋向鼓舞,中心喜悦,则其进自不能已。譬之时雨春风,被卉木莫不萌动发越,自然日长月化。若冰霜剥落,则生意萧索日就枯槁矣。

(3)故凡诱之歌诗者,非但发其志意而已,亦所以泄其跳号呼啸于咏歌,宣其幽抑结滞于音节也。导之习礼者,非但肃其威仪而已,亦所以周旋揖让,而动荡其血脉,拜起屈伸,而固束其筋骸也。讽之读书者,非但开其知觉而已,亦所以沈潜反复而存其心,抑扬讽诵以宣其志也。凡此皆所以顺导其志意,调理其性情,潜消其鄙吝,默化其粗顽,日使之渐于礼义而不苦其难,入于中和而不知其故,是盖先王立教之微意也。

(4)若近世之训蒙稚者,日惟督以句读课仿;责其检束而不知导之以礼;求其聪明而不知养之以善;鞭挞绳缚,若待拘囚。彼视学舍如囹狱而不肯入;视师长如寇仇而不欲见;规避掩复以遂其嬉游,设诈饰诡以肆其顽鄙;偷薄庸劣日趋下流:是盖驱之于恶,而求其为善也,何可得乎!

附教约

每日清晨,诸生参揖毕,教读以次,篇询诸生在家所以爱亲敬长之心得无懈忽,未能真切否?温清定省之仪得无亏缺,未能实践否?往来街衢、步趋礼节得无放荡,未能谨饬否?一应言行心术得无欺妄非僻,未能忠信笃敬否?诸童子务要各以实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教读复随时就事,曲加诲谕、开发,然后各退就席肄业。

凡歌诗须要整容定气,清朗其声音,均审其节调,毋躁而急,毋荡而嚣,毋馁而慑,久则精神宣畅,心气和平矣。每学量童生多寡,分为四班。每日轮流一班歌诗,其余皆就席敛容肃听。每五日则总四班递歌于本学,每朔望集各学会歌于书院。

凡习礼须要澄心肃虑,审其仪节,度其容止,毋忽而惰毋沮而怍,毋径而野,从容而不失之迂缓,修谨而不失之拘局,久则礼貌习熟,德性坚定矣。童生班次,皆如歌诗,每间一日,则轮一班习礼,其余皆就席敛容肃观。习礼之日,免其课仿。每十日则总四班递习于本学,每朔望则集各学会习于书院。

凡授书不在徒多,但贵精熟,量其资禀能二百字者,止可授以一百字,常使精神力量有余,则无厌苦之患,而有自得之美。讽诵之际,务令专心一志,口诵心惟,字字句句,萯绎反复,抑扬其音节,宽虚其心意,久则义礼浃洽,聪明自日开矣。

每日工夫,先考德;次背书诵书;次习礼;或作课仿;次复诵书讲书,次歌诗。凡习礼歌诗之数,皆所以常存童子之心,使其乐习不倦,而无暇及于邪僻。教者知此,则知所施矣。虽然,此其大略也,神而明之,则存乎其人。(《全书》

卷二《传习录》中)

[解读]

在学生学习和修养方面,王阳明首先要求学生重视立志。他所谓的立志,也是从“致良知”的说法出发的,只要“念念要存天理”。

他认为“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虽百工技艺,未有不本于志者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漂荡奔逸,终亦何所底乎?”足见立志在学习过程中的重要性。其次,他认为必须“勤学”。凡是“学之不勤,必其志之尚未笃。”如能做到“笃志力行,勤学好问,称人之善而咎己之失,从人之长而明己之短,忠信乐易,表里一致”,尽管资质愚钝,同学无有不称慕的。如已立志学为圣人,必须全神贯注、勇往直前,“女猫捕鼠,如鸡孵卵,精神心思,凝聚融结,而不复知有其他”,并且要“时时刻刻,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这种勉励人的话,足以发人深思。又次,他要求在勤学过程中勇于“改过从善”。他认为,虽是大贤,也难免有过失,但其所以仍能为大贤,就在于能改过,“故不贵无过而贵于能改过。”最后,他还要求朋友师生之间也要相互责善,所谓“责善,朋友之道;然须忠告而善道之,悉其忠爱,致其婉曲,使彼闻之而可从,绎之而可改,有所感而无所怒,乃为善耳。故凡讦人之短,攻发人之阴私,以沽直者,皆不可以言责善。虽然,我以是而施于人,不可也;人以是而加诸我,凡攻我之失者,皆我师也,安可以不乐受而心感之乎!”师生之间,亦可直言相谏,谏师之道,只要“直不至于犯”,“婉不至于隐”,必能得到“教学相长”的结果。以上这些大意,都是他在《教条示龙场诸生》各条中述明的,值得我们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