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乃天命之性,吾心之本体,自然灵昭明觉者也。”(《大学问》)他并且举例说明,凡人“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语录》一)他认为心之本体,自然昭明灵觉,所以自然能知是非,别善恶,“良知是天理之昭明灵觉处故良知即是天理。”良知是人人所同具的,只因为物欲所蔽而不知保存,就会有时放逸,有时蒙蔽,其实它无时不存在的,人有时为善“吾心之良知自知之”,有时为不善,“亦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所以无人不存在“良知”,也无时不存在“良知”。这个“良知”,自圣人以至愚夫愚妇都是相同的,婴儿初生时已经具有,所以没有一个不知爱父母的。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只是良知常能存在,而所知无不合于天理;一般人因私欲所蔽而不明,所知就昧于天理了。因之,他认为教育目的在于学为圣人,在于恢复各人固有的“良知”。从消极方面讲,教育是在于“去人欲”,积极方面,是在“存天理”,换一句话,就是做好“省察克治”的工夫。这种意见,不仅把孟子所谓“求放心”的先验主义的说法加以扩充,而且进一步认为,“致知格物”都要“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使天下事事物物,都服从于吾心“良知”的判断与决定,所谓“诸君要实见此道,须从自己心上体认,不假外求”。(《传习录》上)他所说的“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无是非之心者也。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谓良知也。世之君子,惟务致其良知,则自能公是非,同好恶,视人犹己,视国犹家,而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求天下无治,不可得矣。”(《传习录》中)这段话中虽然表面上似乎冠冕堂皇地对民生困苦很关怀、很重视,实际上,所谓“公是非,同好恶,视人犹己”只是主观武断和自我欺骗。
王阳明提出的“知行合一”的口号,也是从“心即理”的说法而来的。他主张“心与理不能分而为二”,因之不能“外心以求理”,知和行必须合一。他认为知和行是一个过程的两方面,“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语录》)他认为古人所以把知和行分开来说,是不得已补偏救弊的说法。他又根据先天良知的主张,以为人类依自然之性而动,“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语录》)他强调知和行绝不可分离为二,“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语录》)他以这种“即知即行”、“知行合一”的原则来指导人们在学习中注重实践。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有些积极的意义但如果详细分析起来,他所谓的“知”,不是从客现存在所得到的科学认识的“知”,而是从先验的“良知”上去认得的“知”,他的所谓“行”,不是从观察客观世界进而变革现实的“行”,而仅是内心所体验的“行”,所以他所说的知和行与真正的认识与实践有根本的区别。譬如他认为心中有一念发动或者是不善而能禁止它,就算是“行”了,所谓“我既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他又举“好好色”为例,认为“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是好了,不是见了后又立个心去好”,照这样的说法“行”只是心中的事,心中一有恶念,立刻去禁止便是行,心中见好色即去好它便是行。那末,假使有人看见地主剥削农民和资本家剥削工人,只要心中憎恨他们,无须对他们进行斗争,便算是行了。所以他的所谓行,决非变革现实的实践,而是主观唯心主义的说教。不过,他指出“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若仅从这一套抽象的理论上说,也包含些积极的因素。他的“知行合一”的学说,在明亡后曾一度传到日本,有人认为对“明治维新”曾经发生过一种推动作用,或也有相当理由。
(二)关于论人性
(1)知是理之灵处,就其主宰处说,便谓之心,就其禀赋处说,便谓之性。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无不知敬其兄只是这个灵能不为私欲遮隔,充拓得尽,便完完是他本体便与天地合德,自圣人以下不能无蔽,故须格物以致其知。
(《全书》卷一《传习录》上(2)性一而已,仁义礼知,性之性也;聪明睿知,性之质也;喜怒哀乐,性之情也;私欲客气,性之蔽也。质有清浊故情有过不及,而蔽有深浅也。私欲客气,一病两痛,非二物也。(《全书》卷二《答陆原静书》
(3)夫子说性相近,即孟子说性善,不可专在气质上说若说气质,如刚与柔对,如何相近得,惟性善则同耳。人生初时,善原是同的,但刚的习于善则为刚善,习于恶则为刚恶;柔的习于善则为柔善,习于恶则为柔恶,便日相远了。
(4)问上智下愚如何不可移?先生曰:“不是不可移,只是不肯移。”(《全书》卷一《传习录》上(5)问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遇的人与之语上,尚且不进,况不与之语可乎?先生曰:“不是圣人终不与语。圣人的心,忧不得人人都做圣人,只是人的资质不同,施教不可躐等;中人以下的人,便与他说性说命,他也不省得,也须谩谩琢磨他起来。”(《全书》卷三《答黄勉之问》
(6)问古人论性,各有异同,何者乃为定论?先生曰:
“性无定体,论亦无定体,有自本体上说者,有自发用上说者,有自源头上说者,有自流弊处说者,总而言之,只是一个性,但所见有浅深耳。若执定一边,便不是了。性之本体原是无善无恶的,发用上也原是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的,其流弊也原是一定善一定恶的。譬如眼有喜时的眼,有怒时的眼,直视就是看的眼,微视就是觑的眼,总而言之,只是这个眼。若见怒时眼,就说未尝有喜的眼,见得看时眼,就说未尝有觑的眼,皆是执定,就知是错。孟子说性,直从源头上说来,亦是说个大概如此。荀子性恶之说,是从流弊上说来,也未可尽说他不是,只是见得未精耳。”(《全书》卷三《传习录》下
(7)理一而已以其理之凝聚而言,则谓之性;以其凝聚之主宰而言则谓之心;以其主宰之发动而言则谓之意;以其发动之明觉而言则谓之知;以其明觉之感应而言则谓之物。
(《全书》卷三《传习录》下
(8)仁、义、礼、智也是表德。性,一而已,自其形体也谓之天,主宰也谓之帝,流行也谓之命,赋于人也谓之性,主于身也谓之心。心之发也,遇父便谓之孝,遇君便谓之忠;自此以往,名至于无穷,只一性而已。人只要在性上用功,看得一性字分明,即万理灿然。(《全书》卷一《传习录》上
[解读]
王阳明关于人性问题的观点,也是从“心即理”说出发的。他认为“心之体,性也,性即理也”,性与心是一个东西,心既然即是天理因之性自然也即是天理。所以他说“仁义礼智也是表德。性,一而已。赋于人也谓之性,主于身也谓之心。心之发也,遇父便谓之孝,遇君便谓之忠,自此以往,名至于无穷,只一性而已。”(《传习录》上)
论到性的善恶问题时,他的论点基本上是起源于孔子“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说法的。他认为人初生时,性原是相同的,到后来习于善则为善,习于恶则为恶,便日相远了。对于古人的论性,他认为“性无定体,论亦无定体,有自本体上说者,有自发用上说者,有自源头上说者,有自流弊上说者,总而言之,只是一个性,但所见有深浅耳。若执定一边,便不是了!性之本体原是无善无恶的,发用上也原是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的,其流弊也原是一定善一定恶的。孟子说性,直从源头上说来,亦是说个大概如此。荀子性恶之说,是从流弊上说来,也未可尽说他不是,只是见得未精耳。”(《传习录》下他对“上智与下愚不移”的解释,认为“不是不可移,只是不肯移。”对“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的说法,认为“不是圣人终不与语。圣人的心,忧不得人人都做圣人,只是人的资质不同,施教不可躐等,中人以下的人,便与他说性说命,他也不省得,也须谩谩琢磨他起来。”这种说法似乎也有些正确性。
(三)关于教育目的
(1)夫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视天下之人无内外远近,凡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欲安全而教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异于圣人也,特其间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视其父子兄弟如仇雠者。圣人有忧之,是以推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复其心体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则尧、舜、禹之相授受,所谓“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而其节目则舜之命契,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唐、虞三代之世,教者惟以此为教,而学者惟以此为学。当是之时,人无异见,家无异习,安此者谓之圣,勉此者谓之贤,而背此者虽其启明如朱亦谓之不肖。下至闾井田野农工商贾之贱,莫不皆有是学,而惟以成其德行为务。(《全书》卷二《传习录》中《答顾东桥书》
(2)学校之中,惟以成德为事,而才能之异,或有长于礼乐,长于政教,长于水土播植者,则就其成德,而因使益精其能于学校之中。
(3)三代之衰,王道熄而霸术,孔、孟既,圣学晦而邪说横,教者不复以此为教,而学者不复以此为学,霸者之徒,窃取先王之近似者,假之于外以内济其私己之欲天下靡然而宗之。
(4)夫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今之学宫皆以明伦名堂,则其所以立学者,固未尝非三代意也。然自科举之业盛,士皆驰骛于记诵辞章,而功利得丧分惑其心,于是师之所教,弟子之所学者,遂不复有知明伦之意矣。(《全书》卷七《万松书院记》
(5)古圣贤之学,明伦而已。尧、舜之相授受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斯明伦之学矣。道心也者,率性之谓也,人心则伪矣,不杂于人伪,率是道心而发之于用也。
(6)明伦之学,孩提之童亦无不能,而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能尽也。“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家齐国治而天下平矣。是故明伦之外无学矣。外此而学者,谓之异端;非此而论者,谓之邪说;假此而行者,谓之伯术;饰此而言者谓之文词;背此而驰者,谓之功利之徒,乱世之政。
(7)是故君子之学,惟求得其心,虽至于位天地,育万物,未有出于吾心之外也。孟氏所谓“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者,一言以蔽之。心外无事,心外无理,故心外无学。是故于父子尽吾心之仁,于君臣尽吾心之义,言吾心之忠信,行吾心之笃敬,惩心忿,窒心欲,迁心善,改心过,处事接物,无所往而非求尽无心以自慊也。譬之植焉心其根也,学也者其培壅之者也,灌溉之者也,扶植而删锄之者也,无非有事于根焉耳矣。(《全书》卷七《紫阳书院集》序(8)君子之学,心学也;心,性也;性,天也。圣人之心纯乎天理,故无事于学。下是则心有不存,而汨其性,丧其天矣,故必学以存其心。学以存其心者,何求哉?求诸其心而已矣;求诸其心何为哉?谨守其心而已矣。博学也,审问也,慎思也,明辨也,笃行也,皆谨守其心之功也。(《全书》
卷七《谨斋说》
(9)侃问“何谓知学?”曰:“且道为何而学,学个甚?”曰:“尝闻先生教,学是学存天理,心之本体即是天理体认天理,只要自心地无私意。”曰:“如此则只须克去私意便是,又愁甚理欲不明。”曰:“正恐这些私意认不真。”曰:
“总是志未切,志切目视耳听皆在此,安有认不真的道理。”
(《全书》卷一《传习录》上(10)希渊问:“圣人可学而至,然伯夷、伊尹于孔子才力终不同,其同谓之圣者安在?”先生曰:“圣人之所以为圣,只是其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杂,犹精金之所以为精,但以其成色足而无铜铅之杂也。人到纯乎天理方是圣,金到足色方是精。然圣人之才力,亦有大小不同,犹金之分两有轻重才力不同,而纯乎天理则同,皆可谓之圣人。”
(11)心之良知是谓圣,圣人之学,惟是致此良知而已。
自然而致之者,圣人也;勉然而致之者,贤人也;自蔽自昧而不肯致之者,愚不肖者也。愚不肖者虽其蔽昧之极,良知又未尝不存也,苟能致之,即与圣人无异矣。此良知所以为圣愚之同具,而人皆可以为尧、舜者以此也。是故致良知之外无学矣。(《全书》卷八《书魏师孟卷》
(12)吾辈用功只求日减,不求日增,减得一分人欲,便是复得一分天理,何等轻快脱洒,何等简易。(《全书》卷一《语录》一(13)夫学贵得之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而况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于心而是也,虽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也,而况其出于孔子者乎!(《全书》卷二《答罗整庵书》
(14)夫道,天下之公道也,学,天下之公学也,非朱子可得而私也,非孔子可得而私也。天下之公也,公言之而已矣。故言之而是,虽异于己,乃益于己也;言之而非,虽同于己,适损于己也。益于己者,己必喜之;损于己者,己必恶之。然则某今日之论,虽或于朱子异,未必非其所喜也。
(《全书》卷二《笞罗整庵书》
(16)君子之学务求在己而已,毁誉荣辱之来,非独不以动其心,且资之以为切磋砥砺之地,故君子无入而不自得正以其无入而非学也。若夫闻誉而喜,闻毁而戚,则将惶惶于外,惟日之不足矣,其何以为君子?(《全书》卷六《答友人书》
[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