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江门心学”思想与教育论著选读(第三辑·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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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明儒学案·甘泉学案》选读(2)

此是心学最精密处。不容一毫人力。故先师又发出自然之说。至矣。来谕忘助二字。乃分开看。区区会程子之意。

只作一时一段看。盖勿忘勿助之间。只是中正处也。学者下手。须要理会自然工夫。不须疑其为圣人熟后事。而姑为他求。盖圣学只此一个路头。更无别个路头。若寻别路。终枉了一生也。(答聂文蔚。

明道看喜怒哀乐未发前作何气象。延平默坐澄心。

体认天理。象山在人情事变上用工夫。三先生之言。各有所为而发。合而观之。合一用功乃尽也。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随未发已发。随动随静。盖动静皆吾心之本体。体用一原。故曰若谓静未发为本体。而外巳发而动以为言。

恐亦歧而二之也。(答孟津。

石翁名节道之藩篱者。云藩篱耳。非即道也。若谓即道。然则东汉之名节。晨门荷蒉之高尚。皆为得道耶。

盖无其本也。(答王顺渠。

天理二字。圣贤大头脑处。若能随处体认。真见得则日用间参前倚衡。无非此体。在人涵养以有之于己耳。

(上白沙先生。

答阳明王都宪谕格物

两承手教。格物之论。足谂至爱。然仆终有疑者。疑而不辨之则不可。欲辨之亦不可。不辨之。则此学终不一。而朋友见责。王宜学则曰。讲求至当之归。先生责也。方叔贤则亦曰。非先生辨之其谁也。辨之。则稍以兄喜同而恶异。是己而忽人。是己而忽人。则己自圣。而人言远矣。而阳明岂其然乎。乃不自外而僭辨之。盖兄之格物之说。有不敢信者四。自古圣贤之学。皆以天理为头脑。以知行为工夫。兄之训格为正。训物为念头之发。则下文诚意的意。即念头之发也。正心之正。即格也。于文义不亦重复矣乎。其不可一也。又于上文知止能得为无承。于古本下节以修身说格致为无取。其不可二也。兄之格物训云。正念头也。则念头之正否。亦未可据。如释老之藏无。则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诸相。无根尘。亦自以为正矣。杨墨之时皆以为圣矣。岂自以为不正而安之。

以其无学问之功。而不知所谓正者。乃邪而不自知也。其所自谓圣。乃流于禽兽也。夷惠伊尹。孟子亦以为圣矣。

而深于隘与不恭。而异于孔子者。以其无讲学之功。无始终条理之实。无智巧之妙也。则吾兄之训徒正念头。其不可者三也。论学之最始者。则说命曰学于古训乃有获。周书则曰学古入官。舜命禹则曰惟精惟一。颜子述孔子之教。则曰博文约礼。孔子告哀公则曰学问思辨笃行。其归于知行并进。同条共贯者也。若如兄之说徒正念头。则孔子止曰德之不修可矣。而又曰学之不讲何耶。止曰默而识之可矣。而又曰学而不厌何耶。又曰信而好古敏求者何耶。子思止曰尊德性可矣。而又曰道问学者何耶。所讲所学。所好所求者何耶。其不可者四也。考之本章既如此。

稽之往圣又如彼。吾兄确然自信。而欲人以必从。且为圣人复起不能易者。岂兄之明有不及此。盖必有蔽之者耳。

若仆之鄙说。似有可采者五。训格物为至其理始虽自得。

然稽之程子之书。为先得同然。一也。考之章首止至善即此也。上文知止能得。为知行并进至理工夫。二也。考之古本。下文以修身申格致。为于学者极有力。三也。大学曰。致知在物格。程子则曰。致知在所养。养知在寡欲。

以涵养寡欲训格物。正合古本以修身申格物之旨为无疑。

四也。以格物兼知行。其于自古圣训。学问思辨笃行也。

精一也。博约也。学古好古信古也。修德讲学也。默识学不厌也。尊德性道问学也。始终条理也。知言养气也。千圣千贤之教为不谬。五也。五者可信。而吾兄亦不省焉。

岂兄之明有不及此。盖必有蔽之者耳。仆之所以训格者。

至其理也。至其理云者。体认天理也。体认天理云者。兼知行合内外言之也。天理无内外也。陈世杰书报吾兄。疑仆随处体认天理之说为求于外。若然。不几于义外之说乎。求即无内外也。吾之所谓随处云者。随心随意随身随家随国随天下。盖随其所寂所感时耳。一耳。寂则廓然大公。感而物来顺应。所寂所感不同。而皆不离于吾心中正之本体。本体即实体也。天理也。至善也。物也。而谓求之外可乎。致知云者。盖知此实体也。天理也。至善也。

物也。乃吾之良知良能也。不假外求也。但人为气习所蔽。故生而蒙。长而不学则愚。故学问思辨笃行诸训。所以破其愚去其蔽。警发其良知良能者耳。非有加也。故无所用其丝毫人力也。如人之梦寐。人能唤之醒耳。非有外兴之惺也。故格物则无事矣。大学之事毕矣。若徒守其心而无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则恐无所警发。虽似正实邪。下则为老佛杨墨。上则为夷惠伊尹是也。何者。昔会参芸瓜。误断其根。父建大杖击之。死则复苏。会子以无所逃于父为正矣。孔子乃曰。小杖受。大杖逃。乃天理矣。一事出入之间。天人判焉。其可不讲学乎。诘之者则曰。孔子又何所学。心焉耳矣。殊不知孔子至圣也。天理之极致也。仁熟羲精也。然必七十乃从心所欲。不逾距。人不学则老死于愚耳矣。若兄之聪明。非人所乃。固不敢测。然孔子亦尝以学自力。以不学自忧。今吾兄望高位崇。其天下之士所望风而从者也。以故术不可不慎。教不可不中正。兄其图之。兄其图之。则斯道可兴。此学可明矣。若兄今日之教。仆非不知也。仆乃尝迷方之人也。且仆获交於兄十有七年矣。受爱於兄亦可谓深矣。尝愧有怀而不尽吐。将为老兄之罪人。天下后世之归咎。乃不自揣其分。

倾倒言之。若稍有可采。乞一俯察。若其谬妄。宜摈斥之。吾今可以默矣。谨启。

语录

冲问舜之用中。与回之择乎中庸。莫亦是就自己心上斟酌调停。融合人心天理否。先生日。用中择中庸与允执厥中。皆在心上。若外心任。何处讨中。事至物来。斟酌调停者谁耶。事物又不会带得中来。故自尧舜至孔颜。皆自心学。

盘问日用切要工夫。道通曰。老先生之教。惟立志。煎销习心。体认天理之三言者。最为切要。然亦只是一事。每令盘体而熟察之。久而未得其所以合一之义。敢请明示。先生曰。此只是一事天理。是一大头脑。千圣千贤。共此头脑。终日终身。只是此一大事。更无别事。立志者。志乎此而已。体认是工夫。以求得乎此者。煎销习心以去其害此者。心只是一个好心。本来天理完完全全。

不待外求。顾人立志与否耳。孔子十五志于学。即志乎此也。此志一立。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直至不逾距。皆是此志变化贯通。只是一志。志如草木之根。具生意也。体认天理。如培灌此根。煎销习心。如去苦以护此根。贯通只是一事。

心问如何可以达天德。道通云。只体认天理之功。

一内外。兼动静。彻始终。一息不容少懈。可以达天德矣。

盘问何谓天德。可谓王道。道通君且理会慎独工夫来。敢问慎独之与体认天理。果若是同与。先生曰。体认天理与谨独。其功夫俱同。独者独知之理。若以为独知之而已。若于是有德。便是天德。便即有王道体用一原也。

一友问何谓天理。冲答曰。能戒慎恐惧者。天理也。友云。戒慎恐惧是工夫。冲日。不有工夫。如何得见天理。故戒慎恐惧者工夫也。能戒慎恐惧者。天理之萌动也。循此戒谓戒慎戒恐惧为天理可也。今或不实下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之功。而直欲窥见天理。是之谓先获后难。无事而正。即此便是私意遮蔽。乌乎得见天理耶。先生曰。

戒慎恐惧是工夫。所不睹不闻是天理。工夫所以体认此天理也。无此工夫。焉见天理。

舜臣谓正应事时。操存此心,在身上作主宰。隋处体认吾心身天理真知。觉得吾心身生生之理气。所以与天地宇宙生生之理气吻合为一体者。流动於腔子。形见于四体。被及於人物。遇父子则此生生天理为亲。遇君臣则此生生天理为义。遇师弟则此生生天理为敬。遇兄弟则此生生天理为序。遇夫妇则此生生天理为别。遇朋友则此生生天理为信。在处常则此生生天理为经。在处变则此生生天理为权。以至家国天下。华彝四表。鳼官行法。班朝治军。万事万物。远近巨细。无往而非吾心身生生之理气。

根本於中。而发见于外。名虽有异。而只是一个生生理气。随感随应。散殊见分焉耳。而实非有二也。即此便是义以方外之功。即此便是物来顺应之道。而所以行天下之达道者在是焉。愚见如引。未审是否。先生曰。如此推得好。自随处体认。以下至实。非有二也。皆是可见。未应时只一理。及应事时才万殊。中庸所谓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正为此。后儒都不知不信。若大公顺应。敬直义方。

皆合一道理。宜通上章细玩之。体问一原。

一友问察见天理。恐言于初学。难为下手。冲答曰。夫子之设科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天理二字。是就人所元有者指出。以为学者立的耳。使人诚有志于此。

而日加体认之功。便须有见。若其不能见者。不是志欠真切。便是习心障蔽。知是志欠真切。只须责志。知为习心障蔽。亦只责志。即习心便消而天理见矣。

先生曰。天理二字。人人固有。非由外铄。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故人皆可以为尧舜。途之人可以为禹者。

同有此耳。故途之人之心。即禹之心。禹之心。即尧舜之心。总是一心。更无二心。盖天地一而已矣。记云。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古今。宇宙内只同此一个心。岂有二乎。初学之与圣人同此心。同此一个天理。虽欲强无之又不得。有时见孺子入井。见饿殍。过宗庙。到墟墓。见君子与夫夜气之息平旦之气。不知不觉。萌动出来。遏他又遏不得。有时志不立。习心蔽障。又忽不见了。此时节。

盖心不存故也。心若存时。自尔见前。唐人诗亦有理到处终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须要得其门。所谓门者。勿忘勿助之间。便是中门也。得此中门。不患不见宗庙之美。

百官之富。责志去习心是矣。先须要求此中门。

一友患天理难见。冲对曰。须于心目之间求之。天理有何影形。只是这些虚灵意思。平铺着。在不容你增得一毫。减得他一毫。轻一毫不得。重一毫亦不得。前一步不得。却一步变不得。须是自家理会。先生曰。看得尽好。不增不减。不轻不重。不前不却。便是中正。心中正时。天理自见。难见者。在于心上功夫未中正也但谓天理有何形影是矣。又谓只是这些虚灵意思。平铺着在。恐便有以心为天理之患。以知觉为性之病。不可不仔细察。释氏以心之知觉为性。故云蠢动含灵。莫非佛性。而不知心之生理。乃性也。平铺二字无病。

孚先问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敬也。所谓必有事焉者也。勿忘勿助。是调停平等之法。敬之之方也。譬之内丹焉。不睹不闻其丹也。戒慎恐惧以火养丹也。勿助勿忘。所谓文武火候然否。先生曰。此段看得极好。须要知所谓其所不睹其所不闻者何物事。此即道家所谓真种子也。故其诗云。鼎内若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试看吾儒真种子安在。寻得见时。便好下文武火也。勉之勉之。

冲尝与仲木伯载言学。因指鸡母为喻云。鸡母抱卵时。全体精神。都只在这几卵上。到得精神用足后。自化出许多鸡雏来。吾人于天地间万事万化。都只根源此心精神之运用何如耳。吕陆以为然。一友云。说鸡母精神都在卵上。恐犹为两事也。此又能补冲言所不逮者。先生曰。

鸡卵之譬。一切用功。正要如此接续。许大文王。只是缉熙敬止。鸡抱卵少间断。则这卵便魌了。然必这卵元有种子方可。若无种的卵将来抱。抱之虽勤。亦了。学者须识种子。方不枉了工夫。何谓种子。即吾此心中这一点生理。便是灵骨子也。今人动不动只说涵养。若不知此生理。徒涵养个甚物。释氏为不识此种子。故以理为障。要空要灭。又焉得变化。人若不信圣可为。请看无种子鸡卵。如何抱得成雏皮毛骨血形体全具出壳来。都是一团仁意。可以人而不如鸟乎。精神在卵内。不在抱之者。或入之言。亦不可废也。明道先生言。学者须先识仁。

冲问儒释之辨。先生曰。子可谓切问矣。孟子之学。知言养气首欲知波淫邪魉之害心。盖此事第一步生死路头也。往年会与一友辨此。渠云。天理二字。不是校仙勘佛得来。吾自此遂不复讲。吾意谓天理。正要在此歧路上辨。辨了。便可泰然行去。不至差毫厘而谬千里也。儒者在察天理。佛者反以天理为障。圣人之学。至大至公。

释者之学。至私至小。大小公私。足以辨之矣。昨潘稽勋石武选亦尝问此。吾应之曰。圣人以天地万物为体。即以身当天地万物看。何等廊然大公。焉得一毫私意。凡私皆从一身上起念。圣人自无此。以是无意必固我之私。若佛者务去六根六尘。根尘指耳目口鼻等为言。然皆天之所以与我不能无者而务去之。即己一身。亦奈何不得不免。有意必固我之私。犹强谓之无我耳。何等私小。二子闻言即悟。叹今日乃知如此。先正未尝言到。

或问学贵煎销习心。心之习也。非固有也。形而后有者也。外铄而中受之也。如秦人之悍也。楚人之诈也。

心之习于风气者也。处富而鄙吝。与处约而多侈糜者。心之习于居养者也。故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煎销也者。

炼金之名也。金之精也。有污于铅者。有污于铜者。有污于粪土之侵蚀者。非炼之不可去也。故金必百练而后精。

心必百练而后明。先生曰。此说得之认得本体。便知习心。习心去而本体完全矣。不是将本体来换了习心。本体元自在。习心蔽之。故若不见耳。不然。见赤子入井。便如何发出来。故煎销习心。便是体认天理功夫。到见得天理时。习心便退听。如煎销铅铜。便是炼金。然必须就炉锤。乃得炼之之功。今之外事以求静者。如置金于密室。不就炉锤。虽千万年也。只依旧是顽杂的金。

冲问未发之中。唯圣人可说得。若是。圣人而下。

都是致和底工夫。然所谓和者。不戾于中之谓。乃是就情上体贴此中出来。中立而和生也。到得中常在时。虽并谓之致中和亦可也。然否。先生曰。道通所谓情上体贴此中出来一句。与中立而和生。皆是。其余未精。致中和。乃修道立教之功用。道至中和极矣。更又何致耶。若以未发之中为圣人分上致和工夫。为圣人。而下学者分上则又欠明了。所不睹不闻。即未发之中也。道之体也。学者须先察识此体。而戒慎恐惧以养之。所谓养其中也。中立而和生焉。若谓自然而中。则惟圣可能也。若功夫则正是学者本源紧要处。动以养其静。道通徒见戒慎恐惧字以为致和耳。

或问认思虑凝静时为天理。为无我。为天地万物一体。为鸢飞鱼跃。为活泼泼地自以为洒然者。因言遇动辄不同。何也。冲应之曰。譬之行舟。若这个舟风平浪静时。或将就行得。若遇狂风逆浪。便去不得。也要去。须得舵柄在手。故学莫先于立主宰。若无主宰。便能胸中无他闲思杂想。亦只讨得个清虚一大气象。安得为天理。安可便说鸢飞鱼跃。程明道先生尝言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与必有事焉而勿正意同。昔聪明如文公。直到晚年才认得明道此意。未知道必有事焉是何事。先生曰。天理亦不难见。亦不易见。要须切己实用必有事焉而勿正功夫。乃可真见。都是鸢飞鱼跃。不然。亦只是说也。又问曰。冲切谓初学之士。还须令静坐息思虑。渐教以立志。体认天理。煎销习心。及渐令事上磨炼。冲尝时历以此接引人。

多见其益。动静固宜合一用工。但静中为力较易。盖人资质不同。及其功用纯杂亦异。须是因才成就。随时点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