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飞峡学的专业是新闻,但他对美术设计很感兴趣。他从小学起就一直学美术,决定从美术设计挣第一桶金。马飞峡从大一起就在把爸爸的朋友开的房地产公司开始了打工生涯,积累了专业设计的经验,了解了公司运作的模式,也为自己将来创业熟悉了人脉。他早就说要开一家自己的公司,当自己的老板。没想到他竟然悄悄干成了。
喝第二杯酒时,我发现胡厉娜喝的也是白酒,略感惊讶,但我脸上没表现出来。
王臭蛋最没量,一杯酒下肚,脸就被酒踢红了,他那粉红色的牙床也更红了。
这时我才注意王臭蛋,他穿的衣服还是那样,永远缺乏时尚感,在农村小市场买来的便宜货,不土不洋,不伦不类,根本谈上什么美感。
王臭蛋吃海鲜时,他的手捏着虾,小手指翘翘着,有点儿女人兰花指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有些矫情,挺娘娘的样子。如果是女人这般吃相,会觉得细巧,精明,但放在王臭蛋身上,就大刹风景,让人觉得他不是男人。
强弓没有对王臭蛋歧视的样子,乐呵呵看着只顾埋头吃这吃那的王臭蛋,那恶吃恶喝的样子他很欣赏,好像那些好东西都吃到他强弓嘴里了。强弓的包容性太好了,我就没他那样的大度。
在坦坦荡荡的强弓面前,我觉得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容不得别人的缺点。
吃喝一会儿,肚子里有垫底的了,马飞峡说:“我提议打关,谁先打关?自告奋勇。”
“我先声明,我不打关。”王臭蛋把一只海虾的粗腿塞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他嘴里有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都是酒公民,没有特殊政策。”我说。
“臭蛋酒量有限,我建议他半杯打关。”强弓说。
强弓说话代表真理,一般没人反对,今天也一样。
“还男人呢,真是。”胡厉娜突然一举手:“我打关!”
她语惊四座。
按酒场的规矩,女生不打关,她今天自告奋勇要打关,让人刮目相看。我爱看女孩子醉酒的样子,我还没看见过胡厉娜醉酒,我想看看她醉酒后丑态百出的样子,就不怀好意地乐呵呵地鼓励她往沟里跳,我拍着巴掌说:“我支持妇女翻身解放。”
我怕强弓再说话,赶快一锤定乾坤地说:“三满杯打关,谁输谁喝,不赖不代不踹,陕西的麦子,黄一片割一片。”
强弓和马飞峡刚要说什么,胡厉娜忽地站起来:“行!陕西的麦子就陕西的麦子,黄一片就割一片。”
“你行吗?”王臭蛋惊异地看着胡厉娜。
胡厉娜男人一样豪爽地说:“我不行了,你就来救火。”
“不行!”我反对说:“不是说好了,谁输谁喝,不赖不代不踹吗?”反正眼下胡厉娜还是马飞峡的人,我没有必要怜香惜玉。
毁香砸玉,才是我真实的目的。
“女孩子特殊,特殊情况要特殊对待,这是我们党的一惯作风。”强弓像个指导员似地说。
“这不太科学吧?”我吱吾着:“刚说好的,这政策还没指行呢就变,工作没法干。”
“你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法西斯呀你。”王臭蛋不服气地说。
“我不是法西斯,我是法兰西。”我不耐烦地说:“废话少说,开关!”我说着,倒上三满杯酒,示意胡厉娜开关。
胡厉娜看了一眼酒,说:“你是推销员啊,倒那么满。”
“酒满心诚。”我说:“从哪儿开关?顺时针还是逆时针?”
“当然顺时针了。”胡厉娜冲我说:“顺时针走顺,来!你先,怎么来?”
“怎么来?睡着来。”我开个小玩笑地说:“就玩你们女孩子的石头剪子布吧,先教点儿学费,结婚后好对付老婆。”
我说着,出了石头,胡厉娜出的是布。
第一局,我告北。
我不服,我出的是剪子,胡厉娜出的是石头。
第二局,我又告北。
我气得咬牙切齿:“再来再来!”
这次我出的是石头,胡厉娜出的是布。
第三局,我又惨败。
胡厉娜大获全胜,好不开心,满脸笑得桃花灿烂:“喝吧,常败将军。”
“代一个,不要太不人道了。”我端一杯酒给胡厉娜。
王臭蛋把酒抢过去,推到我跟前:“规矩是你定的,说好了不赖不代不踹,陕西的麦子,黄一片割一片的。”
“我算认识你了。”我恨恨地点头说:“人嘛,鬼嘛,钱嘛,纸嘛,酒嘛,水嘛,喝就喝,早喝早醉,早醉早睡。”
我的通关打完,我以惨败告终。下一关该马飞峡打,他拿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样子,一路威风凛凛,过关斩将,好不快哉。
酒场进行在高潮时,马飞峡也正春风得意马蹄疾时,他接到一个神秘电话,本来通红脸色顿时变成刷白的死人脸了。
大家一惊。
因为说话不方便,马飞峡没跟大家打招呼,就跑到外面去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心说暴风雨就要来了。
4
马飞峡接完电话回来,他的脸色蜡黄,像死过一回一样。他神色慌张焦虑,抑郁的眼神里似乎还有害怕,恐惧的成分,好像遇到了不可逆转的灾难。他默默地坐回座位上,一句话也不说,强迫着什么,又压抑着什么。
我默默地看看强弓,强弓默默地看看我,都没有说话。
胡厉娜也察觉到什么不妙,她看看马飞峡,再看看我和强弓,欲言又止。
王臭蛋还在埋头吃着。
他不知道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马飞峡谁也不看,把酒瓶子拿过去,推开酒杯,他嫌酒杯太小,要学宋朝大诗人苏轼聊发少年狂了,他把酒咕咚咕咚倒进茶杯里,倒满满一杯,谁也不理睬,举杯就喝。那不叫喝酒了,叫灌水。马飞峡的嗓子就像下水道那样,酒咕嘟咕嘟灌下去,喝得很吓人。
“别这样喝酒!”胡厉娜去抢马飞峡手里的酒。
“滚!别管我!”马飞峡疯了一样推开胡厉娜,态度极端恶劣,差点儿把胡厉娜推个跟头,胡厉娜委屈地撇着嘴,差点儿哭出来。
埋头苦吃的王臭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他抬头看见马飞峡喝凉水一样喝掉茶杯里的酒,拍着手叫起好来:“啊!海量!海量!酒大侠啊!大家鼓掌啊!”他说着带头鼓起掌来。
没人响应,王臭蛋鼓的是孤掌。
“高兴你妈个逼!”马飞峡突然对王臭蛋破口大骂,把大家骂楞了。
“出什么事儿了?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助你?”强弓说。
“是啊,说吧。”我也附和着。
王臭蛋两眼茫然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没人能帮助我。”马飞峡说着,把另外一支酒拽过去,嘴对着瓶子喝起来。
胡厉娜把酒瓶子抢过来,急不可待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到说呀!”
“滚!别跟我说话,我不想跟你说话。”马飞峡像疯狗一样向胡厉娜咆哮着。
“我怎么你了?”胡厉娜感到莫名其妙。
“你没怎么我,是……”马飞峡欲言又止。
“是什么?你说呀。”胡厉娜催促着。
“哼!他妈的,够狠的啊!”马飞峡没有正面回答,又一阵猛喝,很快他就喝醉了。
“我他妈心里难受啊!”马飞峡说着呜呜哭起来,很受伤的样子。
我刚要上前去劝,强弓给我使个眼色:“让他哭,哭一会儿就好了。”
马飞峡嗷嗷地哭。
哭了一会儿,马飞峡突然抬起头来,冲胡厉娜说:“来!咱俩喝酒,一人一瓶,敢吗?”
胡厉娜楞了一下,我也楞了一下。我想,是不是那天我和胡厉娜在桃树林那场错误的接吻他知道了?不对呀,他要知道了,也不会这样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这样,一定发生了比这个还重要的事儿。不便于问,只好静观其变了。
马飞峡见胡厉娜有些犹豫,像疯狗一样咆哮起来:“敢吗你?说!”
胡厉娜推测,马飞峡的突然变故跟她有关,她冷静了一下,说:“好!我跟你喝。”
“你不要拿嫂子撒气,我跟你拼酒。”王臭蛋路见不平了。
“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不要找菜。”马飞峡狠狠地拍拍王臭蛋的脸。
“今天这酒就到此为止吧。”强弓站起来说。
“都坐下!坐下!”马飞峡喊。
强弓给我使个眼色,我和强弓走出去。我们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强弓问:“你知道马飞峡怎么了?”
我摇头。
“我看这事儿跟胡厉娜有关,马飞峡在跟她过不去。”强弓满脸阴云地说:“这样吧,不管发生了什么,先把酒场撤了,不要在酒场闹事儿,酒场是公共场所。”
我们回到酒场,马飞峡和胡厉娜正在斗酒,一人一瓶,新开的,都半瓶下肚了。
胡厉娜喝成烂泥,趴在桌子上。
“臭婊子,起来喝!”马飞峡一边骂,一边拉胡厉娜。
胡厉娜没有醉的人事不省,她听马飞峡恶毒地骂她臭婊子,她哇地一声哭着扑过来,她像条母豹子那样,把马飞峡的脸抓破了,血像蚯吲那样从脸里爬出来。
马飞峡火了,他抓住胡厉娜的长发,冲脸上就打。
我和强弓,还有王臭蛋连忙把疯狗一样的马飞峡拉开,马飞峡死死抓住胡厉娜的长发不放,头发发出断裂的声音。
胡厉娜疼得嗷嗷乱叫。
强弓急了,啪啪啪!抡了马飞峡几个耳光,把战火吸引过来。
“我操你妈个逼!”马飞峡松开胡厉娜的头发,跟强弓拼命了。
强弓跟王臭蛋和我喊:“傻站着干吗?还不快把他拉出去!”
我和王臭蛋赶快一个人按住马飞峡的一条胳膊,死死架着他往外拖,这时两个保安跑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怎么了?”
强弓笑笑说:“没事儿,喝醉了,你们帮着把他弄出去。”
两个保安就帮我和王臭蛋把乱喊乱叫的马飞峡拖走了。
“单,买单,还没买单呢。”吧台小姐追过来喊。
“我买单。”强弓说着,去买单,买完单,向我招招手:“你过来,帮我把胡厉娜搀出去。”
我过去和强弓搀扶着软绵绵的胡厉娜走出酒楼。
这场酒喝得真是狼狈不堪,真失败。
酒虽然喝得很失败,但从酒场大打出手的形势来看,马飞峡和胡厉娜的爱情恐怕要完蛋了,该我来接管胡厉娜了,该我享用艳福了。我虽然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已经看见了曙光,我没想到曙光会来得这么快,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5
第二天,学校就传开了,说马飞峡的老爸被“双规”了,也有人说,他老爸进了看守所了,还有人说,他老爸的“先进事迹”上了《海滨晚报》的头版头条,我就在校门口的书报厅花一块钱买了一份刚出版的《海滨晚报》,果然刊登了马飞峡他老爸的事儿。大黑标题是《贪官"坐客"看守所》
本报记者来丰宗报道
2003年3月18日,海滨市看守所“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海滨市商贸局局长马天才,他是因涉嫌受贿犯罪被检察机关刑事拘留,请进看守所坐客的。检方指控他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共计价值人民币共计158万元。
现年53岁的马天才是职研究生毕业,系海滨市人大代表。《起诉书》指控,2000年至2003年间,马天才利用担任海湾区区长、区企业改革领导小组组长的职务便利,在负责国有企业海湾房地产开发总公司转制过程中,为该公司总经理陈熙然谋取利益,并先后二次收受陈熙然所送的人民币15万元。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位从农村走出来的“县太爷”,他有了权力后,贪婪本性很快暴露出来。但马天才很善于伪装自己。在群众的眼里,他是个很很廉洁的领导干部,他在群众面前常常讲廉政建设和防微杜渐的必要性,平时连下属送的土特产品也交给组织,表面上显得很清廉,多次被评为廉政党员,膸受到有关方面的表彰。
马天才敛财无度,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只要登门有求于他的,他都不放过。他利用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捞起好处费来凶猛如虎,从不手软,权钱交易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马天才在犯罪路上滑得越来越远,他不仅收下级干部的钱,也收了一些私企老板、外商的钱,一次受贿的金额有时高达十几万、几十万元。他充分利用手中权力,随着金钱的滚滚而来,他的私欲也更加膨胀。经检察机关理查明:马天才在任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收受和索取他人财物,共计158万元,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受贿赃款158万元及非法所得一并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马天才因贪婪无度,收受巨额财物,最终落了个人财两空、身陷高墙的可悲下场,这正应了那句古训“恶始终有恶终”。
我看完报道,长叹一口气儿,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你看这事儿,你看这事儿。原来……嗨!他老爸进了看守所,也不能对胡厉娜那样啊,好像他老爸是被胡厉娜弄进去的一样。”
我正嘟囔着,王臭蛋拿着一张报纸来了,他看见我手里也有一张《海滨晚报》,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知道吗?马飞峡的老爸是被胡厉娜的老爸弄进去的?胡厉娜的老爸是主管政法的副市长,马飞峡老爸的案子,就是他亲手抓的,怨不得马飞峡突然对胡厉娜那么凶,有仇啊!”
我心里一惊,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早知道了。”
“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我懒得说。”
王臭蛋有些不信地看看我说:“我们去安慰安慰马飞峡吧,他的眼睛红红的,像吃了死人肉一样。”
我想想,说:“好吧。”
我和王臭蛋正走着,迎面碰上强弓,他有些奇怪地看看我们,问:“你们去干什么?”
王臭蛋说:“去安慰安慰马飞峡,让他想开些。”
“你们的脑子让驴踢了?”强弓没好气地说:“他这个时候谁也不想见,见谁恨谁。他现在是只受伤的豹子,谁惹他就会咬谁,你们想让他咬你们啊!让他自己呆着吧,不要理他,连话也不要跟说,他主动跟你说话时再跟他说话。”
强弓的话很有道理,我们放弃劝慰马飞峡的想法。
来到教室,我一进来,就看见胡厉娜的座位空着。
在教室呆了一会儿,偷偷溜出去,来到女生公寓楼,去找胡厉娜。我轻轻敲开门,发现开门的胡厉娜脸色苍白,好像昨晚没有睡饱,精神萎靡不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还没有开口说话,胡厉娜就说:“是我爸爸把他爸爸送进去的,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否认地说:“不是你爸爸送进去的。”
“没错,我打电话问我爸了,他都承认了。”
“承认了也不是你爸送进去的,路都是自己走的,谁也没强迫谁。”我开导着胡厉娜。
“你是说……是马飞峡他爸自己把自己送进去的?”
我点头。
“我跟他可能完了,我爸也真是……。”胡厉娜说。
“你爸没有错。”我真诚地说:“你爸做得很对,是为人民除害呢,我坚定不移地支持你老爸。贪官不除,贪污腐化盛行,国无宁日, 长此以往,会亡党亡国的,你老爸救中华民族于水深火热之中,功不可没……”
“行了,行了,说着说着就没正行了。”胡厉娜打断我的话,说:“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马飞峡闹乱子闹成那样,我就有种预感,他爸出事儿了。我打电话问了我老爸,消息得到了证实,我的猜测是对的。给我爸打完电话,我心里很不安,不知道怎样面对马飞峡,我爸把我的爱情毁了。”胡厉娜说着说着哭起来。
女孩子是泪捏的,这话真对。
“你没必要自我责备、抱怨。”我虽然有着深厚的恋爱经验,也有大把大把讨女孩子欢心的坏主意,但在这种特殊的氛围里,面对抽泣的胡厉娜,我黔驴技穷起来,不知如何动作了。
受伤的女孩子这时候需要的是男人的怀抱,我想抱抱胡厉娜,让她在我的怀抱里安静下来。
但我没有抱她,只是拍拍她的肩,安慰地说:“你没必要哭,马飞峡也没有理由抱怨你。如果有什么值得抱怨的话,他应该去抱怨他老爸。”
“我跟他可能完了。”胡厉娜说几次这话了。
女孩子都是爱情至上主义者,她也不例外。
“你这么漂亮还怕甩啊?你是系花耶。”我半开玩笑地说:“马飞峡把你甩了,有我呢,我向你敞开我广阔的胸怀。”
“你有吴欢蕾呢。”
“我让她下岗。”我意志坚定地说。
“我可不想拆散鸳鸯鸟。”胡厉娜脸一红。
她红脸的样子可爱极了,让我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