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同学一场,走到一起不容易,有人要走了,说不定明天就会天涯海角,当然要表示一下。我们和马飞峡商量了一下,给他举行个送别晚宴,让他写个名单。他随口说,不要有大动静,就那几个寝友吧,再加上胡厉娜,别人我也不想见。
送别晚宴上按照马飞峡圈定的人,只有我,强弓、马飞峡、胡厉娜和王臭蛋五个人,除了胡厉娜以外,我们都是寝友。因为是送别酒宴,气氛有些沉闷。
马飞峡在致酒辞中说:“我非常感激大家为我操办今天的送别酒宴,难听点儿说就是吃散伙饭。我的退学申请书已批下来了,再在学校呆着没有任何意义了。有道是:‘自古人生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所以,我们就应该习惯分离, 习惯在一念间,从此天涯海角。我们今天结束不是永别,不要伤感太重,不要太儿女情长,把这些看成是为了新的开始吧。记得我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是那样的纯洁,就像早晨的露水珠,脸上的笑也最生动,最美。
我就要和大家离别了,离别有时不是伤感的,而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希望我们再见面的时候,能看到我们初相识时的那种无暇的微笑,没有被世俗污染的那种微笑。感谢你们三年来跟我的陪伴。如果我有对不住大家的地方,请你原谅我。吃散伙饭后,我就走了,你们当我是早退者或者中途下车的人吧, 人生是一场戏,轮番上场,谁也不会永远成为主角。伟大的不可一世的秦始皇如此,骄横天下娇喘鸳鸯床的武则天如此,微软大王——世界首富比尔·盖茨也将如此,早晚会离开人生的大舞台不再成为主角,被新的主角所代替。
我会在下一个轮回里期待和他们重逢,让我最后亲切地称呼你们一声同学吧,来!我亲爱的同学们,我亲爱的朋友们,为了我们共同的明天,干杯!”
大家的酒杯碰在一起。
马飞峡的开场白,压抑着悲哀,想让语言变得轻松幽默一些,但伤离别的语言总有悲伤在吧,马飞峡的话说得我心里发堵,说得强弓眼圈儿发红,说得胡厉娜和王臭蛋眼泪都下来了。特别是胡厉娜,简直就成了一个泪西施。
马飞峡也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整个晚上的散伙饭,自始至终没掉一滴眼泪,我怀疑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冷血动物。鲁讯先生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我说有情未必真英雄。马飞峡吃散伙饭不流泪,也许他是男儿有泪也不弹吧!
马飞峡挨个跟大家碰杯,碰到胡厉娜时,胡厉娜端酒的手不住地发抖,酒洒了很多。
马飞峡轻轻地抱了抱她,想让她安静一些,她就是安静不下来。
“男人洒泪不洒酒,女人洒酒不洒泪。”马飞峡拍拍胡厉娜的后背。
哇啦一声,胡厉娜这个感情比较脆弱的女孩突然哭喊着:“不不!我不让你走!求求你还是不要退学了吧,我和你一起去跟院长说,好吗?”
“只要你想留下来,我们愿意为你请愿。”强弓也说。
马飞峡楞了片刻,放开胡厉娜哭笑不得地说:“谢谢强弓和大家的美意,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只能往前走,不能后退。不要伤悲嘛,大家喝酒。来来!干!都干!”
大家纷纷干掉杯里的酒。
“你是酒仙,要多喝些。我们以后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就少了,来!我们连喝三杯,”马飞峡冲我笑着说。
我不能沾酒,沾酒十有八九会醉,我这人的优秀品质就是太贪杯。
我身上如果被人用刀捅个窟窿,流出来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汩汩响的高梁酒,没有血腥味,只有飘香的酒味。
我这人平生就爱两样东西,一样是酒,再一样就是女人。女人也是一种酒,最好喝的酒,也是最难喝的酒。
我承蒙马飞峡的厚爱,也不客气地跟他喝了三杯。但今天不知怎么了,我没有喝酒的欲望,也控制住了自己的酒欲。我平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酒欲的,今天居然控制住了,让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王臭蛋今天显得情绪比胡厉娜还低落,刚喝几口酒,脸和牙床就红得一塔糊涂,似乎头还有些晕。他今天基本上没吃菜,心事儿很重地坐着,强弓拿出相机给大家照相。照到王臭蛋时,他的身子有意无意地往胡厉娜的身边靠近,这个细微的小动作我看的真真切切。
照完相之后,王臭蛋继续悲伤,他站起来说:“我为大家唱支歌吧。”
我们稀稀拉拉拍着巴掌,欢迎王臭蛋唱歌。
王臭蛋清清嗓子,充满忧伤地唱起了《睡在我上铺的兄弟》这支校园歌曲: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无声无息的你
你曾经问我的那些问题
如今再没人问起
分给我烟抽的兄弟
分给我快乐的往昔
你总是猜不对我手里的硬币
摇摇头说这太神秘
你来的信写的越来越客气
关于爱情你只字不提
你说你现在有很多的朋友
却再也不为那些事忧愁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睡在我寂寞的回忆
那些日子里你总说起的女孩
是否送了你她的发带
你说每当你回头看夕阳红
每当你又听到晚钟
从前的点点滴滴会涌起
在你来不及难过的心里
我问我几时能一起回去
看看我们的宿舍我们的过去
你刻在墙上的字依然清晰
从那时候起 就没有人能擦去啦
王臭蛋忧伤的歌曲,如泣如诉,把悲哀推向高潮,大家泪眼模糊起来。
人真是感情动物啊。
马飞峡依旧没哭,他看看伤感的大家,突然站起来,强作笑颜地说:“我宣布,从现在起,我就是酒场的皇帝,下面我发表第一道圣旨,此时此刻开始,都给朕快乐起来,都不许哭丧着脸,要笑,不笑者,罚酒三杯,大家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让王臭蛋刚才的歌带走我们的不快乐,让我们来享受生活的快乐吧。不快乐不属于我们。来!同学们!朋友们!我们不能像囚犯那样相对而泣,我们要相对而乐。来来!让我们乐起来吧,下面开始讲笑话大赛,不会讲笑话唱歌也行。大家要把‘丧聚一堂’,变成‘欢聚一堂’。我先讲,讲得好,大家给朕笑笑,讲不好,大家拿西红柿或臭鸡蛋砸朕的脸,朕决不给你们这些国家的栋梁之材穿小鞋。好!开始!”
马飞峡说着,清清嗓子,讲起笑话来:“开学第一天,校务主任向学生作报告,他强调了几条校规:‘女生宿舍禁止男生入内,同样,男生宿舍禁止女生入内。有谁违反,第一次罚款20元!’校务主任顿了顿,继续说道:‘有人第二次违反,将被罚款60元;第三次违反,罚款180元!有什么问题吗?’这时,有个男生从人群中站了起来问道:‘进出女生宿舍的月票要多少钱?’”
马飞峡的笑话讲得惟妙惟肖,把大家都逗笑了,酒场的气氛顿时活泼起来。
我不得不佩服马飞峡掌控全局的能力,他把屠宰场变成欢乐场,他是调解气氛的大师。笑话轮流讲下去,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我们好像进入了笑话台风的中心。
胡厉娜也讲了个笑话,她说:“我上小学时,美术老师给我起了个外号叫:菲律宾。中学时偶然碰上一个小学同学,他想叫我的名字,但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了。他苦思冥想十秒钟之后,突然对我大叫一声:新加坡!”
大家的笑话一个比一个好笑,大家的嘴都快笑扯了。幸亏我们的嘴是肉类产品,如果我们的嘴是纸糊的产品,早笑烂了。
酒会散场时,已经该打烊了。
马飞峡死活不让我们结帐,他结帐后,出了酒店,又打的把大家送上车,挥手说再见时,突然想起什么来,他向我招招手:“万晨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下了车,马飞峡向司机挥挥手,车就开走了。
马飞峡表示友好地拍拍我的肩膀,说:“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说吧,我听着。”
“我退学了,有件事儿我不放心。”
“什么事儿不放心?”
“胡厉娜的事儿。”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说:“你不是把她甩了吗?”
“我对她只是有些不太愉快,她老爸的事儿和我老爸的事儿让我如梗在喉,让我很不舒服。”马飞峡认真地说:“胡厉娜是很好的女孩子,她痴情单纯,对人很好,没有你老婆吴欢蕾那么多的心眼儿。我走了,放心不下她啊!”
“你是不是想把她托付给我,让我照顾她?”
“你真聪明。”马飞峡怪模怪样地笑着,突然盯着我大声说:“我不放心的就是你!我不会让狼给我放羊的,我不是傻瓜!我警告你万晨,胡厉娜是我的最爱,你如果敢动她,我就杀了你!”
我一听就火了,我这人吃软不吃硬,我针锋相对地说:“我不是吓大的,我也告诉你马飞峡,我如果不动胡厉娜,我就不是人!”
我的话音未落,马飞峡一拳打过来,我也不客气,和他打了起来。一会儿,两人就鼻青脸肿起来。
我们正打得痛快,吴欢蕾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她冲我们战斗正酣的两个男人喊:“别打啦!都住手!”
我们看看她,不理她,当她是块儿木头。
我和马飞峡从小就打架,有时他站上风,有时他吃亏。
我们好些年没打架了,再次打架时,觉得爽极了。
不管是打人,还是挨打,心里都很舒坦。
马飞峡把我的鼻子打得流血不止,我把马飞峡的眼窝捣青了,脸也被我打成烂玫瑰。
我们两个人都满脸是血,看上去很灿烂。
“警察来了!”吴欢蕾突然喊。
我们一愣,住手,左右看看,并没有发现讨厌的警察,继续打。
打架变成一块儿磁铁,把两个从小一起玩大的人深深吸引了,他们打架是一种重温旧梦,他们在打斗中找到丢失在多年以前的美妙的感觉。
姑娘并不了解男孩,在吴欢蕾看来,打得头破血流是恐怖事件,她吓得心早颤抖,手在哆嗦。
“狗万晨!马飞峡你们给我住手!”吴欢蕾骂着,疯狂地冲过来,挡在我和马飞峡之间,把我们分开了。打架刚打出些滋味,就被吴欢蕾这个裁判罚下场,让人不甘。
马飞峡看看吴欢蕾,擦擦脸上的血说:“我们打着玩,打着玩,兄弟之间,打打痛快。晚安,拜!”
马飞峡说着,扔下我,打了一辆的士钻进去,绝尘而去。
“妈的,男人都有病!”吴欢蕾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骂道。
“人生就是一场风啊!说刮过去就刮过去了,真他妈的快!” 我也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