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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千里送亲(1)

虽然对李仁孝第二天的召见早有预料,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还是心怀惴惴,不知道他会不会顺带处罚我一下,比如来个三、五十鞭什么的,我不怕死,却有些怕痛。还好,在上次召见的偏殿,李仁孝不再提窝藏公主一事,在我行完大礼后,只对我平静地说:“现在朕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让你们去做。”

我不敢露出早已知道的表情,只顺着他的话问道:“皇上有何差遣?”

“朕要升你和托尼为千夫长,为宝燕公主护驾送亲,”李仁孝平静地说,“尽快把宝燕公主护送到中都,以挽回金、夏两国岌岌可危的友好关系。”

这是用女儿去换取政治利益与短暂的和平,可不是我喜欢的差事,我连忙摆手推辞:“微臣不喜欢跟金人打交道,再说浪烈未死,我和托尼都不甘心。”

“浪烈先放在一旁,”李仁孝不为所动,“你们先办完这事再说。”

我笑道:“皇上,咱们当初的约定只是杀浪烈,可没有其它杂七杂八的闲事。”

李仁孝脸色立时沉下来,拍案怒道:“放肆,朕没有治你窝藏公主的死罪,你居然还敢跟朕讲条件?”

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跟皇上讲条件是把皇上当朋友,如果皇上希望我还是把您当皇上的话,尽管下旨便是,也不必跟我商量。”

“朋友?”李仁孝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声,绷着脸紧盯着我,直盯得我心里有些发毛,正想改口告罪时,李仁孝突然一笑,叹息道,“朕真不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此狂妄犯上的话居然也敢信口而出,要换其他人,你就有十八颗脑袋也该砍得差不多了,可你仍泰然自若,你这镇定和大胆就像是天生的,常常让朕觉得砍你的脑袋实在是件无趣的事。”

“幸好皇上不是其他人。”我赶紧陪笑拍马。

李仁孝突然板起脸孔:“不过你要记住,自古以来皇帝都只有臣民没有朋友,谁要自认是皇帝的朋友,那他离死也就差不远了。”

说着李仁孝站了起来,在书案前来回踱了几步,这才像下了决心般转向我道:“‘风云堂’已查到你那圣女的下落,她已被掠为女奴送给了楚王,又和其他几个女奴一起,由楚王秘密遣人送往中都献给完颜亮,大概现在已在去往中都的途中。”

我一怔,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黛丝丽的消息,还没来得及表示感谢,李仁孝又缓缓道:“另外,在宝燕公主刚定亲的时候,朕便得到消息,楚王府有不惜一切手段秘密阻止这场婚事的计划,只是因为宝燕公主的出逃而搁浅,如今公主若要去往中都,楚王府必定派人沿途拦截,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浪烈。如果真是这样,只有你和托尼护送公主,朕才能稍稍放心。你们也就有机会在途中伺机除掉他!”

我皱起眉头,不解地问:“楚王为何要阻止这门亲事?难道不知得罪金人的后果吗?”

李仁孝愤然道:“他是把个人利益置于家国利益之上,怕朕有完颜亮这个强援,他再不能与朕争锋,再无今日的显赫地位。”

“明白了,”我点点头,不想陷入这场争权夺利之中,但黛丝丽已被送往中都,看来中都势在必行,我只好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越快越好!”李仁孝立刻道,“朕会派野利莫仁将军带一营近卫军和你们同行,另有朝廷重臣为送亲使节,沿途若遇骚扰阻拦,无论何人,立斩不饶。朕答应你们,只要安全把公主送到中都,你们便可以脱离近卫军,去继续你们的使命。”

“遵旨!”我赶紧道,要知道我和托尼早就想脱离李仁孝的近卫军,作个真正的自由人。

从皇城出来的时候我长长出了口气,虽然不喜欢这差事,但我还是想早一点离开夏国,早一点找到黛丝丽,早一点夺得《易经》,早一点离开这野蛮之地去享受我那十亿元。

月色朦胧,夜空很美,知道黛丝丽下落,我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送亲的队伍第三天便集结出发,文有中书学士李秉常为送亲使节,武有夏国名将野利莫仁领军,我和托尼为副,点近卫军一千人随行,队伍浩浩荡荡,百官十里送别,场面好不热闹。黄昏时分,我们总算护送着辇车踏上东去中都的旅程。刚走出不到十里,便有一人一骑孤身追来,我老远便猜到是王子李纯祐。见他满身风尘难掩那一脸悲戚,众人俱不敢阻拦,任他直冲到辇车前,勒马饮泣。

“哥,我没事,”辇车帘子一掀,露出宝燕公主强作欢颜的脸,“我总要嫁出去不是?好歹我的夫君也是大金国皇帝,也不算辱没了我。”

李纯祐抹去泪水,强笑道:“我只是给你送来小时候你最爱吃的兴庆煎馍,还温着呢,趁热吃吧,离开了兴庆,以后恐怕再难吃到。”

说着李纯祐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锦帕包着的煎馍已渗出亮黄的油渍,宝燕公主赶紧接过来,刚打开包裹,泪水便像断线的珠子砸在冒着热气的煎馍上。

“离开兴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刁蛮,该学着做一个听话的女人,这样才能讨男人的欢心,才能······”李纯祐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却因哽咽再说不下去。

“我知道,”宝燕公主强忍泪水,却怎么也忍不住,只得捂住嘴深深地低下头,“你······你回去吧,记得常差人来中都看我。”

“一定!我会让人经常给你送去这兴庆煎馍,还有杜记老字号的松子糕!”李纯祐说着,发誓一般举起了右手。

兄妹二人终于挥泪告别,队伍继续上路,直走出十多里,仍然能看到身后那静静矗立的一人一骑,在夕阳下显出万般的无奈和无边的悲戚,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其实也有些可怜,我对他恨意全消。

一离开兴庆地界,野利莫仁便催促队伍加快前进步伐,我想这该是李仁孝的叮嘱,虽然队伍出发前已遣使快马加鞭把喜讯给金国送去,还是要尽快把宝燕公主送到中都,以安完颜亮之心。

我们沿着长城遗址先向东南方向前进,绕过横亘在长城外的戈壁荒漠后,再折向东北方,望中都进发,沿途除了偶尔遇到寥寥牧民,一直陪伴我们的,是头顶烈日和一路风沙。队伍最后在黄河西岸一处驿站吴家堡停下来,这儿是金夏信使往来的必由之路,对岸便是金国地界,我们出发前已派出报信的快马把喜讯送达中都夏国会同馆,由馆臣上报完颜亮,不过还没有等到回音,我们也不敢孤军贸然渡河进入金国疆界,那是容易引起误会的冒失之举。

吴家堡与黄河对岸金国的柳林县隔河相望,常有商贾往来买卖,贸易十分发达,因而也比较繁华,酒楼客栈林立,其奢华一点也不亚于兴庆,当我们在舒适的官驿住下后,都希望金国信使别那么快赶来,大家能好好轻松一下,以解长途行军的疲乏。在等候回信的这几天,我和几个相熟的侍卫和近卫军官兵常常深夜买醉,要不就让耶律兄弟外出沽酒,他们名义上是我和托尼的奴隶,被特许带了来,可以不受军纪约束。

喝酒好像是西夏人的特有的嗜好,行军中也不例外,就连野利莫仁偶尔也喝上几杯,只有托尼从不喝酒,每天还仔细地安排岗哨和巡逻防卫,还真当自己是近卫军千夫长。

离开兴庆后,我没有再见过宝燕公主一面,她是在我家中泄露行藏被李仁孝找到,不管他们父女之间的恩怨如何,我对她多少总有些愧疚,也就不好意思再见到她,所以当她突然遣小婢传我去见她时,我感到十分意外。乘着酒兴跟在小婢身后,我注意到头顶月正中天,该是子夜时分,这可不是男女见面的好时候,我心下惴惴。

当我上得二楼,来到宝燕公主绣房时,发现房中就只她一人,领路的小婢也在她的示意下悄然离开。轻披薄纱的她,在灯火下热力四射,让我眼光不知往哪儿放才好,只好死死盯着自己脚尖,不禁在心中暗骂那几个贪杯的侍卫,居然不在公主卧房外守卫,回头定要问他们一个失职之罪!

“白将军请坐,”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只听宝燕公主款款示意道,“白将军曾是我的主人,不该如此拘束。”

“不敢不敢,”我仍然不敢抬头,想起不久前对她的捉弄和差遣,不由红着脸抱拳道,“在下一时狂妄无忌,公主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我若偏要放在心上呢?”宝燕公主调皮地眨眨眼,指着一张椅子对我下令,“现在我是主人,我命令你给我坐下!”

她神色如常,完全没有一点孤身赴难的壮烈与悲戚,这反而让我有些不安,不敢再像以往那样随便,老老实实地在那张椅子上坐下后,我这才发现桌上已摆上了四碟小菜和两副碗筷,另有一壶烈酒蹲在一旁,宝燕公主抓起酒壶为我和自己斟上杯酒,豪爽地一举杯道:“来,陪我喝酒,离开夏国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可以对酌之人。”

受她感染,我也豪迈地举起酒杯,目光不再刻意躲避她那惹火的身材,对她笑着说:“喜酒之人,无论走到哪里总能找到知己!”说完我一饮而尽,她也毫不示弱地一扬脖子,猛把那杯烈酒灌了下去,却被呛得咳嗽连连。我见状哈哈一笑,她的狼狈让我完全放松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心,我调笑道:“喝不来就不要学别人硬灌,豪爽不是装出来的。”

“我偏要喝!”她毫不示弱地再为自己满上一杯,然后又是一饮而尽,这一次她只痛苦地哈着嘴吐出舌头,拼命用手扇着,却没有再被呛住。

“好,我陪你!”我笑着为自己倒上酒,在她的注视下慢慢饮尽。

酒过三巡,她双颊飞霞,眼泛波光望着我,突然问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对女奴不感兴趣,不知你对什么样的女人感兴趣。”

这问题来得尖锐而突然,我一怔,尴尬一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突然又问:“我这样的女人如何?”

问题越来越尖锐,我不得不回答了,踌躇片刻,我小心翼翼地道:“公主天人一般,是夏国所有男人的梦想,在下岂敢妄评,更不敢妄想。”

“你现在不是妄想!”宝燕公主突然抓住我的手,“你曾说过对我有兴趣,我今日便让你得尝所愿。”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我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大半,望着宝燕公主那毫无掩饰的目光,我尴尬地笑道:“那不过是一时戏言,公主不必当真。”

宝燕公主脸上泛起红霞,也不知是因酒还是因为别的,那迷离的双眼略显羞涩地紧盯着我,因烈酒的作用而越显大胆:“我们夏国女人不像你们汉人那样谨小慎微,规行矩步,只要遇到喜欢的男子便会大胆追求,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男子,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但比较起来,我更愿意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你,而不是从来没见过的完颜亮。”

望着宝燕公主近乎半裸的胴体,我浑身有一种要爆炸了的感觉,呆呆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宝燕公主突然扑入我怀中,在我耳边小声道:“在把自己作为夏国的祭品献给完颜亮之前,我只想拥有属于我自己的短暂幸福,哪怕只是一夜,甚至短短一瞬。别让我失望,好不好?”

我心神微震,一种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不禁搂紧了她的腰肢,如果可以给予她所要的微不足道的幸福,我不惜冒砍头的危险。我大胆轻吻着她的脸颊,她也笨拙地回吻着我,同时在我怀中微微呻吟,娇弱的声音让我心神摇曳,乘着酒兴渐渐狂乱起来,为那一瞬的战栗,我不在乎一切清规,藐视任何戒律。

门外突然有响动传来,像是麻袋歪倒的声音,但我根本无心理会,抱起宝燕公主便要往里间而去。突然,紧闭的房门无声而开,一道黑影飞射而入,一道剑光如闪电流星,直指我怀中神志迷离的宝燕公主。

一见那出剑的速度、方位、气势,我便知道自己抱着宝燕公主根本躲不开,唯一能作的便是侧过身用后背去抵挡那道剑光,就在寒气及体的那一瞬间,我奋起浑身之力,把宝燕公主从窗口猛然扔了出去,甚至已顾不得这是二楼。

寒气自后心一侵而入,立刻又缩了回去,我感到尖利的锋刃在我骨骼间穿过,跟着浑身劲力便从后心创口飞速飘散,我立刻无力摔倒在地。一个浑身黑色的影子从我头顶一掠而过,直扑窗外,我欣慰地听到楼下有嘈杂声响起,接着传来近卫军兵卒的呐喊声和“乒乒乓乓”的兵刃交击声,我挣扎着想到窗边看看,拼命爬了几步后,失血的虚弱感阵阵袭来,使我彻底晕了过去。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后已是大白天,从窗外透入的天光刺得我两眼一片迷蒙,一个高大的声音立在我的床头,见我醒来,只叹息了一声:“幸好那一剑不是指向你,不然你肯定见不到今天的太阳。”

是托尼,我心中一暖,虚弱地问:“公主怎样?刺客抓到没有?”

“公主没事,”托尼淡淡道,“只是从二楼跳下来时摔伤了一条腿,大概需要休息几天才能好,至于刺客,我想你该知道那是谁。”

我当然知道,虽然他完全蒙着头脸,但从他的身形和那一剑的速度气势,我知道整个大夏国也只有一人有如此身手,既然是他,想托尼和那些侍卫也拦不住。

“幸好公主没事。”我苦笑,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他不是一个好刺客。”托尼也微微叹息道,“不过他肯定还会再来。”

我闻言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还没有金国的回音,我们只能等在驿站,一千名近卫军官兵分成两班轮流守卫,把驿站围了个水泄不通,就是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大家一旦明白肩负的重任和可能的凶险,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要知道公主若出了任何意外,依照夏国严峻的律法,这一千近卫军官兵个个都要问斩。不过我知道,只要那个刺客一日不除,公主就始终没有安全,我们不可能永远强打精神。

第十天上,有一骥快马从黄河渡口直奔驿站,我们终于等来了金国信使,野利莫仁依照我的计划对近卫军将士秘而不宣,仍然在驿站周围全力守卫着公主歇息的小楼,而我和托尼以及耶律兄弟四人,则带着几个武功最好的侍卫,护着公主悄悄地离开了驿站,乘着夜色渡过黄河踏入金国属地,这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黄河对岸不远便是金国柳林县城,我们绕城而过,其时金夏两国维持着多年的和平,边界附近并没有什么驻军,我们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就深入金国腹地,天快亮时,我们已在一处荒僻小庙打尖歇息,这儿离夏国的吴家堡该有数十里远了。

小庙是那种常见的依山而建的简陋观音庙,分前后两进,前殿供奉观音大士,后殿则是主持的厨房和寝室,像深入山腹的窑洞,只是多年破败,主持早已不知所踪,倒也少了我们许多的麻烦。耶律兄弟在庙中升起篝火,然后把宝燕公主让进后殿歇息,托尼在庙外巡视一周,安排了两个侍卫在庙外守卫后,也靠在大殿廊柱边小寐,我则缩在供桌下休息,背上的伤经这十多天的将息虽无甚大碍,但一夜纵马奔行,还是弄得我伤口火辣辣的痛,几乎就要迸裂。

天快亮的时候是人最感疲惫的时候,尤其是在赶了一夜的路之后,大家没用多久便沉沉睡去,就连篝火渐渐熄灭也没人起身去添加点柴火。

隐隐听到远方开始传来晨鸡的鸣叫,渐渐唤醒沉睡的大地,我在心中暗自担忧,对自己这第二步是否能奏效不再那么信心十足,就在我患得患失时。紧闭的庙门无声裂开了一道缝,一个瘦小的黑影闪了进来,伏在门边稍稍适应了大殿内的黑暗,在大殿内巡视了一圈后,便像灵猫一样往后殿摸去,那里面只有宝燕公主。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后殿,我立刻从供桌下钻了出来,托尼也蓦地睁开了眼睛,双眼在黑暗中熠熠闪光,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几个东倒西歪的侍卫和耶律兄弟四人也都一跃而起,全都没有一丝困倦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