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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一高手(3)

“麻雀,给我捶捶腿!”我躺在躺椅上,故意要新买的丫鬟麻雀,也就是宝燕公主为我服务。有时候我觉得能做主人养几个奴隶还真不错,看来掌握别人命运、随意支使他人为自己效劳这种欲望根植在每一个人心底阴暗处,谁都难以例外。

宝燕公主默默地跪在我面前,为我轻轻地捶着腿,我很意外她完全没有一丝愤懑,更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而这还只是她到我这儿的第二天,其实她要不****也拿她没办法,难道我还能真把她当女奴使唤不成?更不可能因此就赶她出去。

“你为什么不反抗?”默然半晌,我终于忍不住问,“你并不是真正的女奴,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我的命令。”

她苦涩一笑,有些凄然说:“如果我嫁到金国,还不是跟女奴一样?至少现在我是在为自己喜欢的勇士服务,我愿意。”

她的突然和直率把我闹了个大红脸,我忙转过话题,掩饰般地嘲笑道:“你以前以别人为奴,视他们为物品为牲口为没有感情的动物,随意买卖送人鞭笞杀戮,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有这样一天吧?”

“你要是我你会怎样?”她眼里突然噙满泪水,“我从小就生活在奴隶的包围中,所有人都是这样对待奴隶,谁要把奴隶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谁就会受到耻笑,我刚懂事的时候妈妈就送了我一个小奴隶,只比我大一点点,我非常喜欢,我还记得他的小名叫阿桑。有一次我出于好奇,想看看妈妈告诉我的水淹死人是怎么回事,便命令他跳进湖里,他果然跳进去了,挣扎几下就沉了下去,再不见踪影,我吓得哇哇大哭,妈妈却安慰我说没关系,立刻又送了我一个小奴隶,但我还是喜欢原来那个,天天到湖边去默默守候,希望阿桑有一天会突然从水中出来,继续做我的玩伴,哥哥却取笑我是个下贱的人,不配做公主,我这才懂得,原来奴隶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我望着她那茫然与痛苦交织的眼神,突然明白人并不是天生就恶毒,恶毒的是环境是制度是一切造成这恶毒的原因,我对她的恨意突然间减轻了许多,也意识到李仁孝废奴的决心是多么的伟大,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我都该助他一臂之力。

默默地扶起宝燕公主,我很想告诉她关于人人生而平等这现代人最基本的观念,但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叹道:“这个国家还有许多的奴隶。”

宝燕公主在我这儿安顿下来,由于有杀头的罪名,所以她的身份我对谁也没有透露,几个仆妇大概也没把新来的粗使丫鬟和公主联系起来,每天呼来和去,宝燕公主也都默默承受下来,我不知道要把她隐藏多久,也不知道此事如何才能善了,只有顺其自然。除此之外,我和托尼每天继续去烈风楼呼朋引类,希望能再次遇上浪烈,即便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们也不想让李仁孝失望。但从那次在楼上见过一面后,浪烈再不出现,我和托尼毫无办法,总不能闯进楚王府与他拼命吧。

终于连李仁孝也失去了耐心,当他一身便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惊诧完全不亚于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他是深夜出现在我那寒舍,就在我醉醺醺进门时,猛抬头便见到大堂中央我常坐的太师椅上,一脸怒容的李仁孝。

“你干的好事!”李仁孝见我回来,猛拍了一旁茶几一掌,把我的酒也吓醒了大半,不过这一清醒我反而镇定下来,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我和托尼很努力了,几乎每天都到烈风楼去守候。”

“朕不是说这个,”李仁孝阴晴不定地盯着我,直看得我浑身发毛,他才缓缓道,“把你府上那个叫麻雀的女奴叫出来。”

我心里猛然“咯噔”一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倒不是怕李仁孝怪罪,而是有一种两头不讨好的难受。一方面有负宝燕公主信任和李纯祐所托,另一方面又有一种拐了别人女儿、却被人当场抓住的感觉,而这个人对我也是如此信任,这让我十分尴尬,不禁斯斯艾艾起来,强笑着说:“皇上······怎么知道?”

“你当‘风云堂’的密探都是吃素的?这么个大活人能在朕眼皮底下失踪?”

我闻言心下释然,想我这府上也该有“风云堂”的密探吧?不然李仁孝怎么放心我和托尼,幸好这事托尼并不知情,该不会怪罪到他。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迈着轻缓的步伐来到我身后,我不用回头,立刻猜到是宝燕公主被侍卫们带了来,这下人赃并获,想抵赖都不行,我只得听天由命。

“藏匿公主,充作女奴,你可知罪?”李仁孝盯着我,神情喜怒难辨。已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我反而镇定下来,又恢复了那种超然物外的泰然,干脆连大礼都免了,淡然道:“是杀头还是腰斩?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倒也不怕株连九族。”

“父皇,这不关旁人的事,都是女儿恣意妄为,要怪罪就怪我一个吧,只要不把我嫁去金国,随便父皇怎么处罚都成。”宝燕公主突然在我身边跪下来,声色出奇的平静。李仁孝叹了口气,脸色缓和下来,黯然道:“都是父皇从小把你宠坏了,父皇不怪你,也不怪你哥哥,只要你安安心心地嫁到金国,任何人都不会受到责罚。”

宝燕公主猛然抬起头,声音异常冷静而决断:“父皇,你若要女儿嫁给完颜亮,就当没有生这个女儿吧!”

话音未落,宝燕公主手腕一翻,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已抵在自己咽喉上,几个侍卫惊呼出声,刚想上前抢夺匕首,却又怕失手落下死罪,赶忙刹住身形,僵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父皇,女儿是生是死就在你一句话。”宝燕公主望着李仁孝凄然一笑,匕尖已刺破下颌肌肤,一缕鲜血正顺着锋刃缓缓流下来,落在素洁的衣裙上,猩红刺目。我一见宝燕公主脸色,便知她已下了必死的决心,忙向李仁孝急道:“皇上,她毕竟是你女儿啊!”

“出去,你们都出去!”李仁孝疲惫地挥挥手,几个侍卫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缓缓退出了大堂,我还想劝慰两句,李仁孝抬手阻住我的话,黯然道,“你也出去,让我们父女单独呆一会儿。”

我默默地退出了大堂,顺手带上房门时,我最后看了这对父女一眼,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李仁孝像衰老了许多。

我矗立在大堂一侧的阴暗处,那里有一扇暗窗,可以听到大堂内的声音,我倒不是成心要偷听,只是怕有什么意外,虽然一旦有什么情况我也来不及救援,不过守在这里总是有点聊尽人事的意思。李仁孝的声音从窗隙间飘出来,有些发闷:“像朕,性子真的很像朕,一旦下定决心便再难回头。”

李仁孝的声音在移动,他像在房中缓缓徘徊,声音也有些飘忽:“唉!朕子女虽多,但哪一个不是朕的心头肉?哪一个朕不像疼自己心肝一样呵护着?你六岁那年出痧子差点活不回来,朕在你床前守候了两天两夜;九岁那年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左腿,朕几乎每天一散朝就去看你;十二岁那年你练剑刺伤了自己,朕便重责你的师父,不再让你练武······太多了,你这短短十几年人生中的所有伤痛与灾难,喜悦与幸福,朕几乎都记忆犹新,朕能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吗?”

“可你还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宝燕公主的声音并不因此而感动。

“朕是一个父亲,更是一国之君,”李仁孝谓然长叹,“你身为朕的女儿,婚姻大事便不再是你自己个人的私事,而是与整个大夏国的利益联系起来!谁不知道金国皇帝完颜亮贪淫好色,暴虐无常又好大喜功,是个十足的暴君,你这一去便如羊入虎口,身陷火坑,但你想过没有,如今完颜亮集倾国之力,征百万雄兵,意欲横扫天下,如今遣使上门求亲,那是两国结盟的意思,你若不去,大夏国便有可能首当其冲,以夏国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完颜亮抗衡,届时玉石俱焚,祖宗百年基业便毁于一旦,我李仁孝就是党项族千古罪人!”

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足有盏茶功夫,才听到宝燕公主以软弱的声音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军国大事是男人们的职责,总不能让我一个女子首先去牺牲,再说完颜亮扫平了南宋,大夏还不是难逃此劫,何必做这无谓的挣扎?”

“真是个孩子,”李仁孝哑然失笑,“南人虽然孱弱,但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家族感民族感极强,每每于民族存亡之际迸发出无穷潜力。所以虽有昏君庸臣当道,金国用了几十年也无法尽灭,如今又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完颜亮南征的胜算并不大,更关键的是,完颜亮是篡权夺位,名不正言不顺,国内一直有反对势力蠢蠢欲动,若战事顺利也还罢了,若前方遇到挫折,后方必乱,完颜亮的霸主梦便就此破灭,甚至会更糟。”

说到这李仁孝顿了顿:“你不为父王考虑不为家族考虑,总该为我大夏百姓想一想,他们平日把你当仙女一样尊敬,你忍心因你一人而把他们拖入战火?我大夏与南宋不同,是多民族混合的国家,我党项族人数并不占多数,缺乏南人那种强烈的民族凝聚力家国观念,打实力相当的仗还行,一旦实力太过悬殊,民心必乱,根本没有本钱与金国抗衡,如果哪怕有一点点的胜算,父皇也不会用你去换取和平。朕是你的父亲,但更是大夏国的皇帝,这两者之间父皇现在只能做好一样,朕相信你理解父皇的选择。好皇帝就要先把天下百姓装在心头,而不是把自己个人的感情放在第一位。父皇也希望你做一个好公主,一个让所有大夏百姓永远铭记在心头的好公主。你是父皇最大的女儿也是最喜欢的女儿,把你嫁出去就如挖父皇的心头之肉,但父皇不能流泪也不能叫痛,父皇的眼泪只能在没人的地方悄悄地淌。”

大堂中再次沉静下来,我暗叹口气,知道没有人能抵挡这番情真意切的说词,宝燕公主肯定也不能,我不知道她的牺牲值不值得,更算不清其中的利害取舍,有时候是非对错之间,真的很难说清。

大堂中传来“当”的一声轻响,那是匕首坠地的声音,然后是李仁孝渐渐冷静下来的声音:“还有,楚王多次暗中遣使去金国,并给完颜亮送去无数珍宝美女,其目的可想而知,这次你去中都,不仅要讨得完颜亮欢心,最好还能查到楚王与完颜亮往来的秘密,让父皇能防备于万一。”

“你别说了!”宝燕公主声嘶力竭地大叫道,“我答应你,尽快嫁过去便是,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白痴做我的送亲使节,一路送我去中都。”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响起李仁孝平缓的声音:“好,朕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