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西晋原来不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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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蜀汉下课(2)

姜维进入北道三十里,听说诸葛绪从桥头撤出,哎呀,路霸遛弯去了,桥头可以通过了。兄弟们,原地立定,向后转,跑步前进,一二一,一二一!他领军原路返回,打算还从桥头过去。

诸葛绪怒了,你回,我也回,非堵你不可,诸葛绪赶紧又往桥头跑。紧赶慢赶,还是比姜维晚了24个小时左右,等赶到桥头,发现蜀军已经过去了,这笔买路费,到底给他逃过去了。

姜维像避猫鼠一般,总算躲过了诸葛绪,到达阴平。休整一番之后,他准备继续向东,到武都和汉中两郡的交界处,去保卫战略要地阳安关口。

上路不久,就听得前方传来阳安关已经被钟会占领的消息,而了解到其具体过程,姜维更是气得火冒三丈,自己一个多月前已经明明白白地交待过,阳安关口和阴平桥头这两个地方非常重要,一定要增兵把守。可是方才路过阴平和桥头,连自己人的一根毛都没碰见,成都那群人脑子进水了?

愤怒归愤怒,姜维毕竟是姜维,既然阳安关已经不能去了,他便领兵退到了桥头东偏南方向的白水。

就在这时候,远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一片尘土,一支部队向自己开过来了。姜维心里一惊,这诸葛绪,真是个甩不掉的大尾巴?

姜维排兵布阵,准备迎战敌人。那支人马渐渐地走近了,军旗也渐渐映入眼帘,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字:

漢!

姜维揉了揉眼睛,排除因连日疲劳而眼花的可能性,没错,就是汉,蜀汉的汉!再看骑马走在前面的大将,竟然是廖化。

廖化显然也发现了姜维,立刻像见了亲人似的打马飞奔而来。这家伙本来是奉命开到沓中、甘松的,这一个多月了,他怎么跑这里来了,是没带指南针,还是遇到了鬼打墙?

情势紧急,姜维也顾不上听“廖化历险记”了,赶紧与其会师。两支部队刚一会合,张翼、董阙的队伍也赶来了,估计在阴平休假休腻歪了,出来活动下筋骨。

此时,诸葛绪已经到达阴平桥头,这个关卡是失去了,东面的阳安关口也失去了。唯有集中所有精锐兵力,退守最后一个关头——剑阁!

阴平、武都和汉中三郡的南面,便是梓潼郡,此郡地势最为险阻,后世有个著名的大诗人,游历至此,曾写下“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不朽名篇。

著名的剑阁就位于此郡北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与阴平郡的阴平桥头和汉中郡的汉乐城阳安关遥遥呼应,形成一个尖头朝下的三角形,可谓成都以北最后一道坚实屏障。

事不宜迟,姜维立刻带领着廖化等人奔赴剑阁,准备迎战钟会。

邓艾带领本部兵力赶到了阴平,正巧在这儿碰到了追姜维追得气喘吁吁的诸葛绪。两人简短交换了这些天来的战况,商议下一步的攻击目标和行军路线。

邓艾的想法是,会同诸葛绪沿涪水南下,过江油,捣成都。两部兵力合起来有六万多,比成都的守军起码多了近一倍,应该不难攻下。而剑阁易守难攻,且有钟会十万大军伺候着,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

只要把成都占领,捉住刘禅,剩下的事,完全可以交给刘禅去办了。后主一道命令,管你什么剑阁刀阁,不攻自下。

邓艾还有一层考虑,却没明说,那就是抢头功!很明显,谁先攻下成都,纳降刘禅,谁才算立了平蜀一役的头功。

但诸葛绪似乎是个坚决服从领导安排的好同志,他当即表示,领导给自己分配的战略任务是阻截姜维,没交代干别的。既然姜维跑剑阁去了,那我还是继续按原计划,也到剑阁去堵他,成都我就不去了。

其实吧,邓艾虽然没有挑明自己的隐藏意图,不代表诸葛绪听不明白,看不出来。大家都是职业将军,这点基本常识不可能没有。所以,诸葛绪回复邓艾的这番话,听起来很有点淡薄名利、甘为人梯的味道。

但你相信么,将军对立大功不感兴趣?

诸葛绪不是不想,是不敢!邓艾、钟会,这俩都不是善茬,不但不能跟他俩争功,还要从现在开始,就选好站哪一队。

经过权衡比较,诸葛绪站到了钟会这边。原因很简单:

第一,在司马昭的班子里,钟会比邓艾红。邓艾和姜维交手,基本立于不败之地,为什么正式平蜀的时候,做不上一把手?这里面也许有什么深层内幕,但诸葛绪用不着去推究,知道结果就够了。

第二,钟会比邓艾年轻。钟会芳龄约三十八,男人四十一枝花;邓艾老汉六十七,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两个人之中,如果非要得罪一个,你说你得罪哪个,日后遭受报复的时间更少点?

诸葛绪带着深明大义、服从组织安排的表情,向剑阁去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钟会并不领他这个情。没几天,钟会便以“怯懦不进”的罪名,上报司马昭,将诸葛绪槛车征还。

诸葛绪坐着摇摇晃晃的囚车,回洛阳领罪去了,他那三万将士却留在了剑阁,顺理成章地接受了钟会的领导。

钟会在为计划中的惊世之举积累资本。

世间本无路

剑阁不愧为天下至险,姜维也不愧为一代名将,钟会苦苦攻打了许久,就是无法逾越这个障碍。

钟会决定动用自己最强力的武器——文字。他构思了一番,修书一封,派人送给姜维。这封劝降书是蜜糖做的,先把姜维夸上了天,然后笔锋一转,援引了春秋时代吴国公子季札和郑国公子公孙乔一见倾心的典故(吴札郑乔,能喻斯好),表达了自己高山流水,愿与姜维永结同心的柔情蜜意。

姜维看完这封“情书”,估计隔夜饭差点没呕出来。这玩意儿没法回,也没必要回,咱们战场上见。他默默地将防线布置得更加严密,厉兵秣马,严阵以待。

眼看劝降书石沉大海,剑阁仍然久攻不下,钟会心里烦躁起来。这时,邓艾向钟会遥献一计:分兵从阴平向西南,抄小路经德阳亭进攻涪县。

这是个两头不落空的思路。

涪县在剑阁以西百里,距离南面的成都只有三百里,换算成公制,比从现在的北京去天津还近点。涪县遭到攻击,剑阁必然出兵援助,姜维就那点固定兵力,顾头不顾腚,钟会可以趁机大举进攻。如果姜维不援助涪县,更好了,打了涪县接着打成都,咱还不陪你在剑阁玩了。

这个计策也有一个致命缺陷,蜀地不比华北平原,绝壁巉岩,猿猱愁攀,是其地形的真实写照,这条自阴平南下涪县的路线,根本就没路!除非你是穿山甲。

所以,钟会对这条计策不以为然。

邓艾自以为献了条奇计,结果钟会没搭理,他也不灰心,那我自己去。

邓艾从阴平出发了,向南行进了约七百余里。这大概是史上路况最差的一段长征路。邓艾遇山凿涵洞,碰壁修栈阁,硬是从蛮荒之中开出了一条路来。顺便说一句,自邓艾开路之日起,蜀中阴平、江油两地才直接连通,留下的栈阁、天梯,后世多受其益。

快到涪水边的江油县时,这路实在是开不动了,干粮也见底了。将士们又累又饿,脸上身上都是刮伤蹭伤。

邓艾望着脚下的绝壁深谷,难道我会被困死在绝境之中么?答案是,决不!

无路可走,好,那我不走了,我滚!

邓艾身先士卒,取一张厚毛毡裹身,纵身一跃,滚下了山崖。众将士还有什么好说的,有样学样,有毛毡可裹的就滚,没毡子的就攀着绝壁枯松鱼贯而下。

小半天功夫,三万余人就这么连滚带爬,叽里咕噜,噼里啪啦,一个接一个地下到了平地。

江油,我来也!

江油守将马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支魏军是从天上飞过来的么?没容得他多想,邓艾展开了进攻,蜀军一触即溃。

马邈识时务地投降了,江油顺利拿下。继续前进!

邓艾走奇道、谋涪县的消息传到了成都,诸葛亮的长子诸葛瞻奉命督诸军出战,到了涪县,原地驻扎以待邓艾。随军的尚书郎黄崇一见这阵势,急了。此地地势平坦,等邓艾到了此处,与之打阵地战,无异于困兽当猛虎,不如前进据险,还有几分胜算。

黄崇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劝了诸葛瞻好几次,结果是,不从。眼看邓艾到达涪县,诸葛瞻以其子诸葛尚为前锋,进行阻击,不用说,以卵击石。

无奈之下,诸葛瞻退至鼦竹(今绵竹东北)。鼦竹在广汉郡内,广汉郡面积很小,紧邻成都所在的蜀郡。

这几乎就算退到家门口了。

出于对诸葛亮的尊敬,邓艾不想斩尽杀绝,于是写了一封劝降信,信中说,你要投降,我保你做个琅邪王。诸葛瞻勃然大怒,这也太瞧不起人了!我纵然无能,却不是卖国求荣的无耻鼠辈!去你的琅邪王,我偏要做狼牙山五壮士。诸葛瞻下令斩了邓艾的来使,三军列阵,今日与邓贼决一死战!

邓艾火了,黄口小儿,敬酒不吃吃罚酒,狠狠打!师篡攻左翼,邓忠(邓艾之子)攻右翼,两翼包抄,给我灭了他!

邓老先生斗志昂扬,精神抖擞,但手下将士经历了艰苦卓绝的长征,到了平地,又一路战斗,体力消耗很大,而蜀军是在成都吃饱了担担面、麻辣烫来的。

师篡、邓忠首战不利,退回营中,禀告邓艾说:“大家很累,而敌人锐气尚存,一时难以攻破。”

师篡是司马昭的特派员,邓忠是自己的亲儿子,但老邓不留情面,喝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何不可之有!”

遇到困难想办法,不要一味找借口,领导的思路一般都是这样的。我手下容不得你们这等懦弱无能之辈,推出去,斩了。

师篡和邓忠连忙表示,人无不死,要死,请让我们战死沙场吧。说罢,二人上马,驰还战场。不知是不是哀兵必胜的原理起了作用,这一次,师篡、邓忠大获全胜。诸葛瞻和黄崇双双被斩于马下。

诸葛亮的子孙,空有忠君报国之心,却无治国安邦之才,这里面固然有一些微妙的原因。我猜,诸葛亮公务繁忙,忽视了子女教育,也难辞其咎。

辉煌的顶点

诸葛瞻败亡,成都最后的防卫力量也随之消灭殆尽。蜀郡百姓听说魏军将至,纷纷逃入山林避难。刘禅慌忙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会上大家七嘴八舌地提出了各种方案,汇成两种主流意见:一是考虑到我国与东吴有着悠久的友好睦邻关系(真的吗?),咱们奔吴吧。二是咱们往南中七郡跑(云南、贵州、缅甸一带),那儿地形险阻,易于自守。

光禄大夫谯周默默听着,脸上一直带着讽刺的微笑,听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说:“我们哪也不去,就地投降!”

大家一听,冷不丁全傻眼了。谯周环视群臣,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风度,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就没有寄人篱下的天子,我们投奔吴国,必将对其称臣。汰弱留强是天道,我看过不了多久,吴国也会被魏国灭掉,到时候我们岂不是还得跟着吴国再投降一次?一再受辱,诸位脸上挂得住么?南中七郡也不必去了,如今大敌当前,人心惶惶,恐怕走到一半,众人就溃散了。”

大家缓过神来,仔细一想其中道理,不由得连连点头。但投降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况且,对方愿不愿意纳降呢?有人便向谯周提出,如果邓艾杀红了眼,不接受我们投降怎么办?

谯周胸有成竹,答道:“不用担心,邓艾不但会客客气气地纳降,将来魏国还会对主上待之以礼,封王裂土。很明显,如果战败称臣的结果就是被赶尽杀绝,那不是更坚定了东吴誓死抵抗的决心?所以,魏国一定会对咱们宽大处理,好给东吴树立一个‘投降前途很光明’的榜样。”

“万一魏国偏偏不按谯周先生您的意思办呢?你负得起这个责任么?”有人还是不放心。

“我愿为此事负全责!如果将来咱们后主不能得到相应的待遇,我亲赴京都找他们理论去。”谯周拍着胸脯保证。

看来,谯周这套想法由来已久,论点和论据早都准备好了,并非即兴发挥。这还没正式投降呢,他已经语气自然地称洛阳为伟大首都了,因为魏国避司马师的讳,不称洛阳为“京师”而称“京都”。

对蜀汉的臣子来说,此时最要紧的是保住性命,最好还能保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财产。大家听谯周分析到这里,一切疑虑都被打消了。既然如此,我们就降了吧。

但有个人还是不太乐意,因为他的情况跟大家不一样,投降之后,就属他的损失大——整整一个国家!这人自然是刘禅。

他还觉得有点丢脸,老爹传我一份家业,我给整没了。要不,还是去南中吧,把蜀汉红旗传下去。今天先散会,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谯周急了,还有什么好考虑的?老先生连夜写了一封奏疏,说:“南中蛮夷之地,原始渔猎采集社会,到了那里,主上打算向谁征农业税啊,收不上税,咱们全喝西南风?

“那边的人凶猛狡猾,教化未布,您忘了当年诸葛丞相费了多大劲,七擒孟获,把他们打得没办法了,才俯首听命。

“如今您两手空空地去了,又向他们要钱要粮,又让他们打仗抗魏,您自己掂量掂量,他们能乐意么?逼急了,不定出什么事。”

刘禅看得汗水涔涔,也罢,降了吧,往高尚了说,避免生灵涂炭,少造点孽;往自私了说,现在投降,还能卖个好价码,臣子们也能有个好归宿。

于公于私,还是投降的收益大。

“张绍,你来,这个包包里是咱们的玺绶,你捧着去找邓艾吧,咱们投降。”第二天上朝,刘禅宣布了最终决定。

刘禅第五子、北地王刘谌一听这话,怒了!年轻人血气方刚,他狠狠瞪了一眼口称遵命的张绍,转身向父亲慷慨道:“若理穷力屈,祸败将及,便当父子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以见先帝可也,奈何降乎?”

刘禅一挥手,去去去,小孩子懂什么?

刘谌转身跑到昭烈庙,对着祖父的牌位大哭了一场。红泪流干,他回到王府,亲手杀了妻子儿女,之后自杀。

张绍带着蜀汉的玺绶出发了,在距成都八十余里的雒县(今四川广汉),向邓艾请降。当年,汉昭烈帝刘备因取雒县,遂有成都,五十年后的今天,他的子孙又在雒县将他打下的江山基业拱手让人。

果不出谯周所料,邓艾欢喜纳降,还回复了一封表扬信。之后,就是走一套专门的投降纳降程序了。

首先应该放弃抵抗,刘禅遣太仆蒋显通知仍在剑阁坚守的姜维就地向钟会投降。

再者,应做好审计报账,刘禅令尚书郎李虎把蜀汉的户籍册子、收支明细等文件送给邓艾检阅。蜀汉的确是比较困难,二十八万户,共计九十四万人口,而且居民职业比例很不合理,战士十万二千、官吏四万,难为百姓怎么养活得起的。

第三,是举行投降仪式。邓艾按辔而行,到达成都北门,五十八岁的刘禅带着儿子、臣子六十余人,面缚舆榇(反剪双手自绑,车载棺材),生死由您一句话,棺材我自备。

第四,胜利者按礼节回应,邓艾给刘禅松绑,烧掉他带来的棺材,请他到军中会晤。

随后,邓艾拜刘禅为汉王、骠骑将军,太子刘璿为奉车都尉,诸王一律驸马都尉,其余群臣按其高下,要么还在刘禅汉王名下领个官做,要么收归邓艾的编制。按理说,邓艾没权力对刘禅封王裂土,但承制权宜一下还是可以的。

大家一团和气,唯独黄皓下场不妙,收押候斩。不过,他通过一个好朋友,私下里跟邓艾左右说情,免了杀身之祸,此友名孔方,又称白与黄,不解释。

成都,是邓艾一生事业得意的顶点,但高潮之后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