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中心着火了!”
新闻热线的电话里传来了一位男子急促的声音。
“说出具体位置。”我边问边把记者采访包挎在了身上。
“在莲花门西街76号。”对方气喘嘘嘘地说到。
“什么时间?”我问。
“大概10分钟前,我正好路过那里,发现大火从后院窜出。”那位男子很着急。
“好!谢谢你提供的新闻线索,请你明天上午10点到晚报社来领取报酬。请你把姓名和联系方式告诉我。”我急着四处找笔和纸。
“我姓魏,用的是公用电话,你们能给多少钱?”对方问。
“一百块!”我答。
“才一百块,这不是一般的火灾新闻啊!你有没有搞错,这可是消防队着火了。我又是第一时间向你们报告。怎么也不止一百块吧?”对方在讨价还价。
“对、对、对,魏先生,你说得对!我现在需要马上赶到现场,如果你说的是事实的话,这条新闻线索确实值钱,至少会给你五百块。”
“绝对是真的,大火正着着呢!说定了,五百块,我明天去领。”对方挂了电话。
我赶到现场时,大火刚被扑灭,浓烟还在冒着,看来损失不算大。消防队员们正在垂头丧气地清理火场。“××市消防中心”的大牌子被火烧得变了形,但字迹依然清晰。我赶紧抓拍了几个镜头,采访了几个目击者。
当日赶印出来的晚报把这次事故的消息放在了头版显著位置,还配发了几幅照片,特别是“消防中心”的那块大牌子,在浓烟和消防队员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具有讽刺意味。
第二天,那位姓魏的男子应约来到了报社,高兴地领走了500块钱。新闻线索提供人奖励制度的建立确实很有效果,我和同仁们再一次慨叹道。
五天以后,正巧还是我值班。新闻热线的电话又响了,我拿起话筒:“喂,这里是新闻热线,有话请讲。”
“喂,我姓魏。”对方的声音很急促,“前几天,消防中心着火的案子破了,是人为纵火,嫌犯已被公安局抓获。”
“喂,喂,喂,你是谁?”还没等我问明情况,那边的电话就挂上了。听声音有点儿熟悉,有点儿像前些天那位提供消防中心火灾新闻线索的男子。
我急忙赶到公安局,请求采访犯罪嫌疑人。
警察一边审查我的记者证件,一边调侃说:“你们记者的鼻子可真灵,比我们的警犬反应得都快。行啊,看来不是吃白饭的。”
等了将近三个小时,我才被获准前往一个看守所采访。在预审室里,我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位纵火嫌疑犯——正是当时提供新闻线索的那位“魏先生”。
“刚才是你打的电话吧?”我不解地问。
“对、对、对,正是我,这次能给多少钱?”姓魏的有些迫不急待了。
“先别说钱,你是怎么给我打的电话?”我越发迷糊了。
“他们抓捕我的时候,我知道跑不掉了,就冲到一个公共电话亭里给报社打了电话。刚说了两句,警察就一拥而上把我按倒了。”听口气他有些遗憾。
“消防中心的火是你放的?”
“是的。”
“为什么?就为了领那500块钱?”
“不光是为了钱,消防队着火了,你不觉得有意思吗?多好玩啊!太有趣了。新闻得有刺激性,生活也需要刺激,你说对不对?你该谢谢我才是,说不定你拍的照片还能获得新闻摄影大奖呢……”他兴奋得两眼放光。
后来我了解到,这个姓魏的犯罪嫌疑人曾经读过大学新闻专业,三年级时因病退学。
没意思
“半年多了,你已经来看过三十三次了,怎么样,还想不开吗?”医生皱着眉头。
“大夫,我还是想死,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病人懒洋洋地斜靠在沙发上,一脸的无奈。
“活着就是活着,活着就有意思。我不知跟你说了多少遍。”医生耐着性子两眼无神地望着患者。
“没意思,真没意思,活着太没意思了,我看不如一下子死了爽快。”病人像自言自语。
“你到底为什么非得自杀呢?”医生又把问了一百遍的问题提了出来。
“怕死!我怕死,所以我要自杀!”病人也回答了一百遍了。
“简直是笑话嘛!因为怕死而去自杀,你不觉得很矛盾、很荒唐吗?”医生边说边挪了挪椅子。
“这有什么荒唐的?自杀的人都是因为怕死,怕疼痛,怕一点儿一点儿地病死老死,才选择一下子结束生命的。不怕死的人绝对不会自杀。怕死的人又觉得活着没啥意思,那是等待死亡,生命就是等待死亡的过程,与其恐惧地等待,不如迅速了断,我真想早点儿死,您说服不了我。”病人固执地坚持着。
“好死不如赖活着,况且你自己也知道,人迟早是要死的,何必那么着急呢?只要没有人杀死你,你就要好好地活下去。再说,你有钱、有房,还有漂亮的妻子、可爱的孩子,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你这叫活得不耐烦了!”医生没好气地补了一句。
“大夫,让你说对了,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恨不得这就跳楼,再也不用为钱、为名、为利、为老婆、为孩子去死乞白赖地活着啦!我可不愿意像您一样,整天对着愁眉苦脸、龇牙咧嘴的病人没完没了地唠叨。真的,大夫,幸亏我没干您这样的工作,那我一天也活不下去,早就一刀把自己捅死,一拳把自己砸死,一脚把自己踢死,一口气把自己憋死了。您说呢,大夫?”病人可怜巴巴地仰视着医生。
“好了,好了,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我给你再开点儿药,先吃着,有情况再约我。”医生把一张处方递给了患者。
“那好吧,下周二上午怎么样?我再来麻烦您。”病人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行吧,就下周二上午。”医生没抬头,只是挥了挥手,算是送别。
周二,上午。
“我是来看病的,找周大夫。上周约好的。”病人站在挂号处窗口。
“周大夫?他不在。”护士小姐瞄了他一眼。
“不在?他去哪儿了?”
“死了,去天堂啦。”
“死啦?怎么死的?”
“自主性死亡,就是自杀啦!”
“自杀?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活着没意思。”
“死了就有意思吗?好死不如赖活着,人迟早是要死的,何必这么着急呢?”
“我怎么知道?你还是自己去问问他本人吧。”
“我到哪去找他呢?”
“到天堂,到另一个世界。”
“我才不去呢,我觉得活着挺有意思的,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大夫,我想开了,人还是活着好!哎,要不您替我转告他吧!”
“滚,神经病!”
“呸,你才神经病呢!我是精神病。”
帮手
发生在F市的特大走私案惊动了最高决策层。
领导人的批示异常严厉,要求纪律监察部门一查到底,不管涉及何人,不管其权力多大、职务多高,都要严惩不贷。
专案组立即成立并迅速奔赴F市。
第一批派出的纪检干部一无所获,结论是举报所反映的情况与事实严重不符。走私案并不成立。
第二批派往F市的纪检人员进行了更为艰苦和细致的工作,花费了更长的时间,最终的调查结果与前次的结论基本一致。
当地群众和知情者的举报材料又一次传递到了决策层,用大量的事实证明,前两批派出的专案组工作人员均不同程度地接受了当地官员的好处,已经被腐蚀下水了。因此,他们实际上变成了犯罪同谋,或者说是替涉嫌走私的官员们充当了保护伞。
一定要揭开F市的这个顽固的盖子,最高层的决心不可动摇。于是,精心选拔的第三批官员通过严格考验之后立即奔赴F市,他们发誓要把走私案的真相搞个水落石出。
效果非常明显。F市委、市政府、海关、税务等等部门的“防线”被一一突破,走私案数额之巨大、情节之严重、影响之恶劣、涉及面之广、拉下水的干部之多、级别职务之高均令人发指,若公诸于世,必将震惊全国。
是否继续深查?查!上面的态度依然坚决。专案组已经连续奋战了两个多月,非常辛苦,差不多是昼夜不停地干。
牵扯的官员太多了,几乎找不到与此事无关的人了。
一些官员在强大的攻心战面前开始动摇了,不少人主动找专案组坦白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质检局二处的副处长王二,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决定尽快解脱。他为这件事已经有二十多天没睡个安稳觉了,他知道自己已触犯了刑律,后果是严重的。他的老婆也没完没了地数落着,骂他不知好歹。他的精神快要崩溃了,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主动坦白交代,该杀该关尽早有个了断。他下了决心,硬着头皮走进了专案组的住地。
大厅和走廊里挤满了人。这是规定自首期限的最后一天。他低着头,唯恐碰见熟人。但尴尬的情景还是躲不过,有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他抬起头来,发现排在他前面和后面的人当中有十多位是他的同事和朋友。
终于轮到他了。他脸色惨白、两腿颤抖地走到专案组干部的桌前,结结巴巴地报上姓名、单位和职务。
“说,你犯了什么事儿?”坐在桌子后面的纪检干部一边做笔记一边大声喝问。
“我受贿三万元”,他差一点儿哭出来。
“多少?三万?”那人大声重复了一遍。
“是、是的,三、三万。”他吓得说话都不利索。
“真的?”那专案组的干部眼睛直盯着他。
“真的!”王二咬了咬牙。
“哈哈,终于碰到一个廉洁的干部啦,”那位年轻的纪检干部兴奋地搓着手。
王二满头雾水地呆坐在那里,两只耳朵嗡嗡直响。他张了张嘴,嗓子眼干得快冒烟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位检察官走过来,用手使劲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快帮我们干活儿去。我们早就想找个帮手了,可这儿全是他妈的贪官,信不过啊!就你廉洁,符合条件,留下来跟我们一快查案子吧!”
王二当天就成了专案组的协办人员。
健康
恩师方教授勤奋治学,著述等身。当然,他身材偏矮,写的书摞起来容易与肩平。我常想,如果方老师当初长成篮球运动员般的身材,且仍从事文字工作,目前同样的学术成就都只能被誉为“著述齐腰”。
方老师从教学岗位上退下来后,终日加强身体锻炼,风雨无阻,早晚不辍。我每天上下班路过学校运动场时,总能看到老师那日渐蹒跚的步履。
一天早晨,在我又一次路过操场时,目光与方老师恰巧碰到了一起,我点头向他致意。他老人家停下脚步冲我招招手,示意要跟我说话。我赶紧迎上前去,搀扶着他老人家一同运动(散步)。方老师执意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跟我说点儿事儿。我们缓缓地从晨练的人群中走到运动场边的一棵柳树下,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四下望了望,从他的神色中,我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冲着我张了几次嘴,却又把话咽了下去。我的心跳有些加速了,方老师要告诉我的事情弄不好要惊天动地了。
老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又一次神秘地四下望了望,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早就想跟你说,但一直没机会,也觉得考虑得不成熟。今天,我觉得是时候了,你一定要记住四个字:‘健——康——第——!’”
那一瞬间,我的心几乎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我望着恩师闪着泪花的混浊的眼睛,深情地点点头:“我记住了,其实,您老应早点儿告诉我这个秘密,要不我会错误地以为健康第二呢!”
“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让我那个该死的老伴知道了!”老师信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英镑
老陈对英国印象很不好,到英国走了一趟,他几乎骂了一路。
他觉得英国人已退化为农民了,只是还穿着西装扎着领带而已。工业革命的年代早就成为遥远的回声了,留给后人的只是祖上曾经有过的沸腾岁月的模糊追忆。
老陈说,这英国的确是老牌资本主义,专跟社会主义拧着来、对着干。我们是右侧通行,他们非得靠左边走,方向盘安的位置也正好跟我们相反,就连电插座也搞得怪怪的,中国拿来的插头甭想插进去……
最让老陈无法容忍的是英镑。他说,这英棒(镑)比这世上所有的警棍铁棒都厉害:一棒(镑)就能致命。老陈平时在国内就怕花钱,老婆逛商店他拒绝陪同,因为他的心脏承受不了看老婆上收银台付款的那一刻,老婆知道老陈有这个毛病,所以就连水电费之类的小钱也由自己去交。
老陈一辈子没请过客,也没入党。请客怕花钱,入党要交党费,就这一条就改变了他的政治选择。老陈这次出国,是单位掏的钱,除了机票,在国外的交通和吃住是包干的,每天75镑,超支不补,节余归己。老陈爱算计,数字反应能力快,他马上意识到这笔钱折合成人民币可不是一个小数目,75镑相当于1125块钱,十天下来就是一万多块钱呢!如果单位把这笔钱发给他的话,他宁肯不出国了。当然,不出国谁还给你钱呢?
与老陈一块儿出去的还有几个人,住宿得往一块儿安排,这让老陈很郁闷。按他的想法,条件好一点儿差一点儿不都是睡个觉嘛?有张床就不错了,何必两人一个房间呢?每天30英镑,这在英国的旅馆里,已经是很低档的了,可在老陈眼里这无疑是往水里扔钱,心疼得他直捂胸口。他还跟同行的人说,你们想住就住吧,我躺桥洞底下或走廊里睡得更香!
吃的问题好解决,老陈备足了方便面,一天三袋,他正好带了45袋。方便面得用开水泡,老陈想得周到,从国内带三个“热得快”。可事不凑巧,老陈住的那家旅馆里的插座是方孔的,老陈的插头派不上用场,急得他口吐白沫。他一气之下,索性把方便面干嚼了,然后再喝点儿自来水,因为矿泉水的价钱他打听过了,最便宜的也是一镑一瓶,“太贵了,英国人是名副其实的强盗。当年到世界各地去横抢、掠夺,现在还是在抢。一英镑等于15块人民币,就为喝一口水,太不像话啦!我宁可渴死,也不喝他们的‘金水’!”老陈气鼓鼓地发着誓。
喝自来水老陈害怕坏肚子,就吃上一片黄连素。所以,黄连素就水吃,是老陈每天必做的功课。
英国的物价对于中国人来说肯定是昂贵的,这个道理很简单。英镑与人民币的比价是1:15,英镑是人民币的15倍。一般说来,这意味着英国的物价比中国要高出若干倍来。老陈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愤愤不平。他骂:“这些狗日的经济学家整天尽放狗屁,凭什么说英镑那么值钱!他们全是些狗屎,替帝国主义、资本主义效力,尽做一些坑害我们中国人民的丧尽天良的事!”
住旅馆、吃饭等有时需要付点儿小费,一次一两镑就够了,这是英国人的习惯。而这个习惯是老陈最不能容忍和遵守的。他说:“凭什么给小费?宿费、餐费我都付了,打扫房间、端盘子是他们应做的本职工作。习惯?什么臭习惯?我非得改改他们的这个坏毛病不可,也让他们有一点儿为人民服务的精神。谁爱付谁付,我就是不给。难道不给小费,他们还能把我抓进监狱啊!”
老陈出国半个月,骂了十五天,终于省下了几百英镑。回家后的头一件事就是跑到厕所里,脱了裤子,然后把攒下来那些英镑从最隐秘处掏了出来,光着屁股兴冲冲地跑到老婆跟前直摇晃。他老婆误会了,以为老陈离开半个月竟产生了强烈的生理要求了呢!老陈冲着满脸通红、目光诧异的老婆不停地抖动着手里的那一叠钱:“快看啊,这是英镑!英镑真他妈的棒!”
一碗面条
一碗面条把考察团的教授们划分为两派,即吃面条的一派和未吃面条的另一派。这碗普普通通的面条成了一把尺子、一面镜子,它衡量对照着每一个人。
故事是这样的。一个大学教师考察团(成员多是教授)一行二十二人在英国访问期间曾遇到过这么一件小事。一天,他们下榻的某个小旅店,被告知不能提供晚饭。当领队(又叫团长)和导游把这个消息通知给大家的时候,教授们一片哗然。“这怎么行呢!难道要把我们饿死不成!”大伙儿冲着领队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