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我也不是那个朝自己的母亲嚷“你心里有别人了”的傻小孩子,对于父亲现在的生活,我是不应有什么想法的。但不知为何,感受着他们的愉悦,一边为父亲高兴,一边却是失落,为母亲呜不平。她与父亲,曾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十几年,他们曾携手走过那么多个朝朝暮暮。而如今,他已拥有另一份天伦之乐,他撇她而去时她不到40岁,这些年里她却守着成天朝她讨要爸爸的女儿,低调、晦涩。
父亲意识到了,伸手过来握住我说:“你在怪我吗?”我想了想,微笑着说:“不会了,爸爸那个字于我,已在妈妈这些年的’良苦用心下消磨殆尽。人都有抉择的权利与理由,我懂。就是妈妈,她都没有怪过你,我们祝福你。”那一刻,却是泪如雨下,归心似箭。
跨进家门,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缝补着一件我小时候穿过的背心。叫了一声妈,她有片刻的停滞,手指大概是被针头刺到了,噙在嘴里飞快钻进厨房。我追到厨房喊“妈”,母亲仍不理,背影在颤动!
我想起小时候看到过一篇文章,说的是猫头鹰这种动物,是吃母亲肉的。母亲生育了它,抚养了它,倾其一生,连同最后的一身血肉……如此,这么多年,我便是一只猫头鹰了!我吞噬母亲的血泪赖以成长,还要伤透她的心……我跪倒在母亲脚下。
母亲抹着眼泪将我扶起,只有几秒钟,她的神态便恢复得极其自然,就像我们并不是一对存在芥蒂多年的母女。
那天下午,我搬着小板凳挨着母亲坐在阳台,一份久违的温情在心间袅袅升起。我终于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跟她聊起爸爸。母亲却平静,全然没有常人对负心男人经久不灭的那种愤慨。我终于忍不住问:“可是妈妈,那时,你为什么不向我说明呢?”
母亲微微一笑:“我们已经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为什么还要将阴晦的真相压在你幼小的心灵里呢?”
原来,她是不让女儿过早地去消化沉重的抉择,不想让我过早地面对那份拘谨与无奈。为此,她愿意活在我的懵懂的积怨里,耐心去守望,而我,从此拥有了一颗恬静、懂爱、感恩的心灵。
当在视频中看到父亲的时候.他头发斑驳,已经镶了满口的假牙。他其实才5口多岁,应该不算太老,这时候我的心中有一丝的酸楚。
叫出第一声爸爸
清水之音/文
在我刚懂事的时候,我曾经见过父亲的照片。那时候只是在外婆的口中得知,父亲不要我和妈妈了,小小年纪的我便充满了对他的仇恨。进而把他唯一的一张一寸照片撕掉,还被外婆打了一巴掌。我满腹委屈仍倔强地说:“就撕就撕”,那时候我的姨父就说:“这孩子是个主意正的孩子。”
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时候,是我和外婆回到家乡,那时候好像也只有五六岁。父亲和另一个女人还领着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我只记得我坐在外婆的怀里面。当时父亲往我手里面塞了一些钱,我随手就扔到了地上。其他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一定很难受很难受。
当我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我已经在家乡早早地工作了。他偶尔会去单位看我,我也只是匆匆见他一面,然后冷冷地问:
“有事吗?没事我上去工作了,很忙。”
“没事,就来看看你。”
“那我走了。”
也许是我对他的态度让他难以接受,父亲想让我了解得更多些,于是写下了很长很长的一封信。说了一些当初离开我和妈妈的原因,其中提到了外婆不好的地方。外婆得知后暴跳如雷,让我再也不要理这个父亲。后来通过同事之手又转来一封信。所谓的信其实不过是一篇作文,那篇作文是同父异母的弟弟所写。题目是《我的姐姐》。几十年来我只是在十几岁的时候见过他一次。
作文的内容当时确实打动了我,而我现在只记得唯一的一句。他说:”姐姐,原谅父亲吧,他其实很想很想您……”
没多久我离开了家乡,开始了我的北漂生活,当外婆去世后我彻底感觉成了孤儿。
一次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喂,是我。”
“音儿啊,是您吗?您在哪?您还好吗?外婆还好吗?”
我忽然咆哮了起来“好?我好什么?我怎么会好?外婆她已经不在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当时为何不负责地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您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有养,却养了别人的女儿。我受了多少苦,您知道吗?您知道吗?我恨您恨您!”
电话被我甩到了一边,开始号啕大哭起来,我却从来没有想过电话那边父亲的感受。
渐渐的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慢慢地对婚姻中的无奈多少有了一些了解,也不像以前那样恨父亲了。
当我有了孩子后,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当姥爷了,他欣喜的语气溢于言表,我也给他寄了几张全家的照片。
过年的时候他打来电话,我发现他的听力急剧下降,他真的已经老了。
当在视频中看到父亲的时候,他头发斑驳,已经镶了满口的假牙。他其实才50多岁,应该不算太老,这时候我的心中有一丝的酸楚。他兴奋地叫来他的妻子和孩子们来看我,而我也把孩子和婆婆公公叫来让他们语音对话。父亲很吃力地听着说着……
父亲的一生肯定心里面愧疚没有对亲生女儿尽到责任,而我的那次咆哮肯定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
如果再次面对父亲,我想我会叫出第一声:爸爸!
切月饼的时候我们让妈许个愿,她脱口而出:“到春节我烧菜请你们吃罢。”好像一切依旧,一切都不会变,我们大声欢呼起来。
永远的蒲公英
尹红/文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们点着灯笼火把满山遍野搜寻蒲公英。
那时,妈妈患尿毒症到了晚期,加上长期糖尿病、高血压,不能做肾移植、血液透析,只好从广州南方医院转了回来。
依旧是住院打针吃药,境况却一天差似一天。吃什么吐什么,胸腔中度积水,心肾衰竭,排尿越来越少,妈被折腾得四肢枯瘦、面如死灰。一天,一场翻江倒海的大呕吐后,妈紧紧攥住爸的两只胳膊,眼泪刷刷地流:“我们就试一试草药罢,没有办法。”大医院的医生特别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不用草药,那样很伤肾。
当天夜里,爸和弟按人家的指点驱车赶到市郊一位草药医师那里求药,有实证他医好过几个尿毒症病人。深夜他们急匆匆赶回病房,扬着手里一小袋药,兴高采烈的样子:“包好包好,加上蒲公英熬汁特别灵验!”
“等到中秋节,也许就能出院了。”弟抚着妈的肩膀,笑意盎然。“那我保证烧一满桌好菜给你们吃。”我们仿佛看见一轮金黄的月晕在苍白的周遭荡漾。
果然是秘方,妈一天天好起来。呕吐少了,能吃些米饭,尿量也增加了。妈变得格外开朗乐观,一天点滴吊完后,总嚷着到户外站立练气功。我和弟怕她摔倒,就一前一后跟着“练”。妈还经常亮起嗓子唱她的传统曲目《蝶恋花·答李淑一》,歌声婉转悠扬,吸引了许多医生、护士和病友。
只是做药引的新鲜蒲公英得来不易。本来已经不当季,加上天干大旱就更少了,需用量却很大。为此爸巡视了郊区一片片荒地、山旮旯,常常“满面尘灰烟火色”地抱了一大捧蒲公英回来。朋友、同事、病友家属也纷纷撒下“天罗地网”搜集蒲公英。于是常有人一手提水果,一手捧蒲公英,后边跟着个小娃娃来看妈,说是小孩阳火重,可以冲一冲。
主治医生是妈的老同学,也对妈说:“这样下来,就可以在‘病危’栏里划掉你了。”
可是不到十天,妈的腹部、下肢慢慢肿起来,又开始呕吐,尿量极少,心衰越来越严重,需要长时间吸氧。妈的言语少了,总是大口大口艰难地喘着气,一双泪影朦胧而无神的眼睛久久凝视着我们。爸劝慰说这是反复罢了,又四处奔走去求药。
秘方用了不少,蒲公英汁也从未间断,只是慢慢地就失去了效用。妈已经不能平躺也不能自己起身了,几天几晚的不能合下眼,双腿开始渗水。好几次妈夺过我手中的安眠药瓶,倒出满瓶药来往嘴里塞,可是手颤抖着没到嘴边,药就洒了一地。爸知道了,总是不让我哭,他抚着妈的身子,轻声细语:“一定要有信心,有我在呢!”
“
中秋节前又求到一味药,情况又有好转。我们把中秋宴设到了病房,爸妈的几个老朋友都合家赶来陪我们。那一夜风凉凉的,细碎柔和的月光恬淡地照着。妈倚靠在床上,嘴角始终溢着淡淡的微笑,她似乎胃口很好,但不敢多吃,说是还有一大杯蒲公英要喝。切月饼的时候我们让妈许个愿,她脱口而出:“到春节我烧菜请你们吃罢。”好像一切依旧,一切都不会变,我们大声欢呼起来。
才过去几天,妈就随着蒲公英永远地飘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