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安安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病房,路定坤正坐在床边。除了晕倒前说的那几句话,路安安对此后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医生说你是急性呼吸道感染,多亏欧阳浩这个专家了,忙前忙后的,”路定坤边说边摸着路安安的额头,知道已经降温了,“这家伙够意思啊,他在这里守了你一天一夜呢!刚走没多久。”
“什么?一天一夜!”路安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路定坤心疼地看着妹妹,“医生说你太疲劳了,营养又不大好,所以免疫力差一些。”
“一天一夜啊!”路安安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这么长时间没有自己的消息,团队岂不要乱套?不行,“哥哥,给我手机,我……”
“别担心啦,”路定坤笑笑,得意地拿起路安安的手机,“别忘了我是你的直接领导,你生病了,我这个当哥哥的能不帮你吗?”
“你有一个好团队,”看着路安安不放心的眼神,路定坤欣慰地说道,“他们昨天给你打了很多电话,知道你生病之后,全都来了。”
“哦,他们对你说什么了吗?”路安安不安地问,她不太愿意让哥哥从团队成员口中听到刘老师要挖墙脚的消息,“有没有自我介绍?你对他们熟悉了吗?”
“还不能说很熟悉,不过他们各有特点,多数都是很有潜力的,”路定坤赞叹道,“尤其是那个崔晓民。”
“什么?崔晓民?”路安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觉得他……”
“没错,哥哥的眼睛看人很准的,”路定坤很自信,“看着吧,以后崔晓民即使不做天润,他在别的领域里也会很有出息!”
“不会吧,哥,”路安安简直不知道是自己烧昏了头还是哥哥烧昏了头,“他可是走投无路被我带到天润中心才好不容易看懂了天润的,根本不属于什么先知先觉的人。”
“历史上的英雄豪杰,”路定坤开始说起古人来,“刘邦、刘备、朱元璋……哪个不是走投无路的啊?”
“好好好,”路安安实在没有心思和哥哥争执,“想走投无路还不容易!”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了,”路定坤叹口气,凑近路安安小声说,“你自己支撑团队不容易,况且,对刘思洁老师我也是了解的——你现在上业绩这么快,她一定会想法子挖你过去。你被挖过去不要紧,你的团队就会大乱——这也是有先例的!”
“你全知道了?”路安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看来团队里的人确实泄漏了消息,“不要因此影响到你和刘老师的关系啊!”
“呵呵,放心吧,小妹,”路定坤拍拍路安安的脑门,“你老哥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火暴脾气啦。如果因为这点事情就暴跳如雷,我听了那么多培训课,给人家讲了那么多培训课,岂不都在浪费时间?”
“好,不提她,”路安安庆幸自己没有答应刘老师,“我打算自己独立做分中心,哪怕是大的家庭聚会也行。”
“好,我全力帮你!”路定坤的话斩钉截铁。
“哥,你怎么会带着欧阳浩去我那儿?”路安安有点好奇地问。
“你也知道,我跟他可是老同学了,”路定坤深为欧阳浩骄傲,“我就要在北京长待了,正好也带欧阳浩到你那儿认认门……”
听哥哥说头半句的时候,路安安忍不住“扑哧”乐了。
哥哥是欧阳浩的“老同学”绝对名副其实。比路安安大了十岁的路定坤当初实在不是学习的料,居然在厂子弟高中的学校读了起码三四年的高一年级,直到欧阳浩成为他的同班同学,而路定坤也成为这所中学高中部里当之无愧的“老同学”。如果不是成绩优秀的欧阳浩帮他补习功课,恐怕他还会在这个班继续扎下根去。不过,尽管两人差了好几岁,可欧阳浩和路定坤却真的成了好朋友,也正是由于哥哥和欧阳浩的这层关系,路安安才有机会经常接近欧阳浩,而且自然而然地称呼他“欧阳哥哥”。
不过,此时的“欧阳哥哥”已经不同了。
“他都快娶新媳妇了,你拉他来看我,”路安安语气里透着酸,“不是耽误人家时间吗?”
“你应该也知道他订婚酒席上逃走的事情吧,”路定坤叹口气,有点感慨,“那一次,确实是很无奈,他临时接到任务,直接飞外地灾区去了——外科医生啊,不好当。”
“临时任务?灾区?他是军人?”路安安记得欧阳浩没上过军校,有点狐疑。
“他不是军人,不过他跟我说过,好像是……”路定坤一时想不起来,“好像叫N什么O组织!”
“NGO?”路安安接茬,“非政府组织。”
“是,是!”路定坤拍拍脑袋,“对对,就是这么个组织,他还对我说过呢。好像什么‘无政府’,我还担心他政治上犯错误呢!”
“哥,你可真逗!”路安安抿嘴笑道,“那是‘非政府组织’,不是‘无政府’啦!都是合法的国际组织!”
“哈哈……”路定坤有点尴尬地挠挠头,兄妹二人对视一下,爆发出一阵大笑。
“不过,这欧阳浩可真不愧是洋医生,”路定坤显然对欧阳浩的工作性质了解不够,“昨天你们团队人来,就在病区的休息厅里,他把天润营养品的各种性质,还有什么代谢啊、吸收啊之类的,彻底讲了个清楚,我看他们每个人都记了一大摞笔记呢!”
“哦,真的?”路安安又惊又喜。
“你们团队里有个叫吴……吴什么来着?”路定坤显然是记不住名字了。
“寰宇?”路安安试探着问道,心中不禁有点狂跳。
“对对,就是他!”路定坤终于想起来,“小伙子倒是挺帅,好像原先还是你同学,不过有点怪怪的。”
“怪怪的?”
“是啊,怪怪的!”路定坤着重说着,“大家会开得好好的,他好像总魂不守舍,很快就走了,说要马上回广州处理事情,不能在医院等你醒来了。”
路定坤想了一想,还是说了:“你的那个男朋友呢?你生病了,怎么他人影也没一个啊?你去广州他也不管,你们这什么都不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呢?我总觉得那小子靠不住。”
路安安酸楚的心还在渗血,不再说话,兀自闭上眼睛,再次沉沉睡去了。
几天工夫,路安安又活蹦乱跳了,弄得主治医生都纳闷于自己的医术。“年轻就是好啊,连生病都恢复得那么快!”老先生叹息着。
欧阳浩虽然人在外地,倒是经常打电话来询问路安安的病情。团队的人也很接纳路定坤,大家几乎每天都有电话互动。寰宇除了和路定坤通话之外,也每天给路安安发来问候短信,只不过他现在突然去了广州,据说只走几天——不知道他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病愈回家的路安安和路定坤商量,既然刘老师这里不能待下去了,干脆在过渡期就暂时做家庭聚会。兄妹俩说干就干,家庭聚会迅速上马了。路定坤现在级别是高级营业主任,他属于稳健型,从来不赔钱,所以,六年了才上到高级营业主任。这在推崇领导人的时候好像有点缺乏爆发力和吸引力,但是路定坤的天润基本功相当扎实,于是团队里邀约了许多同样是工人出身的人来了解天润,也有了三个新的朋友来路安安团队发展。
尽管家庭聚会已经开始,但总是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固定地点地开会总不是个事儿。过了几天,寰宇回来了,看上去人消瘦了很多,本来就凹着的大眼窝抠得更深了。寰宇提议大家在他那里聚会。由于广州的公司业务关系,寰宇在北京北五环外有一个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的条件和周边环境都相当不错,只可惜距离市区太远了。大多数人都没有车,吃尽了颠沛流离的公交车之苦。来回奔波了几次后,一些人就渐渐掉队了。那个月宋海涛的业绩下滑,早期的伙伴也没剩下几个,跟着他的好多是第二茬新人了。最后,经过和哥哥以及寰宇商量之后,路安安决定把聚会点暂时定在自己的住处。
寰宇从广州回来之后似乎还是老样子,只是从他漆黑的瞳仁里,路安安偶尔能看到一点忧虑——当然,那转瞬即逝的忧虑很快会被他的笑容所取代。
尽管寰宇的细微变化令路安安多少有点疑惑,不过,她也不好追问,自己也是刚失恋,最怕别人触碰到自己的伤疤,于是也不想打听别人的事情。哪怕这个人是寰宇。卓诚与自己的分手跟寰宇也有一定的关系,路安安心里总有一个结。想到这里,路安安眼前不禁浮现出卓诚的样子,脑海中则尽是她和卓诚相处的场景——她开始咒骂自己的软弱,因为她每次回忆起来的,居然都是美好的场面!路安安曾经试着给卓诚打过几个电话,但每次都是关机,她给卓诚的公司打电话才知道,在卓诚的主动要求下,公司派他前往非洲的尼日利亚做一个IT工程,估计这一去就是半年到一年。放下电话,路安安不禁暗暗摇头——尼日利亚她是去过的,在外交上算是五类地区,生活条件比较艰苦,社会治安混乱,疟疾和艾滋病盛行……路安安知道,对于卓诚这个在大城市生活惯了的人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情感挫折,他是不会主动请缨,跑到那个在大西洋岸边的陌生国度受罪的。
这段时间,如风一样飘来的欧阳浩仿佛又人间蒸发,连电话也不见一个了。听路定坤说,欧阳浩和他那个未婚妻正式分手了,那是他的大学同学,现在北京一个大医院做医生,两人并非感情不和,更多的是理念差异——女方希望找一个能稳稳当当待在视线里的老公,而欧阳浩则偏偏是一个“以悬壶济世,解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人。
有人说,风花雪月是年轻人的专利,但路安安是个例外。路定坤因为要照顾在上海的团队离开北京一段时间,这边就留下路安安独自运作,好在寰宇是认可直销的,虽然业绩不见进展,但是人“逢会必到”,是路安安不折不扣的大龙套。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下一个月,新的天润财年开始了!路安安有的是事情要做,尤其是好好考虑一下团队的发展。
她上个月补的一些产品陆续在卖了,资金也在回笼。她这一个月的计划是休养生息,不能再指望上七万的业绩!直白地说,就是她可以以稳定的心态,来接受自己这个月业绩为真实的18%,而不是主任要求的21%。路安安理解天润是个生意,也是需要策划和规划的,但是不能搞大跃进,否则,她将不得不再用更长的一段时间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埋单——而这显然是相当令人痛苦的。她已经在为她那八千多元的美容产品开始额外增加每周两场的美容沙龙和彩妆秀了,每天晚上累到快要虚脱。如果卓诚仍然在身边的话,看到自己每天这么忙,淹没在脂粉群里,是不是又要对自己怒目相向了。
团队也日渐成长,路安安的家庭聚会已经越来越不能满足会议的需求了,特别是扰民的问题难以解决。楼下的邻居隔三差五地上来找茬,团队的人也都不胜其烦。
寰宇作为路安安的军师,首先提出来要筹建自己的中心,大家都热血沸腾起来,一致同意,并热情地展望着辉煌的前景。这么吵嚷了几天,路安安终于下决心去看房了。
第二天,路安安就开始跟着寰宇重点看华贸中心那一线的房子。不知转了多少个来回,跑了多少的路,终于找到了一套令人满意的房子,是华贸大商圈的三室两厅,而房东居然是祝家豪!没有比见到他更让人感觉煞风景的了。
路安安不愿意跟祝家豪正面接触,于是寰宇理所当然地冲在了前面。路安安终于感觉到了一点做小女人的快乐,可以有一个小小的避风港,让男人冲在前面。好比说女人再厉害,当半夜还有人在打牌影响休息的时候,这时候是男主人出去喊一嗓子还是女主人出头?当然是男人嘛!但是,寰宇这个男人,未必是路安安的。
祝家豪给这个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涉外公寓开出了每月一万五的价格。寰宇跟路安安商量,这个价格甚至超出了刘老师向路安安提出的“拼中心”一万元的费用,而刘老师的中心是多么豪华啊——刘老师那里开销更大,幸好高级主任多,大家凑钱撑着。
路安安望着寰宇无奈地撅着嘴:“这个价格太贵了,要这个地方那还不如当初不离开中心呢!”
“你呀,又说孩子话,这怎么能一样,”寰宇一边开车,一边怜爱地看了一眼路安安只在自己面前露出的小女儿态,说,“你要真看上了的话,我怎么也得把这房子拿下来。”
路安安慢慢地点了点头。
寰宇再次见祝家豪,使出了“树上开花”的本领——就是把一棵没有果实的树开出满树的花带给人无限希望和憧憬,东北人习惯把这套话术叫“忽悠”。寰宇向祝家豪暗示自己做直销不是为了生活费,而是为了追求人生的梦想,并且自己拥有广州的文化公司,是老板一级的人物,甚至有一些广州富人有到北京来投资的意向,包括他本人也是海外归国寻找投资项目的。当祝家豪看着气宇轩昂的寰宇穿着名牌皮鞋,带着名牌手表的时候,尤其是寰宇对着及时来到的国外电话随意地说出一口流利英文的时候,祝家豪的心思有点动了。寰宇挂了电话再次表示自己并不在乎这几个房租钱,但是一起做天润的朋友们还是刚走上社会的人,没有什么资本,他既然作为他们的带头人出来跟祝家豪谈,就要罩着他团队里的人,当然也希望跟祝家豪交个朋友,最好祝家豪能他个面子,打个对折——寰宇毫无惧色地喊出了八千!
寰宇对付祝家豪这样的人底气十足,他知道,你如果拿五分的力量跟别人较劲,别人会拿出十二分的力量跟你较劲。寰宇当然不会跟他较劲,他用润物细无声的姿态影响他。寰宇满面笑容,十分有派地给祝家豪递了几根三五烟。
祝家豪的脸在烟雾后面由红变白又变绿,他有点后悔刚才跟寰宇聊得太热乎,话赶话说到了这份上不好收回了。祝家豪心里想,既然自己也是着急用钱,虎落平阳,这房子空一天就耽误一天赚钱,少赚总比不赚好,必须让房子马上出手,他连一天都等不及了。
最后以每月八千元的价格成交。
寰宇兴冲冲地回去给路安安交差,说明天就可以签租房协议了,路安安却犹豫起来。她想,直销应该是一个低投入的生意,目前扩大中心成本,许多新人进来的时候还在学习阶段,还没有挣到钱,怎么能够负担这么多费用呢?
况且,路安安对于祝家豪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怪的感觉,总觉得他会找机会搞点事,加上大家一提到交钱也都是非常有情绪,提什么困难条件的都有。
突然间,路安安觉得这不是真正做天润的方式,这不是真正的直销方式。
晚上路安安给罗伯特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向他讲述了自己的困惑。一般罗伯特收到路安安的信以后,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给予她答复,回应的速度不亚于中国移动的10086,你可以放心,他一定在那里,在电脑的另一头。
路安安每天晚上都先查一下邮箱,然后再睡,但是这个晚上却没有看到罗伯特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