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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宋代茶具鉴赏(2)

秀碧汤石凝结天地秀气而赋形者也。琢以为器,秀犹在焉,其汤不良,未之有也。

压一汤贵欠金银,贱恶铜铁,则瓷瓶有足取焉。幽士隐夫,品色犹宜,岂不为瓶中之压一乎?然勿与夸珍衔豪臭公子道。

缠口汤猥人俗辈炼水之器,岂暇深择?铜、铁、铅、锡,取熟而已,夫是汤也,腥苦且涩,饮之逾时,恶气缠口而不得去。

减价汤无油之瓦,渗水而有土气,虽御胯宸缄,且将败德消声。谚日:茶瓶又瓦,如乘折脚骏登高。好事者幸志之。”

五种汤品,仅观其名就可优劣自判,喜欢“斗”的宋人自不会选择用无釉之瓦盛放的“减价汤”了,自然会直奔金银玉器名之的“富贵汤”与“秀碧汤”了,于是,崇金尚银就变得再自然不过的了。

在宋朝的大量诗文中,也有相关茶具的记载,范仲淹的“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释惠洪“金鼎浪翻螃蟹眼,玉瓯纹刷鹧鸪斑”,都无一例外地说明了金银茶具在宋代的普及和炙手可热。近年在福建福州出土的许峻墓中的一批茶具,为我们印证这一点提供了难得的实物资料。

许峻(1223~1272),字景大,是南宋福建建唐(今福清长乐)人。出身子名门望族,自己也官至架阁朝清通判。在他的墓里,发现了一批精巧别致的茶具,计有鎏金银碗托、盏、执壶、茶罐、银钵、银壶、铜筷、铜夹等点茶饮茶用具。这些金银茶具,是宋朝侈糜豪华茶道的一个缩影。

富足的生活,畸形的文化,腐败的政治,颓废的国威,是造成宋人追求富丽豪华的茶道的主要原因。其实宋人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晁冲之曾赋诗作文:“争新斗试夸击拂,风俗移人可深痛”,对斗茶现象口诛笔伐,但到后来,他自己也欲罢不能而深陷于其中,以至又“老夫病渴手自煎,嗜好悠悠亦从众”。这说明对一种社会现象,仅凭个人的微薄之力是无法改变的,灰心之余也只好随波逐流了。

在极力追求茶具的精巧豪华之余,宋人针对点茶、分茶当道的客观现实,对前朝茶器也作了一番改进,首先就是创制了茶筅,也就是竹帚。据《大观茶论》载:

“茶筅以竹老者为之,身欲厚重。筅歌疏劲,本欲壮而未必,当如剑瘠之状。盖身厚重,则操之有力而易于运用,筅疏劲如剑瘠,则击拂虽过而浮沫不生。”

这种用老竹制成的竹帚,用于煎茶后分茶前来搅动茶汤,只有厚重才能有力地搅动茶汤,使汤花密布,分茶后汤花不易消散。这种源于斗茶,但却毫不起眼的小竹帚,很快传入日本,融进了日本茶道之中,并保留至今。

在煮水器方面,唐代风行一时的也基本绝迹,而代之以更为小巧精致的铫、瓶之类。陶彀《清异录》说:“当以银铫煮之佳甚,铜铫煮之,锡壶注茶次之。”铫即吊子,是一种有柄有嘴的烹煮器皿。对茶瓶的要求也一样,蔡襄说:“瓶,要小者,易候汤;又点茶、注汤有准。”宋徽宗在《大观茶论》里说得更为详细具体:

“瓶宜金银,大小之制惟所裁给,注汤害利,独瓶之口嘴而已。嘴之口,差大而宛直,则注汤力紧而不散。嘴之末,欲圆小而峻削,则用汤有节,而不滴沥。盖汤力紧则发速有节,不滴沥则茶面不破。”

很显然,不用而改为有柄有嘴的茶铫茶瓶,其目的还是为了适应斗茶的需要,所以,宋代的茶瓶一般都是鼓腹细颈,单柄长嘴,这一点在出土文物中已得到验证。用这种茶瓶注水,容易控制自如,因此,更利于斗茶者技艺的发挥。

综上所述,宋朝茶具的损益,是以斗茶为中心的,这与前朝有相似之处,但更存在本质的差别,从艺术品饮的角度看,宋比唐要更为发达,其普及性与专业化程度要高一些,但也正因为如此,宋人失却了一份恬静的心态和清雅的情趣,更多的却是流于世俗。在这种市井文化的深刻影响之下,集实用性与观赏性于一身的茶具,逐渐失去了它原有的功能,沦落为权贵们夸豪斗富的替代品。宋人失衡的心态,使他们不可避免地步入了误区,这的确给茶具艺术的健康发展蒙上了一层阴影,虽然,宋代茶具并非乏善可陈,以品饮艺术推动茶具的生产和发展,其结果也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经验和珍贵的实物遗产。

三、点分茶汤显奇技

前文说过,自陆羽倡导品饮法后,唐人饮茶就离不开煎煮这一环了。这种煎煮法讲究细煎慢饮,第一次将单纯的饮茶活动升华为艺术的享受,使人在轻啜慢饮之余,能够忘却世间烦恼事,沉醉于一种恬淡、安谧、怡然自得的境界中,充分体会到物质与精神的双重满足,因此,自陆羽时代起,煎煮法风行了整个大唐。

宋人在百无聊赖之余,把斗茶引进到了整个品饮过程,他们充分继承和发扬了唐人的煎茶法,并根据需要作了较大改进。于是,点茶道应运而生了。这种抛弃了唐代茶道基本精神的“创举”,最主要的特色就是将品茶艺术演变成了玩茶游戏。

始于北宋末年的分茶游戏,一度成为文人雅士们所津津乐道的活动。它要求击拂后盏面的汤纹水脉的线条、多彩的茶汤色调、富于变化的袅袅热气,经过茶人自己的臆测,组合成一幅幅朦胧画面,有的象山水云雾,有的似花鸟虫鱼,有的象林荫草舍……,据说,茶皇帝宋徽宗就是一位分茶高手,他曾在宣和二年(1120)当着群臣的面露了一手:亲自煮水煎茶,注汤击拂,妙手丹青后,幻化出了一幅“疏星朗月”的图象。而最擅长于此道的还是僧人福全,他能够在汤面幻成一句诗,若同时点四盏,便能得四句诗,并连贯成一首绝句。凭此绝技而名声大振的他实在有点忘乎所以,竟然不把茶神陆羽放在眼里,他曾经吟作过一首诗,诗是这样写的:

“生成盏里水丹青,巧尽工夫学不成。却笑当时陆鸿渐,煎茶赢得好名声。”

不过,这位眼高手低的和尚确实有资格自吹自擂,因为他在以玩茶为荣的国度,真可谓生逢其时了。

诗人杨万里在《澹庵座上观显上人分茶》诗中生动传神地描述了这种游戏:

“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煎水老禅弄泉声,隆兴元春新玉爪。二者相遭兔瓯面,怪怪奇奇真善幻。纷如擘絮行太空,影落寒江能万变。银瓶首下仍高,注汤作字势嫖姚。”

宋人丰富的想象力和细腻的艺术感悟力,透过分茶,的确让人叹为观止。

在斗茶成为社会风气后,点茶的重要性就益发突出了。

宋人对唐煎茶法的改进之一就是煎水不煎茶。他们先将碾罗过的茶末放入茶盏中,注入开水调成糊状,如同浓膏油,这一步叫“调膏”,然后再注入沸水煎茶,之后就可点茶了。点茶是斗茶过程中最见功夫的一环,成败与否,往往在此一举,所以斗茶会通常也叫“点茶”。点茶实际上就是在茶盏中注入开水,与此同时,还要用茶筅击打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

徽宗赵佶对点茶造诣颇深,他认为点茶的诀窍就在于要全力避免“静面点”和“一发点”。所谓“静面点”,是指手持茶筅击拂无力,或者茶筅过于轻巧,无法击透,不能形成茶汤泛花效应;但如果击拂过猛,不懂得利用腕力和绕着圈使用茶筅,茶汤没有形成“粥面”时茶力就已消失殆尽,等到注水击拂一停,汤花就会消散,出现水痕,这就是“一发点”。

正宗的点茶在《大观茶论》里有详尽的描述:

“妙于此者,量茶受汤,调和融胶,环注盏畔,忽使侵茶。势不欲猛,先须搅动茶膏,渐加击拂,手轻筅重,指绕腕旋,上下透彻,如酵之起面,疏星皎月,灿然而生,则茶之根本立矣。第二汤自茶面注之,周回一线,急注急上,茶面不动,击拂既力,色泽渐开,珠巩磊落。三汤多置如前,击拂渐贵轻匀,周环旋复,表里词彻,粟文蟹眼,泛结杂起,茶之色十已得其六七。四汤尚啬,筅欲转稍宽而勿速,其清真华彩,既已焕发,云雾渐生。五汤乃可少纵,筅欲轻匀而透达,如发立未尽,则击以作之;发立已过,则拂以敛之,结浚霭,结凝雪,茶色尽矣。六汤以观立作,乳点勃结,则以筅著之,缓拂绕动而已。七汤以分轻清重浊相,稀稠得中,可欲则止,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旋而不动,谓之咬盏。宜匀其轻清浮合者饮之。《桐君录》曰:‘茗有饽,饮之宜人,虽多,不为过也。’”

“七汤”点茶法如此复杂,可见,点茶确实是门艺术性与技巧性紧密结合的学问了,难怪文人学士要纷纷效仿,连苏轼公也不例外了,他的《试院煎茶》就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态:

“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凤鸣。蒙茸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松。

……

且学公家作饮,砖炉石铫行相随。不用撑肠拄腹文字五千卷,但愿一瓯常及睡足日高时。”

伟人与凡人都沉湎于回味无穷的点分茶与斗茶游戏中,以斗茶艺术来推动茶具向适应其需要的方向发展,一批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的茶具开始独领风骚数百年。

整个宋代茶具家族中,烹点器可说是出尽了风头,不惟数量众多,品种各异,而且做工十分考究,充分考虑了斗茶的需求。

在点试斗过程中使用的烹点器,主要有茶碾、茶臼、汤瓶、茶盏和茶筅等。

(1)茶碾

宋朝在制茶方法上的改进,使得饼茶的胶质较浓,陆羽推荐的木质茶碾显然不符合要求,因此,宋人对茶碾要求较高,除质地要坚硬外,造型上还要槽深而峻,轮锐而薄。在这种情况下,金属茶碾和石碾瓷碾就逐渐取代了木碾的地位,唱起了主角。蔡襄和宋徽宗就是坚决主张推广使用金银铁碾的代表人物,徽宗更是详尽地说明了理由,前文已经提过,这里就不再赘述了。审安老人在《茶具图赞》里美其名曰“金法曹”,并配诗赞道:“柔亦不茹,刚而不吐,圆机运用,二皆有法,使强硬者不得殊轨乱辙,岂不韪舆?”字里行间,饱含了对茶碾的一片深情。我国曾在福建宋墓与宁波瓷窑中出土了铁茶碾与大批黄褐釉瓷茶碾,说明茶碾在当时的茶道活动中具有相当的地位。

(2)茶臼

茶臼又称“擂钵”、“擂碗”、“研盆”,也是用来捣碎饼茶的。唐时茶臼一般规格较大,有石质及瓷质数种。宋代由于盛行斗茶,参加者必须人手一套茶具,自点自饮,所以茶臼规格逐渐变小,质地多瓷,制作趋精巧考究。因为体积小,重量轻,又便于携带,所以深受茶人喜爱,平民甚至土大夫亦经常使用。江西赣州七里镇窑曾出土过大量标本,大小与茶盏近似,胎细密,造型规整,器外壁常施黑釉或酱褐色釉,内壁落脱,落脱处布满了简单或复杂的刻划线条。另外,在一些出土的宋元墓葬壁画里也经常可见到用茶臼碾茶的场景,这说明茶臼的使用也相当广泛。

(3)汤瓶

由于点茶道的盛行,煎茶只煎水,为了使茶性得到较好的保存,煎水的重要性就突显出来了,这样,唐代颇为风光的鼎、逐渐被废弃了,代之而起的是小巧玲珑的汤瓶和铫。

汤瓶的制作材料有很多种,唐人苏在《十六汤品》里分别评介了金银、玉石、瓷、铜铁和瓦质汤瓶的优劣等次,我们姑且不论其可信度之高低,但说明汤瓶的用料确实是五花八门。

汤瓶的形制小是其共同特点,也正因为小,在煎水时要向唐朝人那样靠目测是相当困难的。基于这点,宋人又发明了辨别水沸程度的另一种方法,即听声法。南宋罗大经在《鹤林玉露》一书里记下了友人李南金的观点:“《茶经》以鱼目、涌泉连珠为煮水之节,然后世瀹茶,鲜以鼎,用瓶煮水,难以候视,则当以声辨一沸、二沸、三沸之节。”“当用背二涉三为合量”。也就是说在水煎过第二沸刚到第三沸时瀹茶最为合适。他辨别“背二涉三”之水的经验是:“砌虫唧唧万蝉催,忽有千车捆载来;听得松风并涧水,急呼缥色绿瓷杯。”罗大经对李氏的提法并不很赞同,他认为:“瀹茶之法,汤欲嫩而不欲老,盖汤嫩则茶味甘,老则苦矣。若声如松风、涧水而遽瀹,岂不过于老而苦哉?”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惟移瓶去火,少待其沸止而瀹之,然后汤适中而茶味甘”。由是引发了一场煎水的大讨论,直至明代的罗廪也加入其中,此处不述。

另外,汤瓶在造型上还有以下共同特点:

一是瓶口一定要直。只有这样,注汤才会流畅有力。徽宗称:“注汤利害,独瓶之口嘴而已。嘴之口,差大而宛直,则注汤力紧而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