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孔子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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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季氏(1)

本章讲孔子的国家观:尊王道,礼乐自天子出。

上一章我们学习了不提倡暴力的仁义观,这一章我们将这个原则运用到国家生活中,形成了仁爱国家观,和谐国家观。“仁爱国家观”主要讲两个方面,一是“尊王道”,二是“礼乐自天子出”。

尊王道的本质是遵天道,意思是奉行上天的旨意,用《书经》上的话说就是“天命诛之”(《周书·泰誓》),作天意代表,行天之功。上一章我们知道了不可以用任何人的名义行杀戮,也不可以用仁义杀人,同时我们要知道,“天命诛之”是不可避免的。对此要有清醒认识。很多人得罪了天,做了不道德的事情,其结局是可以预见的。国家也是这样,哪怕是做到了“六王毕,四海一”的大秦帝国,也因为不仁,很快就消亡了。国家要仁爱才长久。

“仁爱国家观”的另一个方面指“礼乐自天子出”。这个问题很重要,必须强调。礼乐是国家的基本制度,制定者是不变的,解读者也是不变的。一个国家的法律和制度只有处于恒定状态,国家才是长久的。制度不能轻易变化,朝令夕改让人无所适从,祸莫大焉。尤其重要的是,国家在紧急状态下,一定要维持制度的连续性,要乱中有定,不能乱中添乱。也就是说,固有制度在紧急状态下能起到稳定的作用。即使看起来“礼崩乐坏”,其实礼乐本质是不会崩、不会坏的,坏的是形式,完好的是本质,任何时候礼乐都能发挥作用。原则不可动摇,这是国家的根本。改变形式,或说制度的优化工作一定要在和平状态下进行,才是行之有效的,才能服众。乱中借变更制度来度过难关只是权变,不会是根治。紧急法治从来都不可以作为根本大法使用。总之,孔子认为,制度要稳定,不提倡变更,但可以更优化,国家才会更健康发展。

为什么说借变更制度度过难关是不可取、也是不可能的呢?苏联解体的例子我就不说了,昨天我在香山与著名红学家严宽老先生讨论了这个问题。严宽先生对明清历史很有研究,在一次讲课中提到了著名的土木堡之变,他为后来于谦被杀鸣不平,认为于谦遭受了不公正待遇。作为兵部尚书,于谦保卫北京城功劳很大。严宽先生的这个观点具有代表性,但我不同意。根据孔子的国家观,我提出观点如下:“于谦确实有很大过错,因为他没摆正自己的位置。于谦之过主要有两条:一、老皇帝没在时立了新皇帝。二、他这个兵部尚书盖过了宰相。两条归一条:越位。老皇帝回来不杀他杀谁?当然于谦保卫北京城有功不该杀,但我们必须要认识到他的严重错误,才能把这段历史说清。当时英宗被掳,但国家还在、制度还在。按照明朝制度,在皇帝处于紧急状态下不能执政时,必须保留帝位,保留空缺以待宗法任命。这个特殊时期,皇帝虽然不在,但影响力与制度依然存在。这种情况可以称为“如帝”,意思是就当皇帝存在。这种“如帝”的制度无疑有利于稳定,是非常有远见的。在“如帝”期间,首辅大臣代理执政。明朝虽然不设宰相,首辅是事实上的宰相。这样以来,帝位虽然空缺,帝号依然发挥威力,制度、政策持续有效,并有首辅的执行(包括各种日常工作与应急处理),国家就是稳定的,可以度过难关。于谦等人的错误在于,英宗一旦被掳,就失魂落魄,忘了制度的存在,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头,把宗法礼乐抛一边去,妄立新君,置故主于何地!他只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却不知“国有二君”的害处更大!“国有二君”,等于宣布了国家事实上的分裂,这是何等的大错。并且,于谦行事为人没有上司,把首辅抛一边去,兵部尚书盖过了首辅,动摇了整个明王朝的官僚制度。于谦从始至终做的事都是在逞匹夫之勇,不成功还好,他一成功天下必乱。因此后来他作为头号功臣反被第一个被清除,想想并非冤枉。刘邦不杀韩信,难道等着造反?英宗不杀于谦,难道自杀成全他?很多事情要为双方着想,才有万全之策。我虽有仁心一片,也无法阻止于谦被杀!“

在本章中,孔子就“季氏将伐颛臾”一事,沉痛告诫说:“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孔子这话很著名,就是成语“祸起萧墙”的来历,意思是说任何时候我们做事都不能内院起火,否则在你正要向外谋取胜利时,内部矛盾先把人搞垮了。祸起萧墙的教训是深刻的,孔子告诉我们练好内功永远是第一位。正名很重要,任何时候乱就从名分开始乱。

君子处世间,忠诚很重要,不能有两个老板,更不能做间谍,否则不能称为一个无愧于天地、祖先的君子。在“季氏将伐颛臾”一事中,孔子持“保守”态度,其实是维护了礼乐的神圣权威。冉有、子路二人持“变通”态度,事实上他们已不再承认礼乐的神圣,只跟着世俗的权威走,忘了真正的权威。一人对季氏默许,一人称季氏为“夫子”,忘了孔子才是唯一的夫子。冉有称了孔子是夫子,又称季氏是“夫子”,到处找夫子,到处认老板。到处认老板的人把自己当老板,老板在他心中只不过是块跳板,随时可以扔。这种人能做到到处认老板,就会到处认祖宗。到处认祖宗,就会出卖祖宗,汉奸是也。冉有这德行,连孔夫子都忍无可忍,只好说“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论语·先进》)之所以要“鸣鼓而攻之”,是把问题摆在明处。

君子批评人有两个原则:一是光明正大,不搞歪门邪道。二是批评不转化为暴力,保持克制。虽有正义,也决不能得理不饶人。“夫子之道,忠恕而已。”孔子只是把冉有驱逐出门,并没有把思想认识问题转化为法律问题,如果那样就不是孔夫子了。鼓者,礼乐之器也。孔子号召门人对犯了门规的冉有“鸣鼓而攻之”,暗含了礼乐的展示,有正面教育的意味,希望冉有能够回头。孔夫子算是有耐心的了,至于冉有能不能领会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孔子批评冉有,当时在场的另一门徒子路跟冉有不是一类人,子路对孔子忠心耿耿,情感上没的说,但这子路脑子不好使,记不住孔子的话。孔子告诉他要“正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在鲁国时还知道,一回卫国转身就忘了,最后死在这句话上。不在其位,偏要谋其政,最终被人给烹了。我不是好残忍的人,今天把这些事翻出来,无非是提醒大家要好好学习孔子的国家观,才能在现实的国家里做人。

季氏将伐颛臾1。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2。”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3。何以伐为4?”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5。”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6。’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7?且尔言过矣8。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9?”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10。”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11。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12。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13。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14。既来之,则安之15。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16。而谋动干戈于邦内17。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18。”

1,季氏:季氏就是鲁国的季康子。将:将要。颛臾:国名,鲁国的附属小国。

2,冉有、季路:二人都是孔子弟子,又同是季康子的家臣。冉求很受季康子的重用,所以写在子路的前面,而孔子亦只斥责他一个。有事:指用兵。即攻打颛臾。

3,尔:你。过:过错。与:平声。昔者:从前,过去。先王:前代的鲁国君主。东蒙主:蒙山,在鲁东,所以叫东蒙。主:鲁国君主授权颛臾君主主持祭祀。邦域之中:颛臾国是鲁国分封的,在鲁国之内。社稷之臣:社稷是指鲁国。当时的鲁国被分为四块。,季氏家族取得二块,孟孙家族取得一块、叔孙家族取得一块、只有鲁国的附庸国暂时还归属于鲁国。这次季康子想要取得颛臾,故而孔子说,颛臾是先王分封附庸国,不可以讨伐。

4,何以:为何要。伐为:讨伐。

5,夫子:夫子是指季孙。欲之:想要做。二臣:即冉有、子路。皆不欲:都不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