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涛终于踏上了去桑埠镇的路。
桑埠镇位于乐安河南岸,鄱阳湖下游。地势平坦开阔、土地厚实肥沃,是赣东北平原的滨湖重镇。全镇拥有四万多人口,盛产水稻、棉花、菜油、甘蔗、蚕桑和鲜鱼,素有江南“鱼米之乡”之美称。涛涛不绝的乐安水经婺源、德兴、乐平、万年和波阳五县,汇入鄱阳湖,流入滚滚长江。
他从义乌坐火车到膺潭,下车后又转到万年的火车。到万年县已是天亮,经过打听,他才在路边车站坐上了去桑埠的客车。
从万年到桑埠,需要五个多小时的路程。周涛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巴不得立即飞到桑埠,飞到苏小倩的家,好与苏小倩早早团聚。
然而,汽车总在坑洼不平的乡村土路上巅波。周涛不时地将头伸出窗外,透过车窗玻璃,周涛看到了大片大片翠绿的棉田,棉丛里开满雪白的棉花,一如澔海星空,点点灿烂。路边还有葱郁的水稻和密匝匝的甘蔗林,偶尔还能看到乐安河,以及河堤下面升着炊烟的村庄。
快到桑埠镇时,只见眼前到处是一堆堆木头和货物。汽车串村挨户,一路慢腾腾的,象一只半睡不醒的甲壳虫,摇摇摆摆,似乎有意要与周涛作对似的。
响午时分。车终于嘎然停下,周涛提着包刚下来,就有人在喊,是苏小军和徐宝贝,他们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周涛跟随他俩顺着公路走过去,公路两旁都是水稻和桑叶,徐宝贝说那边就是我家,顺着前方,有一条大堤,堤坝下有几个紧密相连的村子,那就是徐家村。
没走多远,就抄左边一条田径小路。苏小军指着前面一幢土砖木瓦结构的旧房子说:“我家就到了!”周涛定睛看,房子是旧式的翅角马头墙,外面有一口天井,有个穿白色衬衫的女孩子提着水桶在吊水,她不时地朝这边张望。
周涛看清了,原来是苏小倩,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啊。今天终于看到了,而且还是在她的家里。走近了,苏小倩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说:“周涛,怎么才来呀!”
“其实我早到了,就是那车子开得太慢了,慢得离谱。”周涛兴冲冲地解释。他看着她,原本想好的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苏小倩打了清水,拿来毛巾给他,说:“看你累得,先洗把脸吧。”周涛放好包,走出来洗脸。
苏金山从里屋走出来,苏小倩对周涛说:“这是我爸。”周涛殷勤地敬上烟,亲切地喊:“苏叔。”苏金山说:“路上辛苦了,都等你半天了,准备吃饭吧。”周涛又来到厨房,对苏小倩的妈妈毕恭毕敬地说:“苏婶!”苏婶边抽烟边炒菜,笑眯眯地说来了。
周涛又来到苏小倩的闺房里参观,赦然看到自已赠送给她的那把龙泉宝剑挂在床头上,桌子的玻璃下压着一张与自己、苏小花、李水根的合影照片,那是当时送李水根回家时在义乌拍的,而他和苏小倩俩人合照的照片却没有看到,也不知她藏哪儿。
吃饭的时候,苏叔问周涛:“这学种菇需要多少钱?”
周涛慌惑地说:“不要钱,我来教就是。”
苏叔说:“哪里话,不要钱,你一个大男人来干什么?”
周涛说:“真的,反正我是准备来教他们的。”
苏叔想了想,说:“我想了很久,若给多了吧,我给不起,给少了吧,你又花不来。”
周涛赶紧说:“苏叔,真的不要你们的钱。”
苏叔说:“我看还是这样吧,我们小军就不学了,你就去教徐宝贝吧,反正他想学。”
周涛不知说什么好,想不到这初次来就吃了个闭门羹,不免有点失望,有些不妙的预感。苏小倩一直吃着饭,也不说话。吃完饭坐了一阵,周涛就只好跟着徐宝贝来到徐家村。
较之苏小倩的家来说徐家明显富裕多了,房子也很大,紧挨着老屋新房总共有两栋,徐宝贝的大哥徐宝才和大嫂住在新屋里。徐宝贝的父母都有五十上下,看起来挺热情,人也厚道,似乎没有什么坏心眼。徐大妈成天带着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孙女,絮絮叨唠言语较多。
徐宝贝带周涛随处逛逛,俩人最后来到乐安河游泳。
乐安河舟来船往,机帆远影,甚为热闹。河坝上平砌着坚固的水泥,水泥一直斜向河底,有些玩皮的孩子骑着单车专往斜坝上踩。每隔一段就有一个调堡似的堤台,是专门用来灌溉抗洪的。
圩堤上的梓罐腾犹如茂密的细竹,一棚紧挨一棚,生机盎然,梓罐腾开着米黄色的小花。河风吹拂,昏昏黄黄一大片,弥漫在河岸上,馨香扑鼻,沁人肺腑,令人陶醉。梓罐腾成了桑埠镇的象征,乐安河上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为尽地主之情,晚上苏小倩拿着手电筒和苏小军特意过来,与她同来的还有徐晓青,原来徐晓青和徐宝贝真是叔伯堂兄妹。苏小倩兴致极浓而略带憔悴,她仅是礼节性地过来小坐,就和徐家人拉起了家常。这使周涛大跌眼镜,人又太多,他想与她单独谈些体已话的机会都没有。倒是徐晓青不时地拿眼瞄打量他,似是在看一件古董,也或是在为苏小倩作一项不可预见的阴谋。
等苏小倩她们一走,徐大妈就有意无意地对周涛说:“多好的一对,可惜她父母早就……”话没说出来,徐宝贝就向他挤眼。见周涛失魂落魄的样子,徐大妈安慰道:“慢慢来吧,有时间我们会帮你劝劝她父母的,放心吧,只要我宝贝学到了技术,少不了你的好处,这大媒人我做定了……”
这样过了几天,周涛开始投入工作,他与徐家预筹种菇的计划。他详细绘制了一张接种箱的草图,徐家人很快请来了木工按图日夜赶制。徐宝贝忙着购置棉仔壳、试管、消毒桶等器材,开始着手制作第一批培养料,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周涛突然想起苏小花,是啊,为什么这么久总不见小花呢。周涛问徐宝贝,徐宝贝说不知道。于是,俩人连夜去小苏村。
苏小花的家就在公路边上,砌了一堵红砖围墙。进了一个门楼,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透过月光,看到院子的边上有一排矮屋,里面关着几头猪和牛。院子中间搭了几个瓜棚,周围树荫婆裟,风摇影曳。
从厨房的一个小门进到大厅,苏小花的父亲苏春光和母亲正在里面拣棉花,中间放着一大簸箕刚从棉田里采摘回来的原棉,他们将灰色的棉叶棉屑剔去,身边已拣满了几篓上好的棉花。苏小花的弟弟苏小亮揩着鼻涕正在一旁做作业。
见周涛来了,苏家人让座倒菜,笑呵呵的异常热情周到。光叔说:“都来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过来?”光婶笑眯眯地说:“你再不来,我明天就准备去请你了。”徐宝贝就说这些天都太忙了。周涛问:“小花呢?”光婶说:“这个死丫在家不愿下地干活,她不知道你要来,这不,前些天就走了。”
周涛问:“又去义乌了?”
光婶说:“不是,是去石狮她的一个同学那里,哎,不知道你要来,要不叫她不要去。”周涛说:“没事,反正都一样。”
光婶说:“小花和小倩一回来就说你大哥大嫂很好,在义乌多亏了他们照顾。”
周涛说:“没有,大家都在一起玩得好。”
光叔说:“干嘛不住到我这儿来,我家的房子有的是,你就搬过来吧?”
徐宝贝说:“我家也一样,挺方便的。”
光叔说:“那也好,什么时候想过来你就搬过来吧。”
周涛说:“好的。”
光婶从里面拿出好多点心,又鼓捣着给每人煮了一碗下了蛋的阳春面。吃着光婶煮的面条,周涛感到少有的温暖和踏实,在苏小倩家里太寒酸和拘禁,而徐宝贝家又太客套和虚乏。唯有小花家里热情奔放,自由自在。
离开小花的家,他们又去大苏村。刚从后门窜到苏小倩的家,不巧停电了,他家里来了木工,里面有人点着油灯在打麻将,过去一看,是苏婶苏叔,小军和另一个小伙儿,徐宝贝认识,说是蘑菇佬邹得安,长驻在苏家。苏小倩点着蜡烛,为木工照明。
周涛立在旁边看了一会,只见那木工赤着上衣,露出一身横肉,他手握斧头,一脚跨在梭凳上,豹眼圆睁,拼命地砍,死劲地砍,木屑被溅得四处乱飞。看他气壮如牛,野蛮张狂的样子,周涛觉得十分古怪。
一块木屑扑打在周涛的嘴上,周涛摸着痛处苦不堪言。出来时周涛问徐宝贝那个木工怎么那么狂暴,好象不太对劲。徐宝贝咧嘴笑,说你不知道吧,他就是陈新华。周涛又问陈新华是谁,徐宝贝说就是陈家村的木工嘛,这个狡猾的猢狸似乎是在绕口令,说得周涛如耸云雾。
晚上周涛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出现那个木工狂妄的身影,又想起徐宝贝的话,才想起了苏小倩在义乌时曾说起过的木工。哦,原来就是那个木工陈新华,陈新华原来就是他……
过了两天,正逢赶圩。人们扶老引幼肩挑背扛从四面八方赶来,圩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周涛和徐宝贝沿着大街走走停停,只见街两边店铺林立,各种商品应有尽有。
徐宝贝想买几件衣服,他们来到一个摊位前,拿起一件衬衣来看。摊主是一个戴着眼镜很斯文的女子,她一面应付着顾客,一面又忙着收拾衣服,看起来很精明的女人。周涛看着眼熟,等她转过脸来与徐宝贝讨价还价时,周涛惊讶地发现,她就是赵莉。
周涛也顺手拿起一条裤子,故意问:“老板,这条怎么卖?”
赵莉随口还了价,突然又转过身,望着周涛笑逐颜开地说:“哎哟,原来是周涛呀,你怎么在这儿!”
周涛说:“我来这儿玩。”
赵莉说:“不会吧,这里有什么好玩?听你二姐说你不是又在义乌么?”
徐宝贝见他们认识,插嘴道:“你不知道嘛,他来这里探望丈母娘。”
周涛说:“去你的,乱讲。”
赵莉笑道:“真的呀,是不是见到丈母娘不好意思,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又问徐宝贝,说:“是哪个村的,是不是你姐姐?”
徐宝贝歪着脸,正好看见苏小倩和徐晓青俩人手牵着手走过来了,就指着苏小倩说:“那不是,就是那个。”赵莉看着,啧啧称赞:“哇,还蛮漂亮哟,你小子真有福气,好了,回头我给你二姐说一声,叫她准备好红包。”
周涛望着苏小倩,又看看赵莉说:“我求你了,千万别让我二姐知道,没有的事,这小子信口雌黄。”
这时,苏小倩和徐晓青款款而来,苏小倩说:“你们也来了。”周涛想把她们引开,就说:“是啊,咱们去那边看耍猴吧。”苏小倩说:“猴子有什么好看,不去,我们要买衣服。”苏小倩就停下来看衣服,周涛急得手足无措,强拉徐宝贝走开,回头暗自与赵莉做鬼脸。
赵莉望着周涛说:“搞得那么神秘,看你出息!”她仔细打量着苏小倩,堆着笑容说:“我这里刚进了很多款式新颖的好衣服,小妹妹尽管挑,我给你们优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