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意对吴理等钻研派、李亨等放纵派没兴趣。他朝段萍等忙碌派笑,她们没时间搭理;朝张丹等物质派笑,她们不屑于搭理——尤其张丹还因艾实的事对刘意余恨未消。刘意对此倒也并不在意,不过瞟着了赔上一个微笑罢了。他深知自己既非道德君子,又非中庸智者,决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所以,如若能从恨自己中得到快感的,就让她尽情恨去吧,反正自己说到底不也就是个被人摆布的可笑玩意儿么?何必要太怜惜?
刘意本想到马哈那儿去凑热闹,但他又无法直面庞燕——无法直面那天她提出的问题;所以也只好远远地看着:只见马哈将一玻璃戒指在手中晃了晃,在指间梭了梭,然后突然间…就没了。众人自然很惊奇;独有庞燕指着他笑说:“你真恶心!”众人也才知道原来马哈利用手的灵活性与视觉障碍,趁机将戒指含进了嘴里。魔术一旦被揭秘也就要被嘲笑。众人智慧感陡增,便都摇头数落起马哈这戏法的无聊来。有那么一瞬,刘意似乎觉着庞燕朝自己稍稍瞟了眼,他忙振作起不用考试的精神去回应,抖擞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惜随后庞燕就将目光游移了。刘意倍感失落。
平时常和刘意一起打篮球的裴骄、陶龙两兄弟此时趁便来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与他打招呼说笑。“傻大个”裴骄臂长背厚,但眼小得几乎让对视这个词失去意义;且他每次开口必吐沫横飞、喷洒一片,可谓深得老崔真传。他笑对刘意说:“二意啊,你这一个月都干嘛去了?兄弟我想找你打个球都联系不到!该不会是,你小子一毕业就把我给忘了吧?”
刘意边挡脸边笑说:“怎么会怎么会?我不会忘掉任何一个跟我有关系的朋友。”
一到这时,贾通摇头晃脑地就要出现。
“哦……,原来刘意你和裴骄他有关系啊?”又是这引人瞎想的思路。
裴骄可不是吃素的。他竭力睁开那双透不进光的小眼,厉声喝斥贾通道:“你他奶奶的说什么?找抽呢吧你!”
贾通见他拳头都偷偷在手下预备好了,便吓得一个字也不敢再说。裴骄却只觉得遇着了一只苍蝇,浑身犯恶心,便拉上陶龙,避着他走了。
没想到贾通见他俩走远,反得意地往刘意身边一坐,还继续有意没意地说着那些若隐若现话。刘意沉了沉脸,负面情绪终于爆发,用前所未有的快语逼问他:“你为什么总要这么说总乐于这么说?是为了凸显你独一无二的存在还是为了彰显你无与伦比的幽默?如果是这样那我觉着你的认知是出了差错非常大的差错。对,我的认知也未必正确但你不妨把它作为一种实在的意见留存于心,也许在某天深夜你回想时会觉得它虽是尖刻却也并非全无道理。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愿意跟我做朋友或者说还瞧得上我,无论之前咱们有过怎样的过节但又如何?反正都已过去而我也并没有缺胳膊少腿或是内心脆弱得患上焦躁抑郁之类的疾病,我还总想着能努力万分努力地跟你改善关系,可现在我已失去耐心虽然可能还是我自己的原因但我还是义无返顾地将这耐心失去了——请带着你这张富有歪曲力又暗合时代精神的嘴快步离开我吧,无论你在背后再编排出怎样生动的谣言都改变不了一个我定的事实,你,不会是我的朋友。”
贾通看着吐钢炮般对自己说话的刘意,竟体会到一种别样的快感。他越听越兴奋,以至待刘意说完,反倒催他道:“哎哎,请继续请继续!我实在太久没有听到有人能半分钟说上一车话却还思路清晰分毫不乱的!以前听你说话都是慢慢吞吞呆声呆语的,没想到一急起来比谁都有激情!”
刘意却感觉自己更像个小丑了:说了番肺腑之言却被人当作是一种另类演讲。他对着四周的空气闷笑了两声希求它能给点真切的响应;随即站起身,朝后头的洗手间走去。
贾通见刘意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心里忽空落起来;脑海里却还回响着他刚刚疾风骤雨般说话的神情模样。
刘意去厕所的目的不是为了上厕所,只是想换个环境调节一下心情。因而他在里间呆呆地注视一个小学厨方便完后便也跟着出来了,也就装模作样地走到盥洗台去洗手。待轮到他时,后头已空无一人。一照前方的镜子,他忽看到另一侧的一个女生:红唇淡抹、黑艳着装;细长如莲藕般的腿,直起身比刘意还高;并且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奇异的冷。
她也注意到了刘意,不过略迟疑了一下,便又继续不紧不慢地洗起手来。
刘意却无法再淡定。他慌地忙将手从水龙头下缩回,往自己的屁股上擦了擦,并低声笑说:“秦…秦愁,你也来啦?”
秦愁也不立即回答。她洗净了手,甩了甩,然后突然一个对视,眼中恍出一种迷离,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刘意愈发紧张了。他不觉往后退了退,才又笑说:“你那天跟我说…,说冯奇离校这件事我也该负责,这话…,这话我实在听不太懂?”
秦愁用那一侧的卷纸擦干手,冷笑了声,说:“我让你帮我找冯奇你没放心上,一关系到自身便时时都要惦记着!你们男生都是这么自私的么?”
刘意一听这话,顿感羞愧,脸也霎时红起来;但还急着解释说:“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冯奇如果就不在本地那我即使把这事刻在心头嵌入脑髓也没用啊,对不对?我也并非想逃避责任,只是愚笨的我实在搞不懂在冯奇离校这件事上为什么我…?你不妨细细地说说,如果我当真有错那我一定道歉并补过!”
秦愁见他这般拘谨小心,便也就稍稍将情绪收了收,反问他道:“那你觉得当年冯奇为什么会被驱逐出校?”
刘意想了想,突然就笑了,但又忙止住;忍住笑说:“估计…估计是你俩表达爱情的方式太过激烈,保守呆板的学校一时在心理上接受不了,又无太多创意来解决这个棘手问题,所以只好…”
秦愁听他这么说,也不禁笑了,但也忙止住;冷着笑说:“你讲话倒还挺隐晦的!可见别人说你是‘含蓄的色狼’也并非毫无依据。算了吧,我也就跟你实说吧,把我弄怀孕的并不是冯奇,他连碰都没碰过我一下。其实我以前挺讨厌他的,只不过两家靠得近嘛,干嘛从小到大都要像我哥一样管我?我从来也不吃这套!但后来受过伤也才懂得能被人这么全心地护着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只可惜,在我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却已经离开了。呵,多么可悲可笑的一段关系。”
见秦愁在那儿抚臂伤感,刘意也就在一旁跺脚惆怅。秦愁渐渐回过神,看看刘意,又冷笑说:“你大概认识一个叫孙浩的人吧?”
“孙…孙浩?”刘意在重复这名字的同时已猜着八九,但还是自欺欺人道,“全…全市叫这个名字的人多了,我哪能都认得?”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个孙浩学过素描水彩,且风流倜傥、家境殷实,对漂亮的女孩子尤其巧语花言,简直可以把你当仙女捧上天!最关键的,他还曾亲口跟我说他有个叫刘意的小表弟跟我同校同级。现在,你还坚持认为这个孙浩有很多么?”秦愁淡淡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