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回不去的铭心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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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小康风云(四)

一通眼水算是彻底地把叶梅哭软了。乔勇说我家就两层空壳和一些电器,里面过日子的东西一无所有,不像一个家的,叶梅说没事我会陪嫁;乔勇说嫁过去姑姑和姑父脸色可能不太好,你能不能受着,叶梅说能;乔勇说毕竟还在养螃蟹,自己只能经常在蟹塘里,你一个人住新房会很怕的,叶梅说我也住蟹塘;乔勇说我手里那点钱已经全部搁在房子上了,你过来守着的只是一个空架子,叶梅说你多大家底我还能不知道啊!

乔勇没有了任何的回应,只是觉得现在手里握着的是一份沉甸甸的幸福,他所能做的只有一条那就是紧紧抓住这份幸福。

没有任何阻力了,老叶恨不能早早把姑娘嫁过去,要不,这小子经常往这儿跑,一家不像一家两家不像两家的,村里人早就有闲话了,要不是这个女婿太中自己的意,他早就不干了。他老叶是讲礼仪、要面子的人啊!姑姑心里也挺欢喜,自己兄弟这么个小子,总算成家了,自己也算交差了。姑父也没有说什么,他原来就没有指望过他什么,所以乔勇和他实质性的关系并不大,结婚了省得闹腾,自己还要好好经营自己的天龙。谁都是王八蛋,周天龙才是真的,他到时候能端坐上方,看着两孩子敬酒,也不错啊!

不管人们对逝者的离去滋生了多少的叹息和遗憾,金秋十月,蟹肥稻香,乔庄大队还是迎来了例行的丰收。虽然价格下去了,虽然收购的人开始严格地区分重量,根据不同的重量来制定价格,但是,不管对方是多么的苛刻,多多少少都还能赚点,一亩田赚个三四千块钱是不在话下的,有的还要多一些,大概能摊到七八千的样子,总比外出打工要强一点。所以大家算是坚定了这条路子走下去,这倒是一条真正的适合乔庄的致富路。

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四周的人们开始正式称乔庄为“小康”村。

也难怪在全镇只有乔庄最先通了电,只有乔庄最先用的电视乃至彩电,也只有乔庄人有人骑上了摩托车,一阵黑烟过后,瞬间人就不见了踪影,每到过年的时候,城里的人会带着大量的钱到乔庄来赌钱,到别的地方人家也没有钱赌啊!

是螃蟹的横行造就了乔庄的富裕。

显然,乔勇算是小康村的发起人、缔造者,然而就在小康村发展的特别火热的时候,他自己却掉队了。就拿今年的收成来说,他赚的几乎是全庄最少的,两亩的蟹塘不过给他带来了一万块钱不到的样子,乔勇盘算盘算,保自己结个婚还是差不多。

过门的日子定在阴历十一月初二,叶强和叶海也都回来了,妹妹出嫁,哥哥必须要在场,只能选择哥俩回家之后的日子。

叶梅这几年也攒了不少钱,她其实早就执掌这叶家的财政大权了。而且似乎她早就把自己出嫁需要的那部分钱给留出来了,所以嫁妆相当丰厚。

十一月初二的凌晨,准确地来说不过五点钟的样子,外面还是一团漆黑,霜冻铺满了山庄的周围,外面给人的感觉依然是夜气更深,没有一点清晨的迹象。叶梅的两个嫂子一夜没睡上几个小时,早早准备着小姑子出嫁的盛典。老娘已经不在了,长嫂为母,这个担子就该是她们挑。

叶家的嫁妆还真不少,叶梅买了冰箱、燃气灶、自行车、洗衣机什么的(电视和音响乔勇已经买过了),家用电器几乎应有尽有,此外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像被面、蚊帐、沙发、茶几之类。这些嫁妆一字长蛇摆在门口,每个物件的后面都站着一两个人,就等鞭炮一响,他们就抬起这些嫁妆上路。送亲的人数总是必须是双数,一律不用属虎的,据说属虎的太强势,会挤占新娘新郎的风头。而队伍的最前头是新娘家的老大,然后依次是老二、老三等等,完全按照亲疏关系来排列,新娘子出门的时候是需要娘家哥哥从房里背出来,新娘的脚是不能沾地的,表示从此后不在娘家带走一针一线了,等大哥将新娘子背着送到队伍的中间,整个出阁仪式就算结束了,就等着媒人带路,整个队伍开赴婆家。

路上还是有一些讲究的,首先要大量地燃放鞭炮,表示着喜庆。然后进村子、出村子、遇到大树、小桥什么的都要放鞭炮,表示对自然的敬畏。直到进了婆家的大门,新郎官出来手里拿个红包,塞到挑头担的人也就是新娘的大哥的手里。然后就把新娘送进新房,娘家人和婆家的亲戚朋友开始喝酒,早晚两餐都要喝酒,娘家人为大,坐在正上方的那一桌上,俗称首席,首席不动筷子,其他桌是不能动筷子的。而在所有的娘家亲戚中,新娘的大哥是最尊贵的客人,他必须坐在一席上,然后依次是二哥坐二席等等依此类推,不能怠慢。也难怪,人家把一个大姑娘送到婆家来了,那么婆家必须要热情一点,谦卑一点,即便是在路上娘家人提什么要求一般都不会拒绝的。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娘家送亲的人开始在路上找接亲的婆家代表索要香烟,一开始是两包,说是好事成双,后来是四包说是四四如意,再后来就变成六包说是六六大顺的,再再后来就是越来越多,找个说道是很容易的,这样一件喜庆的事情变相地就沦为婆家的一种负担了。搞得接亲的人现在不得不在出门前考虑一个问题,就是要准备多少香烟才能把这个场面应付过来。既要把场面应付过来,又要帮婆家人节省,的确不是很容易的。

叶梅知道这些行情,她更知道那些送亲的人表面上是图个喜庆,实际上就是来弄点收入的,抽烟的弄一条烟就可以保证一个礼拜不买烟了,不抽烟的拿着这些香烟大可以到小店里换点钱用用——要知道,结婚用的可都是好烟啊!几块钱一包的,档次太低那就是对娘家人的极不尊重。叶梅心想,你们差不多就行了,我才不让乔勇掏那个冤枉钱了,姑姑和姑父基本上就不过问,吃喝拉撒全是乔勇一个人承担,说白了也就是叶梅承担,她叶梅不会出这个冤枉钱。

叶梅说:咱们先把话说在前头,出门就讲究个顺溜,我们在路上也就不耽搁了,鞭炮一个不能少,香烟我在这儿先发了,一人四包,就这么定了!叶强从家里拿出了六条香烟,大人小孩,每人四包,一下子就发完了。四包不多也不少,稍微不满足的人也不好有所表现,只得酸溜溜地调侃一两下:这新娘子可真为婆家着想啊!

周正天夫妇自然而然地成了男方的上人,他们虽然没有多少钱可以帮衬小两口,但是礼数一点不能少。所以这几天,姑姑和姑父也是忙得前脚接着后脚,请人买菜,请厨师,安排人跑堂,家中的桌子板凳不够,周正天更是挨家挨户地去借,好容易才凑够了桌数。小表弟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架势,这几天就像一个喜宝似的,上蹦下跳的嚷着自己也要结婚,这结婚多热闹啊!老周看看侄子的架势,想想自己的儿子,再过个十几年,自己又不知道能不能帮儿子讨个媳妇,或者说能不能把儿子的婚礼办得像今天这般气派。

乔在枝好像看出了老周的心思,一把打了他:发什么愣啊?还不快干活!老周也就继续着招呼着客人。

今天的客人还真不少。乔庄原本就是一门姓,几百年前那绝对是一家,遇到结婚这样的大事,自然都过来凑凑热闹,加上乔勇这两年也算带领着全村人致富吧!很多人都给他的面子,讨一杯喜酒那是应该的,再加上叶庄也过来了不少人,所以平时寂静无比的山脚下的乔勇的新房子遇到了从未有过的热闹。二十来桌的席子,把老周两口子累得够呛。

韩善武副书记也来了,这个坐着火箭升官的年轻人今天能回到乔庄参加乔勇的婚礼,那是天大的面子。杜书记和乔主任都簇拥着他端坐在仅次于娘家的次席,善武书记坐正中间,杜书记和乔主任分列两旁,殷勤而小心地陪着,不住地敬酒,不停地点头聆听着书记的指示。

书记说现在乔庄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子,这很不容易,说明咱们乔庄人有闯劲,能干事,应该还要扩大规模,还要做大做强,形成规模经济,争取来年能当一个全市先进村,最好能在省里出名。这都是乔庄人民对区域经济发展做的巨大的贡献,杜书记忙不迭地鼓掌叫好,同时还拍胸脯似的要坚决执行韩书记的指示。

乔勇听得一清二楚,心想扩大规模没准就是死路一条,这善武又在给村民们灌什么迷魂汤啊!

大家还都信。这个昔日的情敌看来追女孩子不咋的,这官当得还真有模有样,看来他还就是天生当官的料,抑或是当官原来并不是很难。

乔勇有点坚定自己的想法,当官不就说几句空话吗,干事多难啊!最主要的是有风险,这风险谁来承担。

叶梅也出来和乔勇一道挨桌子敬酒,书记这桌那是重中之重,书记主任们也很干脆,酒是喝得底朝天,同时还非常礼节性地送去了祝愿,叶梅借这个档口,重新瞅了一下韩善武。这可不是那时成天在她后面屁颠屁颠的那个愣头青了,善武现在变胖了,也变白了,头发也全部背到了后面,尤其是说话,一句一顿的,好像就是在等别人记录似的,口齿清楚,表达准确,而且滔滔不绝,总是这个问题分三点,每个点又分成几层,一点不乱,叶梅估计像他家乔勇是说不出来的。

韩副书记还单独敬了乔勇两口子:“你嫂子身子不太方便,要不然也准备过来给你们道喜的,你们俩不得了啊!那是带领大家致富的领头人,是咱们镇的有功之臣!我在这儿祝你们白头偕老,永远幸福!”说完一仰脖,一干二净!

叶梅嘴里还是不饶人:“韩书记啊,您能到我这儿来,我们感激不尽,不过,您是大领导不假,真要论年龄,你们俩还不知道谁大一些了。”她这也不是什么指责,所以善武没有生气。一个桌子都哈哈大笑,老杜就说了:“这要是不行啊!咱们给他们查查!”

乔主任冷冷地说:“这还要查什么啊!善武是书记,当然是善武大了,他能认个平辈就不错了,现在不是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吗!小乔还不错,没有当孙子!”

一句话让气氛冷了下来,善武感觉可能自己的随意,让乔主任不快,他才是这个地方的土霸王,还是不要惹他。于是,转口开始叫杜书记乔主任杜叔乔叔了,乔主任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乔勇也松了一口气,他才不希望自己的婚礼上出现什么岔头。什么大啊小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老百姓一个,懒得理他们那一套玩意。

“哐”地一声,乔家虚掩的大门被结结实实地打开了,老韩手拄拐杖站在了乔勇家的门槛上,这大门是他刚才用拐杖给抵开的。

周正天连忙上去招呼,还叫乔勇给他安排一个空位,乔勇说位子多的是,一定要给个面子坐下来好好喝杯喜酒。

老韩连忙摆手,甚至还给周正天作揖:“老周啊!你别生气,我不是冲你们来的,你们家小乔我知道,那是个人精,小伙子没的说,他今天结婚我也高兴,刚才我弄出了声响,你别生气,我气我家的那个狗儿子,他在哪儿呢?”他原来是在找韩副书记。

顺着老周手指的方向,老韩大步流星地向韩善武走过去,善武看到了父亲,还在发愣,可一到跟前有点不对劲,因为老头的棍子已经抡了起来,他在左右的保护下,连忙站了起来,还不住地往后退:“爸,爸!你这是干什么啊!”

“干什么!你这个狗东西,你才穿了几天有裆的裤子,就跑到这儿来山呼山呼的,你是不是你娘养的,我是不是你老子,老子从村口就看到你这个东西坐在吉普车上,屁股后面全部是黄烟,你他妈就照直不打弯就奔这儿来了,你和我们叶庄有仇啊!你是不是等我们俩都死了,你都不去啊!”

善武算是知道了原因,老人虽然过激了一点,可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也别说还真是自己疏忽了,不过当了几年干部,这点应急性的处理问题的能力还是有的。于是他稍微一转:“爸,我以为是什么事情,我这不是在吃饭吗!我原来啊是准备吃饭完之后再回去的,就你说,我明明是到乔庄来贺喜的,乔庄不到就先到叶庄,再把车子停在家门口,这都闹多大动静啊!人家不说咱们显摆吗!您老别生气,我马上就回去!”

老韩果然没有话说了,心想你这小子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你这是临时来的脑筋急转弯,我这就是来敲打敲打你,这以后一大家子只能全部靠你啊!我不敲打敲打你,你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哼!算你良心还没有被狗吃完,我才不稀罕你这个狗东西,就是你娘在家里一天哭到晚,我烦都烦死了,你回来都不进家门,还不把你妈气死!”说完就走,老周刻意挽留,但是老韩执意不肯,乔在枝也示意老周不要强留,以免这老头又出什么花样,她可不希望自己的侄子大婚的时候遇到什么不吉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