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比预想的要容易许多,也来得快了许多。
热热闹闹地过了年之后,正月初八放了一长串鞭炮,叶朝举家的新房动工了,主要就是乔在贵带的那帮人做工。人多力量大,乔总临走的时候丢下过话,磨刀不误砍柴工,外面的事情归外面做,也不误这段时间,盖那么四间平顶也只要个把月的时间,先丢一部分工人帮你干,主体好了之后,叶海一个人在家对付几天就可以了,其他人依旧上工地。工钱和工地一样,到年一下子结账。
作为准女婿,乔勇几乎每天都在叶梅家。他并没有专项技术,木瓦匠都不会,也只能充当打杂的角色,哪里需要哪里搬。一会儿这个说,乔勇扛一袋水泥过来,他就一抄手夹着一包水泥过去;那个说乔勇挑五十块砖过来,五十块砖要是算的话,那可是二百五十斤的重量,搁以前那是绝对不行的,现在乔勇也能歪歪扭扭地挑过去,后来大家看他还真行,就都使唤他。于是,他又是扛木料,又是挑砖、又是运混凝土、又是搬水泥,又是从地上往檐墙上抛砖,脚下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叶梅可看出来了,这帮人是在耍乔勇这个没有转正的女婿了,于是她也吆喝:“乔勇!你过来,帮我这儿挑水”,其他人起哄,叶梅眼一睁:“起什么哄,没有水你们吃个屁啊!”总算给他解了个围。
乔勇清楚别人在戏弄他,可他觉得这丝毫没有什么的,本来这些事就要人干,他应该多干点活,他手脚勤快点,进度就能加快点。再说就像他们村黑蛋说的,那么个又白又嫩的姑娘将来都陪你睡觉,你他娘的干点活还有什么推辞,要是换做是我,我一个人他娘的把她家的事情给全包了,可人家睁眼都没有看过咱,说着说着,黑蛋的口水都淋到了下巴以下了。也是,人家黑蛋话粗理不粗,这头货虽说是黑了一点、丑了一点,可人家对女孩子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大姑娘有想法那是很正常的。
再者,乔勇还真就愿意干这些体力活,不干的话就得始终和叶梅耗在厨房里,帮叶梅打下手,烧锅做菜什么的,那是不需要什么力气,可在一帮耀武扬威的大男人面前,自己觉得有点跌份,自己长的比人高,力气比人大,干嘛老窝在女人呆的厨房里。
力气就是干活干出来的。不动的话还就不想动,感觉没有什么力气,可是一旦动起来之后,感觉到一身的力气,有着使不完的劲,晚上喝酒吃饭浑身都很畅快,睡觉都比平时快许多。
叶朝举这个时候是最为得意的。建房的事情基本上让叶海、乔勇、以及叶梅全包了,他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的。也就捧着一个用罐头瓶当自己的茶杯,里面泡着黑咕隆咚的茶叶在工地上前转转、后转转,越看心里越得意。见到过往的人,抽烟的也好、不抽烟的也好那都得散几支,陪人家聊会儿天,收取着别人的赞美和奉承,也不失时机地表扬一下自己两个儿子的英明神武。他老叶这么多年下过不少棋,有几步走得漂亮,比如不让叶梅继续上学;又比如非常合理地黏住了老韩女人,算是基本解决了个人的一些问题;还有就是妥善与老韩家解除了婚约还落下了几千块钱的好处;最为成功地应当属于自己把两个孩子教育的好,还把他俩送出去了,现在基本上都能独当一面。养儿子不怕多,就怕不成事,像他的儿子在他英明的教育下,养十个都没事的。当然也有几步臭棋的,最臭的就是为了想让叶梅到学校里代课先后巴结了杜书记好多次,最后让老杜把皮球踢给了宣干事,闹了那么一出,可是真真正正的陪了夫人又折兵,让他有苦说不出。与其说这步棋走得臭,还不如说那个对手杜仁发就是一条老狐狸,尾巴都白了,和老杜以后肯定还是会再下一次的。
二月二,龙抬头。那是上梁的黄道吉日,老叶家选择了这天上梁。
“上梁”原先就是盖瓦房的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先把最中间的大梁空着,选择一个农历的双日子,鞭炮一响,用红绸包裹好的大梁被徐徐升起,木匠师傅把它安放好之后,然后在上面撒糖和糕点之类,下面的小孩都会争先恐后地去抢一些,表示沾到了喜气。那可是农村里最为热闹的事情之一,不亚于结婚的。都是上午上梁,中午喝酒,下午盖瓦,到晚结束。
可老叶家现在盖的是平顶,无梁可上,怎么办?叶海说,这不叫上梁,这叫封顶!道理是一样的,在城里这也是和结婚一样的大事情,你就按照上梁的程序准备,多少桌人、多少饭菜一样不能少的,至于房子的事情,那就有我们匠人来处理。
叶朝举只能完完全全地听从儿子的安排。
儿子说,这封顶比上梁更危险,靠的全是货真价实的劳动力,那么多快做好的混凝土板块一块一块地往屋顶上抬,几个人必须要统一,如果一个人脚下一打滑,就能出事,所以这事要高度紧张,一定不能出事。一句话把老叶吓得不敢喘气:“我的天啦!要是这样还不如盖个瓦什么的,这多叫人担心啊!这建房可是头等的大事,一定不要出岔子,那就不得了!”他吓得什么事情都不敢做,就在屋檐下目不转睛地瞅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叶海看到父亲那股认真劲,笑了:“你就放二十四个心吧!我们干到现在一块皮都没有人掉过,他们有的是经验”。叶朝举说那不行,我必须始终在这儿看着,要不然我这心平静不下来的。
程序是一样的。老叶家的亲朋好友都放着鞭炮,拎着篮子——那是份子。一开始相互走动时不兴直接给钱的,觉得太俗,做红喜事(比如结婚、生小孩、还有上梁之类)的都得拎篮子,白喜事(也就是死人)那就是一刀草纸到人家棺材前烧掉就可以了。篮子里有那么几样固定的东西,首先是盖在篮子上的五颜六色(大红色居多)的绸缎,家庭困难一点的就只能是红布了,红绸缎下面也就是篮子的里面肯定是有一条糕点的,表示步步高升,再有就是十个或者二十个鸡蛋(必须是双数),再加上鞭炮,总共有四种,统称“四色”,这是较少的,多的也有六色的,无非是再加上红糖,枣子之类,不过那可能都是至亲。而且一般的情来情往的事情人们不攀比,谁家来的都做个记号,以后人家做大事的时候再送回去,或者匹配档次相当的东西就行了,基本上都不怎么掏腰包,大家也乐意。
不过这样的结果是谁家做大事谁家就得掏钱,而且应该还是不少钱。因为场面越大,来的人就越多,人越多主人贴的钱就越多,人多了带来的只不过是被面要多一些,可不能抵饭菜啊!那买菜买酒的钱就得主人出,自然是一笔大数字。不像后期,随礼全部都是真金白银,玩的都是人民币,主人基本上就不要贴钱进去了,据说某些当官的逮住这样的机会还能狠赚一笔。具体的例子,某镇长的父亲一年病了五次,最终光荣逝世,终于为儿子做了六次贡献;还有某个官员从乞丐堆里找了人当干爹,外行人以为他忠孝仁义,后来发现,就这一个爹每年能帮他挣好几万,恍然大悟!反倒批评那个经常生病的爹,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当时的人没有这么灵活,更谈不上什么含金量之类,所有的主人并不失落,想法很简单,本来你家做大事,别人替你高兴,你请人家喝酒,天经地义!他们不但高兴,而且务必要把客人服侍好,要把所有的来客都用上一张红纸写上名字,贴在堂屋的上方。来的人都要看一下自己的名字还在不在,在说明人家重视,不在那就不得了啊!作为主人还要考虑一件最大的事情,就是排名。都说官场讲究排名,谁的官大,谁就坐在中间,走在前面。其实这也不能怪人家当官的,平头百姓更讲究!一般是这样排的,没有血缘关系纯粹是朋友关系的那最大,得放在最前面,做桌子做正中间,这与年龄无关;其次再到女方的亲戚,再到男方的亲戚,只是在同一序列的人们当中,那就得考虑辈分最后才到年龄。这可是一点儿都不能错,这个顺序必须是德高望重的人钦定,别人不太好安排这个,因为年轻了拿不准,而来年龄大了弄错了事情也不会闹大。因为都注意,所以都没有出现过问题,叶梅家上梁也没有出任何岔子。
乔勇也瞄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果然是在最后,那就对啦!那就说明叶朝举是把他当成真正的女婿了,这也是一种另类的对外宣布方式。
果然如同叶海所说,一点问题都没有,几个精壮的汉子****着上身,整齐地喊着号子,花了整整半天的时间,把所有的混凝土抬到了屋面上,大功告成。然后是喝酒、划拳、吃肥肉,场面喧嚣热烈、激情四射,空气中都散发着男人的血性与阳刚。
杜书记和乔主任几个也都去了,他们去是不需要花钱的,那是特邀嘉宾。行政村也有个几百户,每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离不开他们,他们到场说明主人家有面子,当然他们自己也很愿意去,不吃白不吃,他们也就是外表光鲜,搁在家里多半也只能吃吃小菜和稀饭的。
还是当官的会说话,都是好听的,他说的老叶听的就格外舒服:“这是咱们叶庄第一个平顶啊,这标志着我们叶庄正在向富裕的道路上昂首阔步地前进。也势必会带动整个乔庄行政村继续向前快速地发展!”
乔勇听着差点没吐出来,就这老头还真行,认不到一百个人民字,扯起新词汇那是一个接着一个。乔在新主任在下面小声嘀咕:“我就知道他要来这一套,尽扯没有的,还上瘾了!”
老叶也礼节性地回复着:“书记谦虚了,像我们这样的房子也只有在农村对付对付,不盖房子,我拿什么娶媳妇、添孙子,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这不还留下了一堆债啊,够他们哥俩忙活的,你才是有福之人啦!就那么个宝贝儿子,都让你送部队去了,部队是什么!到那里面出来就是干部,不出来的话那就是干部的干部,你那杜传现在是什么?”
“转成了志愿军!”杜仁发这三个字回答得特别响亮,所有的人都能听出他的骄傲。
“对、对、对、志愿军,那可不得了啊!前途无量,你看你就是会搞啊!”叶朝举不失时机地抬了一下杜书记,一堂欢笑。
“志愿军!他那叫志愿军,志愿军那是上朝鲜战场的,搞不准还不是在部队里养猪的!”乔在新依然在那儿一个人发着感慨,杜书记当然没有听见,即便是听见了他也会装作听不见,他的忍功是出了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