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回不去的铭心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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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面朝黄土(一)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

虽然寒暑假他都要回来,可是那时他基本上在家里帮姑姑和姑父做一些家务事,到外面走动的并不多,也不是他就认为自己从此将与此处无缘,他想得没有那么远,只不过他还真没有仔细地瞅过这个地方近两年的变化。

现在,他将以一个落榜青年的身份在这儿生存下去,永远生存下去,他就是不愿意看都不行。

进庄子的土路上铺上了石子,好像也加宽了不少,上面可以行拖拉机的。也还真有拖拉机在行,一个公社有一辆拖拉机,有时会到乔庄来,那辆拖拉机的烟囱上突突的声音时不时地划开庄子的宁静,而那黑乎乎的烟柱总是笔直地往上面延伸,似乎要伸到天上。那些光着屁股的小孩一见到拖拉机就成群地尾随着它,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还不断地企图往上面攀爬,又因为驾驶员的呵斥而始终不能得逞。路边上的那颗老槐树又好像长粗了许多,他心里明白,树是长不粗的,都那么多年了,还能长个什么呢?只不过那棵树太粗了而已!槐树侧面的水塘始终被四周树荫遮盖着很大的一片,像给水塘戴上了一个巨大的项圈一样,而水塘边上的石阶还是那么的光滑,总是有人坐在石阶上:妇女洗衣洗菜;老人抽烟闲扯;年轻的姑娘手捧着长发在那儿洗头,挽起的裤管能露出长长的一截雪白的小腿;中间还有那些顽皮的孩子在里面戏水,多是狗爬的姿势。水塘除了外侧这一面是进庄的土路外,其余的三面被各家各户的房屋包围着,家家相接,户户毗连,有人家建了院落,也有人家直接就可以看到大门,但是每家每户庭前屋后都栽着各色的树木,以果木为主,桃树和杏树占据着绝大多数,每家每户的侧面大部分都堆起了草垛,那是做饭的储备……

就是这样的一个庄子,被绿树炊烟包围而又被青砖黛瓦分割,头顶方寸青天不觉狭小,坐拥一池春水不慕世间铅华。乔勇生于斯、长于斯,却很少阅读过她的美丽和优雅,在汽车接连不断的城市,在穿梭不停的商场,他联想到的这儿长期以来都是两个词:贫穷落后!唯独没有感受到她的安宁与从容。

热闹也罢,安宁也罢,他都要在这儿扎下去了,这和他自己想不想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在今年开春,庄子里又建了几户新的平房,他姑姑家左右两边都盖起了新房——都是三间大瓦房,后面还拖着一个厨房。姑姑家没有,也难怪农村里要供两个孩子上学,尤其是还有一个在城里上高中,哪来的钱盖房子啊?乔勇感到姑姑和姑父对自己真是付出了许多,自己却未能遂愿,真是有点失败!

姑父在堂屋里默默地抽着劣制香烟,不时地干咳着,姑姑从厨房里赶了出来,接过了乔勇的行李,不停地抱怨:“你这孩子,考不上就考不上,喝这么多酒干嘛?喝坏了身体怎么办?考大学哪有那么好考的,都要是考上了,这田地还有谁做?哪些当官的还有城里人还不饿死!赶紧喝口水!赶紧赶紧!”

他们原来早就知道自己没有考上,抑或是他们根本没有准备他能考上?不管是什么情形,看来他俩倒是能欣然接受这个结果。

乔勇似乎也不再起什么誓言下什么决心了,他知道自己即便想个什么还是都要经过生活的过滤,想怎样便能怎样恐怕连做梦都不行的,何况是现实。现实是与其咬牙切齿地向姑父姑姑表白什么,还不如双手捂脸让一双上人劈头盖脸地揍自己一顿,皮肉之苦毕竟好过心累的,姑父母的豁达依然让他摆脱不了心累!

乔勇几乎已经不再相信明天,即便他相信还有明天的话,他未必相信自己。

吴新说过:龙到天下吃人,狗到天下****!他不想当狗,也不认为自己就是狗!可是如果说他是龙的话他自己都不信。

那他究竟是什么?乔勇不能想了,对姑父母说,姑啊,今天同学最后一餐,我喝了不少酒,想睡一下!

姑姑连忙说:“睡吧睡吧!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这次在家好好歇几天!”说完之后发现自己说的不大对!改口道:“这次在家好好歇着!”此时的乔勇是敏感的,敏感所带来的酸楚只能自己消受,不能有所表现,要让姑姑察觉不到。可姑姑居然察觉到了,也真难为姑姑了!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的心中!”他喃喃地念叨着,可他不愿意念那最铿锵的四个字——我不相信,他还能不相信什么?

在他以前的认识中,人和世界的关系只有两种,一是改变世界,二是被世界所改变,前者就是所谓的成功者,后者就是所谓的失败者。之前所有的努力就是朝着前者去奔,直至折戟沉沙。现在,他觉得人和世界还有第三种关系,就是我改变不了世界,世界也改变不了我,我还可以选择冬眠的方式,我先暂停!

暂停的本钱是因为他毕竟还年轻!

暂停也不是什么事都不错,那是慢性自杀,那是对生命的无故消耗,暂停是先强迫适应周遭的一切,然后在抽丝剥茧中寻找自己的路子。

这回他再也不给自己定目标了,也不再内心发誓了,玩虚的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只能玩实的,实的就是过好从明天开始的每一天,不对!从现在就开始,比如现在,酒后酒后头痛,应该先睡觉。

乔勇走进自己的房间,蒙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