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雌雄双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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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哪都得意(3)

马晓青的笑容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严肃而又轻轻说:我这个月例假没来。说完,一翻身,一拉被子,把后背对准了他。

王正伟脸上的微笑消失得比较慢,有点像我们经常在电视中看到的面部特写镜头,一点微笑慢慢凝固,然后,慢慢消散。王正伟真的怕了。

你不是一直在吃避孕药的吗?良久,王正伟凑在她的肩头说。怎么这么大意?做流产对身体不好。王正伟关切地说着。即便是药物流产,对身体也有影响啊。

我不流产。马晓青的声音很低,但王正伟吓了一跳。

什么?你……说什么?王正伟的意识突然有点模糊。

我没说什么。马晓青坐起来,双手抱着胸膛。我只是说我不想流产,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马晓青哭了。看到王正伟的紧张不安,她突然无法抑制地哭起来。

马晓青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在她的印象里,最近的一次哭还是在上小学六年级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汩汩鲜血吓得她放声大哭。还好,那天是星期天,妈妈及时安慰了她,要不,还不会让同学们笑死。平静地读完中学,读完大学,幸运地进了电视台,然后就毫无悬念地爱上王正伟。

她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她好几次告诉自己要放弃,要退却,就这样下去是没结果的。但一和王正伟在一起,她就知道自己做不到。是不是因为这是她生命中的第一次爱情,所以,即便是畸形的,也无法割舍?

马晓青是不会在乎他人的评价的。她觉得自己的选择要对得起自己的感情,她不想让自己为此而后悔一辈子。拼一下,有什么不可以呢?

但从王正伟的不安中,她感到了一阵来自内心深处的痛楚。这种痛楚如海啸一般突然汹涌袭来,一下子就将她淹没了。

别哭,晓青。王正伟安慰着。有话好说嘛。

我只是想好好做一个妻子,好好做一个母亲。马晓青抚摸着平坦的腹部说。我只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并且,让孩子有一个父亲。我的要求高吗?我的要求过分吗?

王正伟无话可说。是啊,马晓青的要求并不过分,但要让王正伟满足她的这个小小向要求,就有非常大的难度。首先,王正伟要能够克服心理障碍,能够义无返顾投入到第二次婚姻;其次,秋水能够顺利地退出。条件不多,但其中的任何一个条件都会让王正伟感到头疼。比推出一套畅销的床上用品,开拓一个运作良好的市场,都要艰难得多。

王正伟叹气了。现在的局面是王正伟一开始没有料到的。现在他宁可马晓青是残花败柳,水性杨花,而不是一匹毛发黑亮、健步如飞、惹人爱怜的小马驹。如果说秋水是他的一只手掌,左手握着右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但要剁下一只来,一定会疼得王正伟昏死过去。马晓青则只是他的一个拐杖,不过是劳累时的依靠,散步时的装饰。马晓青现在不满足只做拐杖,她要成为王正伟的一只手。王正伟当然不是个三只手,马晓青心想事成的前提是取秋水而代之。断手之痛苦,续手之风险,王正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应对吗?

你不爱我吗?马晓青问。

爱。王正伟说。

如果你并不爱我,只是玩玩而已,那我明天就到医院。马晓青说,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我也是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马晓青作出了这样的高姿态,王正伟反而割舍不了:我怎么会不爱你呢?不爱你会这样对你吗?

偎在王正伟的怀里,马晓青说:你不是说和老婆在一起没感情了吗?仅仅是维持吗?为什么要将就呢?为什么要维持呢?你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是啊。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可是,和马晓青结婚就一定会是幸福的吗?王正伟有点怀疑。再说了,秋水这一关,就是给她100万元,恐怕也难过。

王正伟说:晓青啊,我也不是不想和你长相厮守,关键的问题还是秋水。你不了解她,她是不会轻易答应离婚的。马晓青想得很天真:你就告诉他你们之间没有爱情了。王正伟沉默了一会:这可不仅仅是爱情的的问题啊,你还小,还不懂婚姻的复杂性。给她钱。马晓青说。这更不是钱的问题。如果秋水答应我用钱来弥补她,那倒容易了。王正伟头大了。这时候,手机响了,是王正伟家里的号码。

秋水陪儿子看了两集电视剧《八路军》,心中的烦躁愈发按捺不住。走到阳台,她用家中的无绳电话拨通了王正伟的手机。

正伟。秋水说。

有什么事吗秋水?王正伟边接电话,边开了电视,把音量调得很高,房间里便显得很嘈杂。我在和钟情他们还在打牌呢,这几个家伙说还要打通宵呢。你先休息,别等我。好好,我出牌。王正伟在虚张声势。马晓青听了也笑起来。

秋水本来想说她有事找钟情商量,让王正伟把电话给钟情,但王正伟已经挂了电话。

秋水迟疑了一下,拨通了钟情家里的电话:你在哪儿?

钟情好像有些恍惚:啊,啊,哦,秋水啊,你在哪儿?什么事?

我问你在哪里?秋水心跳加快。

我和正伟在一起啊,在玩,你还没有休息啊……

你让他接电话。

哦,他上洗手间了。我一会儿让他打给你。你稍等。

你在江山大酒店几号房间?

谁知道几号房间啊,反正是一间客房,我们在打牌。

钟情!秋水大叫起来: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压根儿就不在酒店,你在家里!我打的就是你家里的电话!你总不会说又转接到你手机上了吧?要不你现在到酒店房间门口看看,告诉我是几号!

钟情愣住了:秋水你别急,你听我解释……

秋水不想听男人之间的谎言了,她挂了电话,对王海尔说:儿子,你早点睡,你爸爸大概喝多了,我去看一下,别等我。下了楼,开了摩托车,直奔人民路。陈玉敏从睡梦中醒来,问钟情:什么事啊?谁的电话?钟情一边拨王正伟手机,一边说:是秋水,和王正伟可能有点误会。喂,喂,正伟,你当心点,秋水知道你在瞎掰,可能会来找你,你做好准备。有事再联系。

是不是为了女人的事啊?我早说过,像王正伟这样,迟早要出事的。陈玉敏说,你要引以为戒啊。别扯上我。钟情叫屈了。不关我的事。我也没他那福气。钟情暗暗想:真得小心些了。让陈玉敏知道这世上还有个叫文心悦的女人,那时候的局面,恐怕也一样难以收拾。还好,几天前,文心悦已经结束了在江山的学习,回东洲老家去了。文心悦在家里陪父母,也没时间和钟情约会,顶多也就是打个电话,发条短信,写封电子邮件而已了。

而接电话的时候,钟情又不好当着办公室同事的面说得过多。文心悦就说:我宁愿沉醉在你甜言蜜语的短信,总好过听冷冰冰的电话线那头装腔做势的声音,看不到也摸不着,还提醒着我,你不是我的,徒增伤心。

钟情和文心悦之间经常是这样一些类似的对话:

——说实话,我的存在影响了你夫妻感情吗?我该怎么做才好。有时真的挺担心的。不会有永远的秘密。

——你也别想得太多,不会有什么事。

——也许我想得太多了,也许是你想得太简单或者不愿去想,这个社会对男人和女人的宽容度原本就不同,想想与其等待被抛弃,不如趁早退出。时间越长感情越深越痛苦。

——你说的都对,一切都随缘吧。

——你我能有这份感情已是有缘,以后如何也是人为。所谓随缘,不过是逃避现实甚至不负责的借口罢了。我无意指责你,只不过说出心里话。如果因此讨厌我,随你。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你也可以怪我恨我,但我也不希望被人讨厌。

——我觉得自己很无礼,你不要这样让着我,有不对的地方就指出来。我最近过于敏感,可我就是太在乎你了。怕有一天无法自拔。又不愿到时被你所厌。

今天在办公室,钟情和文心悦悦有一段网上聊天,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们至少可以读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可以在钟情和文心悦身上看到王正伟和马晓青的感情纠葛:

昨天我受刺激了。我同学说我不应该破坏别人家庭。

她又不知道具体情况,别听她瞎说。

她说你这种人不可靠,劝我早点离开你。

她是为你好。

是,她怕我受伤害,

我也怕。

我现在才知道在乎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以前我男朋友说我不在乎他,不爱他,因为不管他和哪个女孩在一起我多无所谓,我的确不在乎他,对你则完全不一样。

很在乎?

是的。

和我在一起时心情会不好吗?你会不会觉得我有时蛮不讲理?

非常好。你因为太讲理了,所以我更感到对不起你。

我有那么好吗?看来你得后悔早生十年了。有人说,握住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握住我的手是什么感觉?

感觉握住了一颗心。

我吸引你的,到底是身体多一些,还是其他。

整体。混合的。王正伟接了电话后,思维有一阵是空白的。马晓青倒想得很天真:她知道了也好,反正早晚是要让她知道的,早点摊牌,比这么拖下去,要好。

王正伟知道她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但摊牌,决不会像马晓青想像的那么简单。他关了手机,搂着马晓青,说:我累了,休息吧。所有的事情,明天再说吧。我会,让你满意的,晓青。王正伟感到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弱智。脑袋里塞满了车间中乱糟糟的线,理不出头绪。他想,秋水可能就在酒店外面,正瞪着一双冒着烈火的眼睛在期待着他走出大门,然后,把他燃烧成灰烬。

秋水是在外面。她就在公路的对面,她确实也在看着灯红酒绿的大门,看着吃饱喝足的男男女女东倒西歪地离开酒店。但秋水的目光如秋水,如一泓笼罩着薄雾的清泉,凄迷,哀婉,看不到愤怒和仇恨。她看着酒店门口的客人从稀稀朗朗到几乎空无一人,看着中央路上不时有车辆呼啸而过,光着膀子的年轻人唱着《老鼠爱大米》,骑着自行车满大街游,洒下的一路笑声让秋水羡慕得心尖儿隐隐作疼。

秋水看到王正伟的汽车停在酒店门口的空地上,像一头神秘的怪兽。这头怪兽已经将那个善良、忠厚的男人吞噬了。秋水看到10多年前的中央路上,路灯没现在这样明亮,但比现在温馨,路面也狭窄不平,但比现在清静恬淡。凌乱飘飞的梧桐叶在两人脚下索索作响,秋水的腰肢在王正伟的手掌摆动。那时候,秋水是国营棉纺厂的技术员,王正伟是江山纺织集团贸易部的管理人员,小俩口经常把脚印留在中央路上,然后在江山电影院里度过一个个美好的夜晚。

两人一起看电影的日子从什么时候就没有了呢?秋水已经想不起来上次和王正伟看电影看演出是什么时候了。

夜已经很深了。秋水感到了凉意。她决定到坐到王正伟的汽车里去,她带了那辆车的备用钥匙。在汽车的后座上,秋水像一只猫,踡缩着,而眼睛放着幽蓝的光。她想起曾经看过的电影《埋伏》,她体会着冯巩埋伏并监视的紧张、枯燥、疲乏的感觉。在疲乏中,秋水胡思乱想,在纷至沓来的凄惨想像中,秋水突然看到曙光在车窗渲染出惨白和浑浊。

她现在感觉自己像一只蹲守在山洞的母狼,虽然双眼已经昏花,意识有点朦胧,但尖利的牙齿磨得牙根发酸,爪子可以随时把猎物撕扯得粉碎。秋水感到一丝麻木从脚底渐渐上升,胀满腿肚,爬上心脏。这时,瑰丽的朝霞也在车窗幻化出缤纷和混乱,然后,一股清新的气流突然涌了进来。

汽车前面的两扇门同时被拉开,王正伟坐上驾驶座,马晓青一只脚已经跨了进来,猛然看到后座上躺着一个人,乱发间一道寒冷的光芒直刺过来,马晓青吓得尖叫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晓青?王正伟关切的神情让秋水晕旋。秋水强撑着坐起,开门,站在了车旁。秋水扶着车门,看着脸上依然是惊恐表情的年轻女人,看着手足无措的王正伟,她的脑海里翻卷起惊涛骇浪。在此之前,秋水已经不止一次想像过把王正伟抓到现行的情景。一旦变为现实,秋水还是难以承受。心灵上的8级地震瞬间将秋水摧毁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秋水没有说一句话,眼前突然一阵发黑,身子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