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你是我最美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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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童年无忌(1)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李白的诗没有一首不需要背的,莫尘却唯独记住了这首没有选录在语文课本的《长干行》。当她回忆儿时,除了对自己脸皮之厚、性格之野感到羞愧之外,总是会想起一个叫于飞扬的男生。于飞扬白白净净、聪明伶俐,像古装片里拿着折扇最风度翩翩的俊朗少年。后来莫尘迷上了《戏说乾隆》,那时郑少秋还没有皱纹,能文能武,风流倜傥,一个转身一个微笑都能迷死人。梦里的于飞扬就像古装片里的少侠一样,温润如玉又刚柔并济。

莫尘恨死自己了,当时榆木疙瘩,否则她和于飞扬当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年少的季节,长了身体,长了智商,唯独情商一直迟钝。

那年,莫尘六岁,还扎着小辫子,穿着妈妈改的花衣裳,两只圆溜溜的乌黑的眼睛转起来像个小精灵。夕阳透过用塑料布钉起来的窗户照在课桌上,莫尘收拾书包的手仿佛陷在夕阳的余晖里,带着红色的光芒。她惊喜地看着,像戴了姐姐的小手镯一样。

今天该她所在的小组值日了,莫尘把书都放进书包里,跑到教室后面拿了一把扫帚,扯着嗓门霸道地喊:“我扫这一组。”这一组比较干净,而且空旷利于打扫。莫尘像战场上的将军一样指挥:“小沫你扫那一组,石头你扫中间,芳芳扫剩下的一组。”

莫尘好像与生俱来就具有领导力,但是遇到于飞扬之后她却完全化为绕指柔了。

那是第一眼注意于飞扬,在尘土飞扬的教室里,他居然岿然不动,认真地玩拼图,莫尘喊了几遍让他让让,他居然说“等一下”,要拼好最后一个角。

“让你拼!让你拼!”莫尘拿着扫帚挥舞,拼图瞬间凌乱,有些掉在地上,沾了尘土,灰溜溜地躺在地板上。莫尘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丝毫没有愧疚感,于飞扬傻愣住了。

“莫尘,你别欺负飞扬,他妈妈一会儿来接他,小心他告诉他妈妈,他妈妈告诉老师,老师告诉你妈妈。”小沫的逻辑全来自她的亲身经历,她曾经画“三八线”把同桌气哭了,那个小女孩就走了这条曲线“复仇”路线,小沫记忆深刻。

“小沫你居然帮着别人,我以后不理你了。”莫尘气呼呼地把于飞扬推开,拿着扫帚张牙舞爪地在地上乱扫,动作又急又马虎。

小时候赌气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再也不理你了”,说过无数次,每次都当真,结果都自动恢复皆大欢喜。如今,一句分手,可能真的分道扬镳了,不再联系,不再关心,不再有任何瓜葛。人的心原来随着年龄越来越硬。

第二日,莫尘在上学的路上,走到通往小沫家的路口时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去小沫家里等她?犹豫来犹豫去,她拿出小猪橡皮扣在手里滚动几下,猜是正是反,正面就去,反面就不去。虽然她投了好几次反面,最后还是忤逆了天意决定去找小沫,因为小沫妈妈做的糖糕香喷喷的诱惑着她。想到这里,莫尘屁颠屁颠地向小沫家走去。

两个小姑娘和好如初,一样扎着两个小辫子,背着碎布拼成的小书包,穿着妈妈做的布鞋。两人边走还边商量如果于飞扬告诉他妈妈,他妈妈再告诉老师怎么办。

小沫说打死不承认。莫尘想了想说:“不管用,我妈妈经常像警察叔叔一样审我,但是我总结了,只要我一哭我妈妈就怕了,流的眼泪越多越好。”她想好了,叮嘱小沫,“到时候你使劲掐我,我一哭,老师就不问了。”

上课的时候,莫尘一直担心老师会不会叫她问话,每次老师走下讲台,她都以为老师找她算账来了。瞅着坐在全班最好位置上的于飞扬,莫尘不停暗骂。终于,一天下来老师没有叫她问话,她却还是和于飞扬结下了梁子。

莫尘是文艺委员,她的嗓门大,最爱上音乐课,不用考试,只要张嘴喊出来就行了。那时候唱的都是《小红帽》、《粉刷匠》、《卖报歌》之类朗朗上口的幼儿歌曲,后来发现《捉泥鳅》、《乡间的小路》这样优美的歌曲,老师从来没教过,大概是乡村小野,还配不起这么洋气的音乐。就算这样,莫尘也唱得很开心,仿佛唱什么不重要,她的嗓门最响亮才重要。

音乐老师拉着风琴,学生一起唱歌。只听风琴声在教室里悠扬地响起,莫尘站起来领唱了第一句,“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预备起——”同学们一起唱起来,莫尘坐下和同学们一起唱,突然她举起手来,“老师,我看到于飞扬没张嘴唱歌。”

音乐老师是个头发略长的中年男人,大概因为郁郁不得志才“隐居”乡村小野的。

“于飞扬,你会唱吗?”

于飞扬点点头。

“你唱一段,我来伴奏。”

莫尘心里乐开了花,想着于飞扬一定出丑。随着音乐老师的风琴声悠扬地响起,只听清脆的男声唱着《粉刷匠》,比大合唱好听多了,同学们都鼓掌了,于飞扬也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代替莫尘成为音乐课的领唱。老师还安慰莫尘,有女生唱的歌再让她领唱。莫尘不服气,她才是文艺委员,凭什么于飞扬一首歌就夺走她的权利?

她后来才知道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放学后,小沫不跟莫尘走一起了,她居然去跟于飞扬要拼图套近乎。莫尘当时还不懂什么叫“重色轻友”,她气呼呼地走出校门,看到表弟和一群男孩子结伴而行,要求一起去。

“我们去掏马蜂窝,你敢吗?”李明说。

李明是他们班的小博士,说话总学大人的调调,也许和他有两个姐姐,而且都已结婚,父母在四十五岁才生下他有关。全家的成熟水平带领李明一起走向更智慧的生活。

“我敢!”莫尘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别人挑衅,“走,谁不去谁是王八蛋!”

这时,于飞扬也过来了,说:“我来了,没迟到吧?”

原来他也去。白净净,长得跟小姑娘一样,还敢捅马蜂窝?莫尘白了他一眼,跟着大部队走了。

他们来到树林里,青蛙在池塘呱呱地叫,知了在树上嗡鸣。李明指着一棵树,大家都跟着他手指的方向仰起头往上看,“就这棵树,我观察很久了。”

“我来。”莫尘举手道。

于飞扬说:“听说马蜂蜇人很疼的,我们还是不要这么做了。我们喝的蜂蜜都是蜜蜂造的,它是好动物,我们不要去伤害它们。”

莫尘一听他说话就来气,“蜂蜜是什么,谁喝过?”

大伙摇摇头。

于飞扬说:“甜的,比白糖水好喝。”

那个年代,莫尘连白糖水都很少喝到,只有在上火的时候母亲才给她弄一碗糖水败火。于飞扬的显摆,激起莫尘的好斗之心,她强词夺理地说:“它好就不会伤害我们了,说不定感谢我们给它换个窝呢。”

李明一本正经地站出来,食指摸着鼻子仿佛认真思考过了,一副慎重的样子,说:“蜂蜜是一种饮料,它有蜜蜂的成分,是蜜蜂的尿造的。对!是蜜蜂的尿,很珍贵。外面的人什么都吃,这是种文化,文化。”

莫尘、石头他们都笑了,叫嚷起来:“于飞扬喝了蜜蜂尿!于飞扬喝了蜜蜂尿!”

于飞扬憋红了脸说:“不是,不是,我没有。”可他却解释不清楚。

从此于飞扬喝蜜蜂尿的传闻在一年级传开了,当莫尘后来在课本上看到蜂蜜时,很为自己的年少无知羞愧。

接下来陷入一场蜜蜂是好还是坏的讨论,莫尘和李明一个战线,其他的人都站在于飞扬那方。说不过,莫尘就动用武力,直接找来一根长棍子,往上一捅,啪嗒一声马蜂窝掉在地上,一群马蜂嗡嗡地飞来飞去,直接朝莫尘脸上就是一口、两口……

所有的人都开始四处逃窜,于飞扬脱了外套捂住脸就跑,大家开始效仿。只可惜莫尘没有外套,妈妈也说“小姑娘不能在男孩子面前脱衣服”,她抱着头到处躲,最后很不幸地被马蜂“吻”得到处都是,哇哇地哭起来。最后还是于飞扬把她拉走了。

次日,莫尘赖在家里死活不肯去上学。妈妈爱珠一边拿药给她涂,一边骂:“一个小姑娘天天和一群小屁孩混在一起,以后再跟他们混,看我怎么收拾你!”满脸的包,怎么也得有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好转。

这段时间莫尘老实了,请了几天假,再去学校的时候,于飞扬成了班里的小明星。生字默写得了一百分,数学测验也是一百分,每次音乐课唱歌都很好听,还有他皮球拍得很好,总之,于飞扬什么都好。

莫尘的女人帮,现在成了于飞扬的粉丝。

莫尘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书,看着好几个不认识的字一筹莫展。忽然前排传过来一个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字迹工整地写着:“你的脸还没好啊,我家里有药,明天给你带来,很用。”管用的“管”字还注了拼音,老师没讲过这个字。

莫尘抬头往前看了一眼,于飞扬岿然不动地坐着,这算什么?嘲笑吗?那时莫尘还不懂得“嘲笑”这个词,在他们方言里叫“笑话”。她在纸条的下面写了一句话,卷起来,揉成一个团,直接朝着于飞扬的方向瞄准,扔了过去。

“哎哟!”

纸团一下子砸在于飞扬的后脑勺上。莫尘趴在课桌上嘻嘻笑个不停,于飞扬捡起来把纸条弄平整,看莫尘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老师讲思想品德课说不让用陌生人的东西。

连书名号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会用标点,莫尘能照着课本把这几个字写出来很不容易了。可是那字比鸡爬的还难看,于飞扬看了好几遍才看明白。他拿起削好的铅笔大笔一挥写下“50”,下面还画了两条并排的横线,老师打分都是这么打的。莫尘接到小纸条,居然说她字迹潦草,老师还给她八十分呢,于飞扬居然这么看不起她,于是她爬到桌子底下看看有没有重物,终于找到一根铅笔头,包在纸里揉好了直接一个炸弹投过去。

于飞扬命好,弯腰捡什么东西躲过去了,可怜正登上讲台的班主任于老师,鼻子本来就很扁,这下更扁了。

“谁扔的?”于老师喊出地动山摇的声音,打开纸条看到她最熟悉的两个学生的笔迹,一个最工整,一个最潦草。

课堂上一片安静,教室外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听得真切,连于老师呼吸的声音都听得分明。

“如果主动承认错误,还是个好学生;如果被老师揪出来就要把家长叫来了!”于老师一改咆哮状,开始甜言蜜语地哄着。

莫尘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想着刚才有没有被看到,会不会被出卖。

“子娟,你是老师心目中最听话最诚实的孩子,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