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小蒙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可以看到缝纫机后面的周琴英。她坐在花街的一角,她头顶是一处骑楼,此刻,一抹阳光射在她脸上,她身后是一些待补的衣服,吴小蒙看到她双脚不停地踩着缝纫机的踏板,显然,她在开始一天的工作。
吴小蒙躲在这个没人发现的角落,继续观察或者说监视周琴英。周琴英看上去很孤独,整个上午都在专注自己的工作,偶然会有顾客来送衣服或者取衣服,她才会停下缝纫机和他们交谈,顾客走后她又埋头干活。中午,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送盒饭来,这时她才会露出笑脸,一边吃饭一边和女孩说着什么。女孩走后,她会托着双腮发一会呆,或者伏在缝纫机台上打个盹,然后又继续她的营生。直到夜灯亮起,她才开始收拾摊子,用一辆三轮车装着,在花街上晃晃悠悠地骑上一段路,然后拐进一条幽深的小巷。周琴英的时间安排得如此充实,也没有看到有疑的身影出现,那么,他们是如何勾搭上的呢?
但是母亲是不会说谎的,而且父亲也承认了。他承认他和花街上那个替人缝补衣服的女人有一腿。他说他可怜她。你怎么不可怜我?母亲咆哮着,她和父亲扭打成一团,她去抓父亲的脸。母亲肥胖,糖尿病长年困扰着她。父亲似乎早就厌倦了她,他只轻轻一推,母亲就像一团猪油瘫在床上。父亲趁机出门,而且几天没有回来,手机也关机。吴小蒙猜他躲到那女人家里去了,可是看她平静的神情,好象没有这回事,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外来女人是让人痛恨的,她给吴小蒙的家庭带来威胁,吴小蒙对她充满了敌意。
一只蝴蝶鬼头鬼脑地从吴小蒙眼前飞过,很大,全身乌黑色,两条细长的尾翼却呈鲜红。吴小蒙看着这只长相诡异的蝴蝶扇动着翅膀飞向花街。这时吴小蒙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他口气坚决地说要离婚,要吴小蒙做好思想准备。吴小蒙恼怒地合上手机,刀子般的目光再次捅向那个女人,然后他悄悄地退出了。
周琴英呆呆地看着花街上过往的行人,她的生意越来越坏了。早些年,花街有不少工厂,整条街上拥塞着打工仔打工妹,生意很兴隆,缝补衣服的也有好几家摊子。后来工厂搬迁到工业区,花街只剩下一些写字楼,生意便一落千丈,那些人也忙别的营生去了,只有周琴英还像最后那朵不肯凋谢的玫瑰。因为要和女儿生活在一起,她不能适应工厂的工作,只能守着老本行,坚持着做下去,好在每天还有一些修修补补的活干,日子就这样混着。
一只蝴蝶在周琴英面前绕来绕去地飞着,黑色的,周琴英啐了一口,然后挥舞着一件旧衣服去赶它。在她们家乡,这种蝴蝶叫鬼蝴蝶,不讨人喜欢。不知又有哪个倒霉鬼要死呢,周琴英想。大前天也是一只鬼蝴蝶飞过,五分钟后便有一个物件扑地落在周琴英眼前的街道上,原来是个跳楼的男人,接着警车就呜呜叫着来了,看稀奇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听说那男人炒股套了,又是公款,一咬牙便跳了。周琴英想不通,再苦的日子也有个头,人一死了便什么也没了,干嘛要那么想不开?
今天活多,周琴英就着街灯还做了一会,收摊时天色有些晚,那条小巷幽幽暗暗,周琴英走得十分小心,因为常有一些吸毒的人会出其不意地出来打劫。果然,暗处闪出一个瘦弱的少年,握住周琴英的车把。
你认识吴天明么?少年目露凶光。
什么吴天明,我不认识。周琴英说着,悄悄地摸出一把剪刀,她将长长的剪刀握在手,虚张声势地斥喝着。
你这个烂女人,你竟敢勾引我爸爸,你竟敢动刀子。少年扑了上来,瘦弱的他竟然力大无比。周琴英的剪刀轻易地被他夺去了,少年挥舞着剪刀,用她听不懂的方言诅咒着,周琴英看着自己的胸口迸出鲜血来,她惊叫着,却不能阻止那个少年的行为……
吴小蒙回到家中,看到母亲在喝汤,他声音颤抖地对母亲说,我替你解决了。
解决什么了?母亲问。
我把花街上那个补衣服的女人给杀了。
你说什么?你干嘛杀她?母亲惊叫起来。
你不是说她勾引了爸爸吗,爸爸打电话给我,说他要离婚。
你爸爸怎么会和那种女人勾搭,你爸爸早想和我离了,但不知因为那个女人。我是随便说的,他早就厌倦我了,我就是说他和一只母猪,他也会承认。你怎么就杀人了,这下怎么得了?哦呵呵。母亲又像一团猪油瘫在床上,吴小蒙也吓蒙了,双眼发直,不知所思。
一只蝴蝶从窗前飞过,吴小蒙看到是一只黑色的,两条细长的尾翼颜色鲜红,很像花街上那个补衣的女人胸前凝结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