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村的翠花不会做酸菜,会另一样绝活:扎纸。
薄薄的各种颜色的纸,经过翠花的巧手剪接、扭扎,变幻成七色花,花儿一朵一朵的,如果有规律地排在一起就是一个漂亮别致的花圈,还有纸衣纸鞋,纸人纸马纸房子,都是有模有样,惟妙惟肖。
你别以为有一双巧手的翠花心眼也灵活,不这样,翠花笨,是个认死理的主,而且长得很难看,就因为这样,她才会嫁给端村的大华。大华有什么呢,两三岁上死了爹,娘抛下他远嫁,大华跟着爷爷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等爷爷也撤手归西,大华就真正是苦人儿一个了,除了三间瓦房,屋子里空空荡荡。
大华穷,但是大华出落得像一个人,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所以还是有女孩子看上他的,但是大华偏偏相中了翠花。大华打小就认识翠花,认识这个长着一张向日葵般又扁又平的脸盘的笨姑娘,那时候翠花木着一张脸,坐着幽深的店里扎纸,她的父亲不时的出来呵斥她,翠花没有读什么书,只是整日坐在幽深的店铺里扎纸,扎着扎着就把自己扎成了老姑娘。
翠花爹却不同意这门亲事,翠花爹是个算盘吊在胸前打的主,精明极了,他说这小子哪里是看上我家姑娘,他有心眼,是看上了是我家的手艺!翠花嫁过去,这门手艺不能嫁过去!翠花爹的意思是翠花嫁过去,手艺还是娘家的,她可以扎纸,但不能自己开纸坊店,必须交由娘家统一来卖。镇上纸坊店仅此一家,翠花爹当然不愿意有竞争对手。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看中了他家的绝活,大华爽快地答应了这个条件,口头上答应还不算,翠花爹立了字据,看到大华在上面签了字才放心。
翠花嫁到端村时还扎纸,不过是给娘家扎,原料是娘家的,成品也是娘家的,扎好了爹就来提货,翠花看着爹晃晃悠悠地提着纸品往镇上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翠花嫁过来三年生了二个娃,大华出外打工,免强能糊口,翠花在家扎纸,给娘家免费打工,没有丝毫的利润。
端村出了丧事,在翠花家买了一个花圈和一座纸房子,翠花私自收了钱,翠花爹闻声上门,像平时一样啪地打了翠花一个耳光,气冲冲地说,嫁过去爹是怎么给你说的,你人过来了,你的手艺永远在娘家。
翠花说,爹,我嫁过来后给你扎了三年的纸,你给了我什么?就算给你打工也得给工钱,以后我要扎纸自己卖,我这一大家子不能只靠大华一个人,他在城里打工很辛苦。
是不是大华教你这样说的?翠花爹咆哮着。
翠花不理他,扎纸。
你不能自己开纸坊店,我和你是有合约的。翠花爹怒气冲冲地拿出当初的协议。
合约是大华签的,关我什么事?翠花冷笑一声,我给你扎了二十多年的纸,偿还了你的养育之恩,我是你的女儿,我现在也是母亲,你怎么不替我想一想?
翠花爹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他第一次发现翠花似乎不笨,居然敢回嘴,他骂骂咧咧地回去,心里却也觉得有一些理亏。
过后,翠花果然扎纸自己卖,而且卖得比爹便宜,翠花爹知道又上门来闹,父女俩在空阔的场地上由对骂到大打出手,最后翠花爹还是在众人的劝说和奚落中讪讪而去。
这一场风波,翠花胜出,爹断了和她的来往,却依然没有能力阻止翠花扎纸的决心,而且,翠花还要把她家传的扎纸绝活传给大华。
你真不怕我是你爹所说,看上了你家的手艺吗?不怕我像村里的二贵一样有了钱就抛妻弃子?大华认真地对翠花说,你可要想好了。
我想什么,人都是你的,做人凭的是自己的良心,我也知道,我要是没有这手艺,你是断断不会看上我的。翠花说,所以,我不能永远给娘家无偿地打工,爹自私,我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咱家的小日子也要过好一点。
翠花看着俊秀的大华,她觉得凭自己的容貌再加上自己的手艺便和大华打了个平手,所以她不自卑,心里踏实,她要把自己扎纸的绝活传给大华,让大华明正言顺地开一家纸坊店,大华看着翠花坚定的眼神,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老婆,突然觉得翠花在他眼中美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