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邂逅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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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爱荷华有个五月花楼

爱荷华河畔的爱荷华城(I0wacity),清新、恬静得像一个公园。清静的原因是,这个城市就是一个大学,是久负盛名的爱荷华大学。城市的建筑和学校的建筑没有什么界限,城里的所有设施,饭店,酒吧,书店,超市,都是为学生服务的。6万人口,多数是学生和教师。我们下榻的“假日饭店”.楼下的那条街是一片绿地,绿地中间有一个喷水池,当天是周末,晚上,在水池旁学生自发地组织音乐会,电子乐器伴奏的乡村音乐,引来一圈圈的人群,也有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他们跳得很古典,很斯文。洪水压境,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欢乐和悠闲的情绪。

爱荷华城所在的爱荷华州是一个农业州,因土壤肥沃,农产丰富,素有“美国粮仓”之称。这个州有两个全国第一,一是可耕地占全州土地百分之九十五,这是全国第一;二是有阅读和写作能力的人占全州人口的比例,也是全国第一。一个农业州,在文化方面却是领先的,这好像不可思议,可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当农民更有时间学习,当农民也更需要学习。高文化,可能是美国农业先进的原因,低文化可能是中国农业落后的原因。

我们几个中国学者从南飞到北,降落在这个被洪水包围的小城,不是来听乡村音乐和研究农民文化的,特别吸引我们的是设在爱荷华大学的“国际写作中心”。创办这个中心的是美国著名作家保罗·安格尔和他的华裔妻子聂华苓。可惜,安格尔已于1991年去世了,聂先生也在我们到达小城的前两天去台湾参加一个文学评奖去了。对于聂先生,中国作家是不生疏的。她出生在湖北应山,曾入西南联大,后去台湾任台中大学教授。她的长篇小说《失去的金铃子》、《桑青与桃花》,有许多人读过。因为她和安格尔对创办国际写作中心的贡献,爱荷华州长授予她杰出文学工作奖。我们来到大学英文系的一间普通房间,门口的墙上镶着一块铜牌,上面刻着:安格尔(1908-1991)。这里便是“国际写作中心”的办公室了。我们真有“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处空留黄鹤楼”的感慨。

中心管日常工作的托拉费尔小姐接待了我们。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穿粉底白花长裙的菲律宾姑娘告诉我们,他们这个国际写作中心是整个写作中心的一部分。写作中心是40年代成立的,主要招收热爱写作的大学毕业生,把他们培养成主流作家或教授写作的教授。1967年,由安格尔和聂华苓倡导和推进这个“国际写作计划”,每年从世界各国聘请35位作家来这里写作,进行学术交流。他们住在“五月花楼”里,那是一个不豪华又很舒适的宾馆,每人一套配有厨房和卫生间的房子,埋头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一期三个月,除了写作,还进行自发的交流和就近组织一些参观访问活动。现在已有20多个国家的300多名作家来到这里写作。

1972年开始有中国作家来这个中心写作。在托拉费斯小姐拿出的历届写作的作家的照片中,我们找到了陈白尘、丁玲、陈明、茹志鹃、王蒙、吴祖光、萧乾、白桦、张贤亮、钟阿城、王安忆、刘索拉、残雪等人的形象。在外国作家之中,中国作家也显得仪表堂堂,光彩照人。在这间房子靠墙的书柜上,我看到这些作家寄来的新作,每一本都很有份量。这个写作中心是由一个基金会支持的,后来影响大了,美国新闻总署也给过资助。负担中国作家费用的是一家有声望的洗衣机公司。我想,中国作家的参加,很主要的可能是聂华苓女士的“故乡情结”和安格尔先生对中国人民的友好情感。

随着安格尔的离去,聂先生的退休,到这里来的中国作家已经不多子。无论怎么说,美国有识之士的远见是让人钦佩的。本来是文学并不发达的国家,却千方百计树立文学大国的形象。他们要让美国人知道外国文学,要让外国人知道美国文学。他们总想为促进人类文明的发展有所作为,这当然是很可贵的。这也许和美国的经济实力有关,不过也和着眼点有关。过去我们中国也搞过“政治中心”,钱没少花,第三世界的兄弟并不买帐,有的还翻了脸成了仇人。凡是到过爱荷华国际写作中心的作家都留下美好的印象。我看到他们许多文章,小城的风情,“五月花楼”的友情,安格尔聂华苓的亲情,尽在其中。美国人的钱花得很是地方。

中午,写作中心的代理主任麦克法伦教授在一家餐馆和我们共进午餐--这本来是自己掏自己钱的工作午餐,最后还是中国人为美国人掏了钱。麦克法伦是个很斯文的黑人学者,穿深蓝色的西装,浅蓝色的衬衣,戴一个草编的鸭舌帽,说话声音低沉舒缓。这个乔治亚州电气工人的后代,本来是个律师,后来因为一篇小说《手肘的空位》得了普利策文学大奖而走上文学之路,又当了文学教授。

我们的谈话是从麦先生赞扬他的中国学生开始的。他说,他有好几个中国学生,学习都很优秀。有一个凯什·金的中国女学生,她的一本小说《这就是美国》,引起很大的注意。还有一个姓陈的女孩子,正在读博士,她的一篇小说发表在《大西洋》上,也很有影响。他还说,去年他参加过一次文学评奖,中国作家的小说进入流行小说排行榜前十名。陪同我们的吴小姐说,麦先生说的中国作家,是第三代中国移民,他们连中国话都不会说了,是用英文写作的。她说,她不喜欢他们的小说,他们笔下的中国男人是梳长辫子娶小老婆的,女人都是裹小脚的。

我们交流了两国文学创作的现状。我问,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出现一个以海明威为代表的文学流派,被称为“迷惘的一代”;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又出现一个流派,被称为“垮掉的一代”。那么现在还有什么可以称谓的流派·麦先生不加思索地说现在的是“失望的一代”。他说,美国的作家很多,写作量也很大,但多数都服从商业需要,都是为了赚钱。麦先生说的不是流派,而是现状。看来,商业价值对文学的侵蚀和伤害比战争和任何历史灾难都厉害得多。麦先生感慨万端,现在好像迷失了方向,价值观念正在发生变化,现在美国没有出现像海明威、福克纳那样的伟大的作家。

谈起文学来,本来就没有什么味道的美国饭菜就更没有味道了。麦先生津津乐道的还是他领导的这个写作中心。他寄厚望于年轻人。他说,他们的写作中心创办于1940年,是全美国第一家,每年招收100人,一半是写小说的,一半是写诗的,课程设置二年,主要是自己写作互相交流。我们也讲课,要尽量满足他们对技巧方面的追求,引导他们读名家的作品。这些学生来自全国各地,都很有天份。毕业后有的当了作家,有的当了教授,都很有出息。当代的海明威、福克纳就在他们中间。

美国有个幽静的小城爱荷华,小城有个“国际写作中心”,有个“五月花楼”,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世界许多作家和热爱文学的人们。中国有什么,有北京的鲁迅学院,有各地的文学院,同仁在惨淡经营。显然,我们没有能力吸引外国作家,但我们不能不面对世界,面对未来。

因为,文学从来就属于世界,属于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