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聪元年,皇太极当了后金大汗,一共封了十位大小贝勒,多尔衮的年龄在这十位贝勒中排第九位,仅长于他的亲弟多铎,人们习惯称他“九贝勒”。等到皇太极登基称帝,多尔衮受封亲王,于是变成了“九王爷”。
看来可以确定了,他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的和硕睿亲王,将来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
第二天上午,我独自一人在庭院中懒懒地荡着秋千,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被下人们打扫得几乎不留痕迹,连堆个雪人的条件都没有。
我只得边荡着秋千边想着昨天跟多尔衮的偶遇,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到现在想起来都犹如在梦中。小时候曾经看过一本《清宫十三朝演义》,记得那里面的多尔衮是个风流好色,喜欢偷看嫂子洗澡的小叔子;上中学时,又和同学一起看过电视剧《孝庄秘史》,在那里面他又变成一个为爱吃苦,矢志不渝的情痴;后来去图书馆翻看史料,又看到他的画像,一副中年大叔的模样,身材颀长,络腮胡子,有几分阴鸷,又颇有几分威严,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冰冷感觉。
我曾经好奇过很多和他相关的谜团,譬如他为何两次争夺宝座失败,为何选中福临,最后到底有没有真正谋反,为什么没有儿子,他有没有真正爱过孝庄皇太后,太后下嫁是否是空穴来风的传言……
我又曾经探访过他的王府故居,就在故宫东直门外。在普度寺的胡同里曲曲折折地走上好久,才能找到这座仅剩下零星建筑,早已面目全非的故址。在仲夏的午后,我坐在银安殿外的花坛上,看着庭院中的枯树,还有天空中盘旋不去的乌鸦,是否在三百多年前,也这样徘徊此地?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无数次幻想过能穿越到古代,看看古人究竟是怎样生活的,看看他们是不是史书上、传说中所记叙的样子。机缘巧合,我居然真的来了,即使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去,可我依然对昨天的偶遇怀有极大兴趣,很想继续探究一下真正的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很惬意的感觉,让我想入非非--昨天的那位九王爷,容貌还真是不错呢。
可惜,我所附体的这个主人,也就是右议政李世绪的女儿李熙贞,将来应该是嫁给朝鲜的世子吧。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古代,我想逃出去,想自己过得好好的,只怕没那么容易。只怕在这之前,我就会被送入宫里吧。毕竟,李熙贞已经十五岁了,李世绪害怕夜长梦多,肯定是行动越早越好。
越想越是烦躁,我索性站起身来,双脚踏在秋千的木板上,用力地荡了起来。随着秋千一下一下地逐渐荡高,我的视线已经到达院墙之外,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外宽阔的街道,枝头上点缀着雪花的桦树,鳞次栉比的房屋,甚至还能远远地看到景福宫的身影,尽管只是隐约的一点飞檐斗拱的殿脊。
将来,也许那就是我后半生生活的地方,也许会老死在那里,过完一辈子富贵悠闲,却碌碌无为的生活。我难道真的要选择这样的生活吗?
当秋千再一次晃到高处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大群侍卫正远远地守候着,恭谨而严肃。是不是我眼睛花了?
又努力荡了一次,我这次终于看清了,没错,墙外的那人的确是他,是昨天在郊外雪地中偶遇的多尔衮。这是单纯的巧合,还是他有目的而来呢?
秋千再一次荡起,我看到他勒缰驻马,用温和含笑的眼睛凝视着我,尽管距离有点远,但奇怪的是,这种令人莫名心悸的感觉居然如此之近,似乎此时他正站在我面前一样。
呼吸开始急促,我越发紧张,正考虑着要不要躲起来,却突然见到他取弓在手,从箭壶里抽出一支雕翎箭搭在弓上,瞄准的方向居然是我。等我反应过来,他戴着玉扳指的拇指已经扣住弓弦,缓缓拉开。我心里陡然一惊,他要做什么?
秋千再一次落了回去,我心急如焚时,只感到一阵被疾速激起的冷风直蹭着我的头皮掠了过去。下意识回头望去,它已钉在我身后不远处的树干上,尾端的雕翎犹自震颤。
秋千又一次被惯性推动着升到高处时,墙外的多尔衮早已收起弓,拨转马头,由一大群侍卫簇拥着走了,很快,就消失在街口的转角处。
他这莫名其妙的,到底要干什么?秋千终于停止了摆动,我突然想到,莫非是飞箭传书?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树下,仰头望去,果然箭杆上系着一卷白绢。
我转身回房去叫来阿娣,她搬了一张竹梯,架在树身上一步步爬了上去,我在树下看着她费力地拔了几次才将那支箭拔下。我伸手接过,打量着,只见那一小条白绢由细绳缠绕在箭杆上。将绳子解开,取下白绢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后会有期。”
我愣愣地看着这几个汉文,他怎么知道我认得汉文?他又为何神神秘秘地跑来,用这种明显不想让别人知晓的方法送信呢?难道仅仅是表现自己的特立独行?
旁边的阿娣疑惑地看着我手上的字条,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小心地问道:“小姐,上面写的是些什么啊?”明显她也不识汉字。
“他说以后还会和我见面的。”我心乱如麻地回答道。
“他?他是谁啊?”
我沉默了片刻,照实回答:“是多尔衮。”
阿娣顿时一脸惊讶:“难道就是那个清国的九王爷?他怎么会……难道小姐认识他?”接着摇着头,自言自语说:“不可能啊,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我昨天和顺英她们出城去郊游,就碰到了这个什么‘九王爷’,谁知道一大早居然找来这里了。”
“如果他对您没有点什么意思的话,怎么可能亲自来这里,给您留话呢?”阿娣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猜测着。
我无奈只好将昨日城外雪地里的遭遇对阿娣讲述了一遍,因为我现在实在找不出可以给我出主意的人了,虽然明知道她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办法。
“清国的男人个个好色成性,莫非,莫非他看中小姐,准备向主上要走你?”
我突然心中一惊,连忙朝左右张望,幸好没人。“嘘,小声点,没影子的事情不要胡说。”
她也自觉失言,连忙噤声了。
我的脑子里很乱。说实话,他是个大人物,是个我在现代时候就早已关注,甚至仰慕过的一代雄杰,我对他怀有深厚的兴趣和探究的渴望。并且,他比那画像上的中年大叔要年轻多了,也好看多了,即使离得远远的,我也照样能够感受到他那种与生俱来的独特魅力。甚至,在他刚才到来之前,我还对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我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我整天想着如何回到现代,根本没有打算在这个世界扎根立足,安安稳稳地待下去,就这样过一辈子。如果他真的想要带走我,我怎么办,拒绝,还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三天后。
中午,阿娣匆匆忙忙地进了屋,拉上房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小姐,不好了,奴婢刚刚听说王宫里有些变故了。”
“什么事?”我很诧异,因为我对朝鲜的这段历史并不怎么熟悉,也不清楚这种时候能够发生什么变故,难不成是国王死了,还是有人政变?
其实我是杞人忧天了,事情没有这么严重:“有人说,九王爷过两天就要回国了,要带着世子一起走,世子按照约定必须到清国当人质,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就难说了。”
我愣了一下,这么来说的话,就算多尔衮没有来要走我,我按照李世绪的原定计划嫁给朝鲜世子,那么接下来也要随着丈夫去沈阳,也就是清国的都城盛京?无论是跟了谁,我以后都不可能继续留在朝鲜了。
这时听见外面的房门响了,阿娣急忙跑出去查看。很快,她的声音响起:“夫人。”
“小姐没有午睡吧?”是李世绪妻子的声音,我眼下的母亲来了。
我来到古代已经快一个月了,自从我病好之后,她就不经常过来了,每天只在自己的房间里念佛诵经,虔诚得很,今天她怎么一反常态地主动来我这边?
我一阵疑惑,不过还是拉开了卧房的门。她笑眯眯地望着我:“阿贞。”
“娘,您今天有事找我?快坐下吧。”我穿上鞋子,赶忙走了几步,想要扶她坐下,不过她摆手制止了我。
“你快点整理一下,宫里来的人还在外面等着,中殿娘娘要见我们。”
“什么?”尽管我怀疑这可能是我未来的婆婆要见我,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中殿娘娘召见我们是什么事情啊?”
大夫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宫里来的人也没有说,但是……”她顿了一下,“我估计应该不是普通的聊聊天那样简单,要不然的话娘娘不会特地嘱咐要我一定要带你一同去的。莫非是世子的事情……”说到这里她脸上的喜色更浓了,“我看这事快要成了,你可要精心打扮一番再去啊,这件事可非同小可。”
我回到卧房,坐在梳妆台前,阿娣娴熟地帮我梳理着头发,我只是呆呆地盯着镜子,久久没有说话。
这难道真的是决定我今后命运的一天?只要今天进宫之后,国王和王妃看了我满意,说不定当时就认下我这个准儿媳了,至于昭告天下,也是这一两天内的事情,到时候我就是世子妃了。
耳边恍惚听到阿娣欣喜的唠叨声:“小姐,这实在太好了,奴婢也真是替小姐高兴啊……”
我和大夫人一前一后走在景福宫内石板铺成的道路上,我一路看着这只有在韩国古装剧里才得一见的朝鲜王室统治时期的宫殿。它虽然比紫禁城小很多,但是整体风格都和明朝时的宫庭建筑相近,还渗入了朝鲜建筑的特色,我初看着还是有点新鲜的。
我没有任何欣喜和激动,只知道麻木地跟在大夫人的身后向前走着,穿过一间又一间的宫室,终于在一座规格甚高的宫室门前停了下来。
这时守候在宫门口的内侍宫女躬着身为我们拉开大门,一个中年妇女在前面给我们引路,看她的发髻服饰,应该是韩剧里看到的什么“尚宫”之类的女官了。
穿过几乎一尘不染的走廊,在一道拉门前,她停住了,隔着门禀告道:“娘娘,李夫人和她家小姐已经到门外了。”
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那就请她们进来吧!”
内门被拉开,我的心里一阵忐忑,不过还是硬着头皮,低着头跟在大夫人的身后缓步入内。
大夫人首先跪下行礼,王妃立即欠起身来,伸手示意:“夫人不必拘礼。反正也没有外人在,你我都这样熟悉了,就不要这套繁文缛节了。”
声音很是温和亲切,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位年约四十,雍容华贵的妇人。她梳着高高的盘发,上面点缀着华贵的珠宝头饰,一身绣着金丝百鸟图案的宫装。我抬眼时正好对上了她和蔼的眼神,她看了我一阵,脸上渐渐浮现了一点矜贵的微笑,向大夫人问道:“这位就是您的女儿熙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