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噗嗤一笑,揉着我的头发道,“怎么了,我在乎她,你吃味了?”
“好吃么?”
“不好吃。”
“哦,那我就没有吃。”
他轻声笑着,搂了搂我的肩,让我更靠近他一点,口口声声唤着,阿碧啊阿碧。
我看他的头发又束起来了,便摸索着又将他的簪子摘了,把头发挠到我的跟前卷着玩。
我想起刚刚那几个大男人被我吓到了,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便忍不住吃吃发笑,或者干脆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笑得不可理喻。
他甚是奇怪,问我怎么了。
我说,“那几个大男人真好笑,就吓吓他们,他们就害怕成那个样子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道,“不是吓他们,是真的,估计这会儿已经死了。”
“什么?”
我爬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君子从来没有戏言。”
“可是他们也是生命啊。”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种结果么?”
不是不是。
我摆着手胡乱的解释,“我只是要吓唬吓唬他们,并没有想着要他们的命的。”
“可是你已经做了。”
“混蛋,是你下命令的。”
“而且你默许了。”
他揉着我的头发,道,“阿碧,有的时候你做事情,总应该想到前因后果的,什么事都不能率性而为,就像今天这样,自古就有一句话,我不杀伯乐,伯乐为我而死。”
我低着头揪盘扣,心情很不好。
我揪下一个盘扣,衣服上就有一个洞。再揪下一个,就再有一个。直到全部揪下来了,衣服上就全是洞了。
“阿碧,有时候,你就要心狠一点,心狠了,才能站得更稳更高。”
我举着全是破洞的衣服对着天空看,天空就在那一方破洞里。
看腻了,我就放下衣服,玩摆在一边的盘扣,摆成各种各样的样子。
“阿碧,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还有,你这些日子就不要出去了,就在玲珑阁呆着。”
我看着他的背影,道,“那我还要去书房么,你说过要教我识字数数的。”
他回过头道,“去吧,让采莲陪着你去。”
自从知道那几位大哥的悲惨境遇以后,我的心情便低落了许多,在床上躺了一天,依旧很是烦闷。
采莲小心翼翼地上前,道碧姑娘,要不要请晚膳?
我摆摆手。
她便乖巧地退下。不可否认她真的很乖,就是有点乖过头了。
我在床上躺了几天,期间林没有来,倒是采莲时不时地进来瞧瞧我这么多天没动静了,死了没有。
我当然还活着,只不过真的不想去想一些事情。
一些迫使我慢慢变成人,而非狐狸的,我不想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东西。
等歇够了,基本上想清了一些,我从床上爬起来,照见铜镜里的我愈发得清减了,更显得眼睛突出的大,就跟一对铜铃似的。
我苦恼地看着自己,想着这么多天都没有盘过头发,将头发盘起来会不会好看些?
我叫来采莲帮我梳了一个时下最流行的头发,对着铜镜晃了晃脑袋,还不错。
跟着采莲左右乱走着,终于来到了林的书房。他说了,要教我数数的。
一进门就看见他坐在窗户下面静静地看着书,脑袋低垂着,专心致志的样子真好看。
我兴奋地跑过去,给他看着我盘好的头发,他一愣,招呼我上前坐下,一个一个地为我解开了头发。
我抓住他的手,倔强地摇了摇头,他却更加固执地将我满头青丝散落,才放开我。
我摸着散落的头发道,“那样不好看么?”
他应了一声,将脸埋在我散落的头发里,呼出来的气痒痒的,我拍了拍他,咯咯笑道,“别闹,痒。”
他一动不动,让我以为他死了。
许久,他才抬起头,继续看文写字。
我看着在上面歪歪扭扭爬来爬去的字,不禁头疼。
所以,等他没有注意的时候,我踮起脚尖准备逃走,他不咸不淡道,“去哪儿?”
我抹着鼻子不说话。
“过来坐下。”
我只好乖乖过去,虽然我看不懂他在写什么,可是他写的东西真的很好看。
所以我也抓了一支毛笔,跟着他有模有样的学着。
混蛋。
可恶。
欺负人。
为什么她写的东西就那么好看,我写的东西就像是狐狸爪子在刨坑?
为什么他拿着毛笔就那么听话,我拿着毛笔就软软趴趴地没有力气?
不公平。
这个世界不公平。
我可怜巴巴的想,我应该回山上的,那里我做什么都是好的。
他低下头来看我写的字。
我满眼期盼地看着他。
他皱着眉头。
我的心一颤。
“你确定你在写字么?”
我很诚实地摇了摇头,确实不太确定。
但是,我无比诚恳地指着画的最好的一个,道,“你看,这是林。”然后指着画的第二好的,道,“你看,这是碧。”
然后抬起头,无比炽热真诚地看着他。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比刚刚阴沉的时候好看多了。
他叹了一口气,呼出来的气就像兰花一样温暖。
他抓过我的手,在素白干净的宣纸上,一点一划,一勾一捺。
“你看,这个是林。就像两个木头。”
“你看,这个是碧。就像一块玉石。”
我仔细看了看,果然挺像的。
我呵呵一笑,抬起头看着他,笑道,“真好看,比我写的好看。”
糟了,我刚刚好像咬到他的嘴巴了。
他目光一深,刚刚还揽着我的肩的手,滑到了我的腰上。
我的肚子上没有肉好不好,揉来揉去有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的眼光很深沉,便拿手挡住他的眼睛。
他的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我就越来越紧张。
他的声音很轻柔,道,“放开手。”
我不。
我紧张。
他把我的手拿开,目光温和美好。
不行,我紧张。
我憋得不行了。
我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墨汁,刚刚抚上他的眼睛的时候,不小心蹭了好多上去,我哈哈大笑,拍着桌子捂着肚子。
偶然一抬头,却见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阿碧,你又不老实了是么?”
我忍住笑摇着头,憋得满脸通红。
“阿碧,很好笑是不是?”
我这次没忍住,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抓住我的肩,虽然他的眼睛上有一大坨的墨汁,不过却是挡不住他眼里的一汪春水。
我往后靠了靠,抵住他的胸膛,道,“停,林,我们来学写字好不好?”
他微微一笑,潇洒地转身,继续坐在书桌上看书。
我的头发被他摘掉了,青丝散落在肩头,老垂下来挡着我写字,我咬着舌头抓着毛笔一笔一划地照着他刚刚给我写的那两个字,一个林,一个碧。
他的声音凉凉地响起,道,“阿碧,我过阵子会出去一趟,明天我就给你请一个先生,让他教你。”
“噶?”
我只顾着抬头,忘了把舌头缩进去,我一吃痛,摔了笔就去捂着嘴巴,嘴巴里面有淡淡的血腥味,舌头大了。
“哈,你粗去就……粗去,告诉我干什么。”
我的舌头痛,说话都不清楚了。
他走过来,一只手划过我的头发,扶住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抬着我的下巴看我的舌头。
我伸着舌头给他看,真的很疼。
他却突然一笑,低下头来,便将我舌尖上冒出的血舔干净了,很轻柔。
我的脑子炸开了,这人真是的,老是吃我的嘴巴,有那么好吃么?
不过,好像他吃得很高兴,我便也学着他,和他一样,互相吃着嘴巴。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而且好像很热。
我终于知道了,他要干什么。
作为一只狐妖,我很可耻的没有什么经验去勾、引别人,也很可耻的一开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我总算是开窍了。
我讪讪一笑,推着他,笑道,“且慢,不要忘了,我是妖怪。”
他一顿,低着头,叹了一口气,终于没有再说话。
我再在书房里学了几日,他也再没有提起过要出去。
直到有一天,采莲看着我散着头发挑着绣鞋要出去,才在我身后聂聂道,“碧姑娘,王爷今日早晨已经出去了,他吩咐说您今日不用去了。”
哦?
今天早上就走了么?
我应了一声,继续挑着鞋子,看哪一只在今天适合传出去。
我掰着手指头看着采莲,道,“三百六十减去二十五还有多少?”
采莲也掰着手指算了算,很老实地告诉我,“碧姑娘,采莲也不会。”
我只好作罢,看着绣鞋发呆,最终挑了一双什么花色也没有的,穿上,然后走到外面的石凳上坐下来发呆。
到这府中的日子,我几乎是有一半时间在发呆的。
有一只蝴蝶落在荷花上面。
现在这个季节不适合开荷花,因为好像以及入秋了,所以,满池的荷花都残败了,连荷叶都卷着边儿,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原来夏天真的过去了么。
我正准备起身,却见采莲领着他请来的先生在一旁站着,他低着头,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不过应该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
我屐拉着鞋子,从石凳上跳下来,道,“今日就来了么,要讲什么课?”
采莲与他低语了一阵子,便道,“碧姑娘,先生说要看你的底子怎么样。”
我很诚实地耸耸肩,除了能歪歪扭扭地写碧和林,基本上一个字都不认识。
先生上前,背对着采莲对我挤眉弄眼。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采莲,去给先生沏杯热茶来。”
采莲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我看着他皱着眉头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小七?”我不语,低着头看鞋子。
果然,没有花的鞋子是不好看的。
他道,“我估摸着你的寒气又要发作了,就过来看看你。”
我不说话,反正我跟他不是很熟。
“喂,小七,你就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也不为我远道而来感到感动么?”
我哦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好感动哦。”
这样总可以了吧?
他无奈地摸摸鼻子,道,“好吧,既然你这么不欢迎,那我还是走了算了。”
他原本以为我会拉住他,笑着说我是开玩笑的。
可是我没有,因为我的心情真的不是很好。
所以,就让他自己走着玩了。
刚走到门口,便见采莲端了茶进来。惊呼道,“先生,怎么了,是碧姑娘太笨了,你不想教了么?”
什么?
这小妮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怎么能这样贬低我?
她也发现自己说话好像错了,忙把茶递给先生,捂着嘴看着我。
很好,只是我现在没心思看她。然后我很没有面子地看着他转过头诧异地看着我。
以及憋红了想要笑却不敢笑,最终看起来倒像是在哭的脸。
我摆摆手。
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我现在没有心思管你们。
我正悲春伤秋着,心里面却有一种慌乱感。
不对,我现在为什么这么烦?
难道是因为今天没有看到他?
不会不会,一定不会是这样的,我只是今天心情比较不好罢了。
我一定要表现的很开心的样子,那样我是不是就可以不这么烦了?
我蹦蹦跳跳地走上前,看着采莲笑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家碧姑娘呢?再怎么说,你家碧姑娘在有些方便还是很聪明的,是不是先生?”
我转头看着先生,很开心地挽着他的手臂,笑嘻嘻道。
他今天穿了一件青灰色的长衫,比那天穿的黑色的衣服看着柔和一些。
没错,这位先生就是我来王府的第一晚,在房顶上的那一位梁上君子。
他摇摇头,笑道,“没有,碧姑娘很聪明,就是她刚刚说你怎么还没有回来,怕你在磕着碰着了,央我去看看你呢。”
采莲的眼泪啪啪地立马就掉了下来,她眼中满含泪水,殷切地看着我,道,“碧姑娘,真的是这样的么?”
眼神里的热切,让我不禁抖了一下,呵呵干笑道,“是,是这样的。”
采莲这丫头果然不是一般的笨。
我学着别人,对着他鞠了一躬,道,“先生请上座。”
他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折扇,潇洒地打开了,往石桌上一引,道,“碧姑娘,请。”
话说这个场景不像是要讲课的,倒是像说书先生说的,话说江湖之中,比武之时。
我看着采莲刚刚奔走捧来的笔墨纸砚,跑到汗津津地,眼巴巴地看着我,我一扶额头,这丫头,太殷勤了,太殷勤了!
我苦着脸坐到石桌旁,他已经坐好了,正含笑看着我。
今天的砚台好像没有书房的好。
“采莲啊,我不想用这个砚台,换一个吧。”
“采莲啊,今天的宣纸没有那么细腻,会影响我写字的,换一个吧。”
“采莲啊,今天的毛笔怎么软趴趴的,换一个吧。”
“采莲啊,今天用的是松烟墨么,怎么感觉不太纯啊,换一个吧。”
“看来碧姑娘很是挑剔啊。”他端坐着,喝着茶看着我。
那笑容太深沉了,我有点害怕,便打着哈哈道,“没有没有,采莲啊,刚刚那些就挺好的,先生说了,不能太挑剔了,你就换回来吧。”
采莲哦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又跑了回去,将刚刚换了的笔墨纸砚又换了回来。
我苦着脸坐在那里,道,“那啥,能不能不要写字?”
“不行,我是林王爷请来的先生,他嘱咐过我,一定要教会碧姑娘写字,至少他回来的时候,不能跟走的时候一样,碧姑娘只会写那两个字。”
我的手在桌子上爬来爬去,跟他商量着,“那,就再教我写一个字吧,一个字好不好?那样就不会只是会两个字了。”
他依旧摇着头,“碧姑娘觉得像我这种高金找来的先生,只教会一个字,可能吗?”
“可是我不想写,我就想算数,好不好?”
他依旧摇头。
我拿出一块点心贿赂他,“诺,这个点心可好吃了,采莲说不能每天吃,容易吃坏牙,所以我藏起来了,就剩这一块了,给你吃了,你就教我写字好不好?”
他皱着眉头拿过去,咬了一口,道,“还行,就是有点甜,你从哪拿出来的?”
我欢呼雀跃着,喊道,“是吧,我说过的,很好吃的。”我挥舞着手,道,“你看,是从这里面拿出来的。”我指着鞋对他笑的灿烂。
“什么?”
他一口喷了出来,“你从鞋里面拿东西给我吃?”
我很无辜,鞋子可以装脚,为什么不能装点心?再说了,采莲已经洗过了好不好?
他看着我,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挠着头嘿嘿一笑,绝对不是好不好?
我远远地看着采莲回来了,便道,“先生啊,你说过教我写字的,我都等不及了。”
说罢,摇着手对采莲喊道,“采莲,快这些,先生说教我们写字呢。”
我转头对着他笑的狡黠。
他一愣,无奈地摇头道,“你啊,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是好。”
采荔捧着一大把素青色的宣纸过来,我翻看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好。
许多年后,我回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原来,那时的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去撒娇罢了。单纯,挺好的。
我揪着衣服上的盘扣,看着他低着头为我讲解每一个字的构造,采莲在一旁看着我,小声道,“碧姑娘,不要再揪了,昨天的那个还没来得及缝上呢,再揪就又要去买衣服了。”
我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只好屈服。
我看着他,道,“先生,今天要不就温习以前的功课吧?我写给你看,你看,这个是林,这个是碧。”我一笔一划地写给他看,他很高深地笑而不语。
他在素青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字,指着它们道,“你既然记住了林和碧,那便也记住这几个字,是我的名字,跟着我念,天、印、楼。”
“天、印、楼。”
“恩,乖。”
我嘿嘿一笑,他把几个字的顺序打乱了,又让我念一遍,我摸着头看着几个字,摇了摇头。明明好好的顺序,我记着就行了,自己还要打乱,这不找不自在么?
他看着我,笑道,“再看看,碧姑娘。”
我仔细想想,刚刚那几个字好像是按照比划多少来排的,我就把它们再排好,指着念道,“天、印、楼。”
他高兴地摸摸我的头,道,“记住了?记住就写一遍?”
我高兴地抓过笔,一笔一划地写着的,依旧是那两个字,他叫林,我叫碧。
他有些无奈地摸着额头。
我凑上去笑道,“先生,要不你教阿碧数数吧?”
数数一直是一个很大的困扰我的问题,我经常数着数着就忘了自己数到哪了,老是算不清楚二十五天离三百六十天还有多远。
没想他却摇摇头,老实说道,“不行,王爷吩咐过,不教你数数。”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半眯着眼睛看不远处已经残败的荷花。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他依旧每天都教我那三个字,天、印、楼,我每天都不会写,缠着他教我数数。
这日,正是月圆之日。
我早早地将采莲打发出去了,整个屋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我抱着膝盖坐在桌子上,看着月亮一点一点地升高,我心里期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吧,早点天亮就好了。
我的身体越来越冰冷,我赶忙跳下桌子往床上跑去,床上有我让采莲准备好的大棉被子。
好大的被子啊。
我一头钻进去,还是一点都不暖和,每一寸肌肤都像长在了千年寒潭里面,刺骨的疼痛。
姑姑,小七想回家,小七想抱抱。
房粱上传来轻微的响动,我敏锐的抬起头,将尾巴塞进被子里,没想到来人却是天印楼。
他今天又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除了他那一双在烛火下有一点光亮的眼睛,我几乎都会以为他融入了黑夜里。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温和地问道,“冷么?”
我点点头,狐狸尾巴在我的脸上扫着,一听他这么问,心里便觉得委屈,泪水沿着眼角流到了头发里,凉凉的。
天印楼在我的床边坐下,我感觉到他的身上很温暖,便向前凑了一点,他突然反手抱住我,身上干燥而温暖,让我很安心。
他喃喃道,“小七,你怎么那么让人操心呢?”
我的意识昏昏沉沉的,又听他道,“是不是你现在控制不住狐狸尾巴,它自己钻出来了?”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却更加头昏脑胀了,任由他轻轻地搂着我。
我说,抱紧一点,便温暖一点。
梦里有人轻轻地唤我小七,一声又一声,很是轻柔。
第二日一早,照旧没有看见天印楼。
我喊着采莲端了水进来洗漱,吃了早饭便往外面跑,天印楼已经在石桌那里坐下来了,捧着一本书正看的津津有味。
“早,先生。”
我对着他笑的很开心,因为他是好人,昨晚上让我没有冻死。
他放下书,笑道,“早,碧姑娘,昨晚睡得好吧?”
我低着头看着脚上的绣鞋,道,“还好。”
他招呼我上前,指着昨天教我的字,道,“碧姑娘,来,温故而知新。这个字念什么?”
我咬着舌头看着那个字,是念大还是小来着?
我摇摇头,未曾束起的青丝散落下来,我懊恼地将它们拨到耳朵后面,天印楼笑道,怎么不绑起来,那样方便许多。
我正盯着那几个字发呆,想着它们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们,便随口道,不行,林不喜欢。
半天没有听见他说话,我没有在意,只是看着那些不认识的字发呆。
我抬起头,却见他正望着不远处,眼神里有一些落寞。
见惯了他玩世不恭的邪气或者知识渊博的傲气,只是没见过这样的他。
糟了,难道我又惹他生气了?
我讨好地看着他,软声道,“先生,你饿了么?阿碧这里有吃的,要不要?”
他扭头看着我,我忙摆手,道,“放心,这次没有藏在鞋子里,采莲上次都知道了,就把所有的鞋子都藏起来不让我玩了。”
原来,袖子里面是有口袋的。我掏出一块点心递给他,笑眯眯道,“先生别生气了,阿碧是笨了一点,可是还是能教会的,不信你写着你的名字给我看,就算打乱顺序我也认得。”
我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得意洋洋地说着。
他微微一笑,指着一个字道,“你只消得告诉我,这个是念来还是去的,我就不生气了。”
修长的手指点着那个字,阳光在纸上投射着手指的影子,干净纯粹,很是好看。
我将手放在他的影子上,影子便被我抓住了,我说,“先生,你的手真好看。”
说罢,我将他的手摊开,将我的手放进去,他的手真大,都快有我两个那么大了。
我咯咯一笑,道,“先生,你看,我们的手长得一样,为什么我就不会写字?”
我抬着头看着他,他一愣,随即一笑,抓住我的手,握住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很神奇,这支笔在我的手下居然也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
他看着我,道,“跟我念,小、七。”
小七。
这就是我的名字。
我念着,“小七,小七。”
就像孩童在不断重复刚学会的话语一般。
不是阿碧,是小七。
我咬着舌头在一旁仔细练着那两个字。不知不觉,日头又偏高了,斜斜地挂在天上,我摸了摸扁扁的肚子,道,“采莲,午膳准备好了没有,我饿了。”
那厢采莲早就摸透了我的习性,探着脑袋进来道,“碧姑娘,刚刚去准备了,马上就好。”
我点点头,道,“天印楼,要不要在这里吃饭?”
我本来是客气一下,没想到他却毫不客气地答应了。
我只好再喊道,“采莲,多准备一点,先生也饿了。”
采莲忙不迭地答应了,我却在一旁托着腮苦着脸。
天印楼笑了笑,道,“怎么了,那么小气,连一顿饭都舍不得?”
我点点头,有多少好吃的东西啊,就要跟他一起吃了,我得少吃多少啊?
不得不说,采莲做事就是利索,不一会儿功夫,便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天印楼拿着筷子的手很是优雅,就像凤爪一样。
他夹了一块菜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道,“没想到王爷对碧姑娘挺好的,至少伙食挺好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采莲那丫头抢了白,“可不是么,先生。王爷可疼碧姑娘了,碧姑娘打了颖夫人,王爷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
我尴尬一笑,那些英雄往事,约摸是不要提的好。不要提的好啊。
“吃菜吃菜,先生,你看这八宝鸭怎么样?这九珍肘子也不错的。”
我殷勤地为天印楼夹菜,希望他能忽略我的英雄过往。
天印楼倒是来什么吃什么,怡然自得得很。
我夹累了,便道,“采莲啊,有汤没有,我渴了。”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打发人的借口。
采莲指着桌上的汤道,“碧姑娘,这里有。”
我看了一眼,道,“突然想吃西湖牛肉羹了,去看看厨房里面有没有。”
采莲晕乎乎地就走了,我舒了一口气,看着天印楼笑眯眯的样子,呵呵干笑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在先生的教导下,小七已经不会打人了。”
他揉着我的头,道,“乖。”
我仰着头对他笑得开心。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我,道,“这个送给你,林王爷就要回来了,我这个教书先生也要走了,没事的时候记得想我好不好?”
他的眼眸纯澈清晰,我点了点头,打开锦盒,竟是一支碧玉簪子,上面刻了一支带雨的芙蕖,绿得仿佛就能滴出水来一样。
虽然林不喜欢我挽头发,可是我喜欢这支簪子,所以就毫不犹豫地接下了。
我将锦盒收起来,采莲已将汤盛上来了。
两人都不说话,沉默着吃着饭,看得采莲以为自己走错了院子,还专门跑出去看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在玲珑阁里。
很庆幸,还在。
吃完饭,天印楼起身要走,我抓住他的衣袖,他一愣,摇了摇头,笑道,“碧姑娘,还有事么?”
我也摇了摇头,总感觉他这一走,我们就会有很长时间不会相见一样。
他无奈道,“我去出恭,马上回来。”
我讪讪一笑,“你随便。”
说罢,扭头去看树上叶子的文络,真神奇,每一片叶子的样子都不一样。
等到天印楼回来的时候,他怀中却抱了一把琴。
很神奇,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抱过来的,他将对襟长衫往后一撩,潇洒地坐了下来,道,“碧姑娘,明日我便要走了,临走之时,送你一首曲子,可好?”
我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也勉强点着头笑道,“自然是好的。”
他将修长干净的手放到琴弦上,闭着眼睛调了几个音,顿时有一股清泠之音从琴弦上缓缓流过,清澈柔和,就像我经常去洗澡的那个湖泊一样。
我伏在石桌上,也闭着眼睛仔细地听着。
开始是轻轻缓缓,慢慢地开始变得雄厚起来,再着开始激进,到最后又归于平凡。
我听着,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落。
“小七,不要告诉林王爷,我来过好不好?”
我点点头。
“小七,下次你寒气发作之前,我会再来的,不要死撑着,狐狸尾巴露出来就露出来,不要把自己藏得太深,我怕找不到你。”
我点点头。
“小七,要听话吃饭,不要光吃点心,还有,不要把点心藏在鞋子里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
我困极了,伏在桌子上渐渐睡过去。
采莲推了我,道,“碧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就困了?先生呢,怎么没有见他?”
我揉了揉眼睛,看着采莲诈诈呼呼的样子,打了个呵欠,道,“先生回去了,对了,王爷是不是要回来了?”
采莲的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惊讶道,“碧姑娘,你怎么知道王爷要回来了?府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我挠着脸,道,“猜的。”
然后屐着鞋子往床上扑去。
梦里有人挠我的脸,我把他的手拍开,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
一声清笑,很细微,他还轻手轻脚地爬上了我的床,我嘟囔着,采莲,别闹,我困。
一只手搂住我的腰,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
很熟悉的味道。
他唤道,“阿碧小妖精,起床了。”我的鼻子被人捏住,糟了,不能出气了,我的肺要炸了。
我愤怒地睁开眼,却见林的脸在我对面,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一愣,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道,“你终于回来了,你都走了七天了。”
他揉着我的头发,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道,“阿碧真厉害,记得这么清楚。”
我的头闷在他的怀里,闷声道,“我当然记得了啊,月亮又圆了一次了。”
月亮又圆了一次了,你还是没有在我身边。
我抬着头看着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笑嘻嘻道,“你有没有想我?还有啊,你身上都臭了,你有多久没有洗澡了?”
他的面色有点苍白,看得我有点心疼。我的手不住地在他的面庞上来回摸索着,像是要将他印在脑海里。
他低下头咬住我的手指,含糊道,“当然想了,我回来还没洗澡就过来了,你说呢?”
我嘻嘻一笑,道,“你不要脸,谁说了你一回来就要来看我的?你自己来还怪我不是?脏死了,快去洗澡。”
我歪着头想了一下,道,“那天采莲又帮我绣了一双鞋,鞋子上有一支并蒂海棠,可好看了,待会我穿给你看。”
他应了一声,起身穿着鞋子,道,“对了,教书先生教的好不好?”
我点点头,想起天印楼不见了,道,“挺好的,他听说你回来了,本来是想见你一面的,可是家里面突然有点事,就先走了。”
我起身抱着他的腰说道。
他的腰很长很细,肚子上还有几块紧梆梆的腹肌,摸着很舒服。
可是我骗了他。
天印楼说了,王爷回来了他就要走,还叫我不要告诉王爷。所以我撒了谎。
我不是好狐狸。
我把头埋在他的衣服里,闷声道,“阿碧想林了。很想很想。”
他拍了拍我的手,良久没有说话。
林回来了几天,心情是不错的。
我哼着小曲坐在桌子上,晃荡着双腿。
采莲进来见我这个样子,忙喊道,“碧姑娘,你怎么又跑桌子上去了?奴婢不是说过么,大家闺秀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吃着点心,有点塞牙。
“恩,采莲,那你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么?”
采莲兴奋地扭起步子,一走晃三晃地上前,道,“诺,碧姑娘,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打了个哆嗦,道,“如果我是那个样子的,你会不会感到可怖?”
她歪着头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林就走了进来。
我看着他沐浴着正午的阳光,满是欣喜,忙跳下去,一把扑在他的怀里,道,“你怎么这会子才来?”
他张开怀抱将我接了个实打实,揉着我的头发,笑道,“刚刚处理完一些事物,就过来了,我不是每天都来么,你还想我?”
我耍赖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就是想你,怎么了?”
他一把打横将我抱起,放到桌子上,道,“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我叫采莲去准备。”
我举着吃了一半的高点给他,上面还有浅浅的牙印。
他也不嫌弃,将糕点吃了,才道,“又光吃点心了?说了,吃多了对牙不好。”
我在他耳边轻轻笑道,“林,不要把我当孩子,我已经一千多岁了。”
他无奈一笑。
我蜷作一团坐在他的怀里,闷声道,“林,在这府里待闷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吧?”
他的呼吸轻柔均匀洒在我的头上,见他没有回答,我捅了他一下,撅着嘴道,“我跟你说话呢。”
他这才反应过来,下巴抵在我的头上,道,“好啊,阿碧说去就去,什么时候去?”
我刚刚听采莲说,今日好像有庙会,便笑道,“今天晚上吧,我们去逛庙会好不好?采莲说了,庙会上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有泥人,还有面具,还有糖葫芦,我们今天晚上便去好么?”
我仰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笑着。
他点了点头,将我的眼睛覆住,印上一个浅浅的吻。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很贪念,很贪念他的吻。
贪念到无法自拔。
贪念到每一分呼吸都想与他一起分享。
我闭着眼睛,笨拙的回应着他,却听他吃得一笑,将我放下,大步走去。
他总是这样,想走便走,没有一声招呼,也不回头看我一眼。
直到很久以后,他也这样走着,总以为我会在原地等他,一成不变,一动不动地等。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青玉案》。
我拉着林在人群里跑来跑去的,撒着欢地到处乱跑,他始终在我的身后跟着我,我一回头,便见他一成不变的微笑。
他平常总是冷峻的,不苟言笑的,对着我,却在笑。很多时候他的微笑都很温暖,就像春风里盛开的一株玉兰一般。
我一直以为,他这样的微笑就是属于我的,一丁点的,我都不想跟别人分享。
庙会上很吵,我与他隔着就那么一点距离,我跟他说话他却听不着。
我冲他喊道,“林,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平常人家的夫妻啊?”
我以为他没有听见,因为他不回答我。
我再说了一遍,他却拉着我跑到旁边的小摊上,指着一个滚着花边的点心,道,“阿碧,这个看起来很好吃,要不要试试?”
我连忙点头,连刚刚问他的话都忘了。
我吃的满嘴点心,手里拿着一支风车,随风起舞。
三、你是酒,喝了会哭、会醉。
我正走得开心,吃的开心,却冷不丁地被人砸了一下。
我回过头,却见旁边有两个羞答答的少女,正含羞看着我,哦,不,是看着旁边的林。
我纳闷,看着林怀里的新鲜瓜果,随手便拿来吃了。
他轻声一笑,道,“阿碧,这你也吃的下去?”
我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他看着那两个少女,微微一笑,我立马就听见后面的尖叫声。
我皱着眉头看着那两个女孩,她们叫什么?“林,她们看见耗子了么,为什么要叫?”在我的眼里,任何可怕的东西都比不上耗子。
他忍住笑,道,“你说我是耗子,你猜我会怎么报复你?”
我抖了一抖,吃了一口果子。
他在我耳边道,“那两个女孩是要勾引我,你懂么?什么叫做勾、引?”
什么?
我活了上千年,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这两个小娃娃居然当着我的面勾、引我喜欢的东西?额,不是,是人。
我狡黠一笑,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将吃了一半的果子塞到他嘴巴里,我也学着他,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放心,只要我认定你是我的,你便逃不出我的手心,除非,是我不要你了。”
他将果子拿开,我就趁机上前,在他的唇间印上一个吻。
他的嘴巴里还有果子的清香,是脆的。
我回过头笑着看着刚刚丢果子过来的两个少女,却见她们已经掩面逃走了,我哈哈一笑,跟我玩,你们还嫩了一点。
我回过头,正见林灼灼的目光。
最终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着我的手,慢慢地在人群里走着。
不远处有一个卖面具的。
有各种各样的面具。
我松开他的手,往面具摊上跑去,并没有看见,我跟他越来越远。
我拿着面具兴匆匆地比划着,卖面具的大叔笑道,“姑娘买一个吧,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恋人之间,就算是戴上面具也会互相认识彼此的,而且认出来的,就会一辈子都是对方的伴侣,忠贞不二。”
噶,还有这个传说?
我听得眼睛笑眯眯的,想着待会要不要去找找林,看他认不认识我。
我挑了一个狐狸面具,只有上半边脸,细长的狐狸眼睛飞入头发里,真的很像一只狐狸。
我取了面具带在脸上,正想着去找林,却发现身旁没有他的影子。
我开始慌乱了。
各种各样的人。
各种各样的衣服。
走来走去。
走去走来。
没有看见林。
我抓住一个过路的人问道,“你有没有看见林?”
路人摇摇头,看着我,道,“林是谁,你丢了?”
我在狐狸面具下面的眼睛开始流泪。
是的,我好像丢了林。
我爬起来四处跑着,总想着在哪里看到他。
可是没有。
我蹲在地上开始哭泣。
我听见一声叹息。
一双手扶起了我,将我仔细地拥入怀里。
我抬着泪眼看着他,他也戴着一个面具,白玉无瑕的样子,他身上掩盖不了的淡淡的薄荷香,让我一下就认出来了,他是谁。
他是林。
我抱住他的腰身放生哭着,抽抽搭搭的道,“你总是说我不乖,你才不乖,你不要阿碧了么?阿碧做错什么了么?”
他没有说话,呼吸轻柔绵长。
许久,他的手在我的背后轻轻地颤抖着。
他说,“阿碧,永远不要背叛我。”
我哭的头昏脑热的,胡乱的点头又摇头。
我把鼻涕和泪水全擦在他的衣襟上,取了狐狸面具下来抓在手里,也把他的白玉面具摘下来。
天上有一堆火花在开花。
映照着他的脸庞。
我想或许再过一千年,我都不会忘记他最初的模样。
妖娆而美好的样子。
玩了一个晚上,困倦极了。
林拉着我的手在前面走着,走着走着,我就睡着了。
我蹲坐在地上,嘟囔道,“不行了,走不动了。”
他无奈地蹲下来,“阿碧,难道你就想在这坐一宿么,等没有人的时候,那些耗子啊,蟑螂啊什么的,就都会出来了。”
我打了个哆嗦,却仍是不愿意走,我笑嘻嘻地抱着他的胳膊,道,“不如你背我。”
他在我前面弓着身子,示意我上去,我扑到他的背上,将头埋在他的衣服里,闷声道,“林,你刚刚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想他应该是回答过我的,因为我睡着了,没有听见他说话。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是在玲珑阁里。
我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发呆。
外面的天气很不好,有点阴沉沉的,应该是要起风下大雨了。
采莲端了水走了进来,带着一阵冷风,冷的我打了个哆嗦,我忙钻入被子里,露出个头来,看着她,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林呢??他今天来过没有?”
采莲是个好丫鬟。
直到现在她还依旧不能接受我管她们的王爷叫林。
所以,她很认真地纠正我,道,“碧姑娘,要叫王爷。王爷昨晚上将你送回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今天一早也没有过来,不过好像有消息说,王爷又要去打仗了,这次不知道是要跟一个什么什么国家的什么什么王子打仗来着,现在府中上下正在准备呢。”
又要去打仗么?
那不是又要好久都见不到他?
我屐拉着绣鞋就想跑出去见他。
才连载后面喊道,“碧姑娘,起风了,天气凉,回来再加一件衣服吧。”
我急忙跑着,不想跟她说话。
一千年以来,请纵容我,为一个男子,而放纵了自我。
当我衣裳不整地出现在书房外的时候,站在院门外的侍卫大哥们很大公无私地拦住了我。
我冲着他们笑得开心,道,“你们王爷说,让我醒了就来找他的。”
两个是侍卫大哥摇摇头,还有一个好心一点的,小声道,“碧姑娘,不要骗我们了,上次你说青蛙看不见不动的东西的,我们就跑去一动不动地盯了一只青蛙一天,果然那只青蛙没有动过,后来我们才知道它是死了,你这次又要骗我们么?”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的啊,从小就有一只青蛙精老是缠着我,只要我一动,他就会扑上来,不动他就会找不到我,这不是看不见不动的东西么?
我往里面瞅了瞅,小声道,“王爷在里面做什么?有没有说让我进去?”
那好心一点的侍卫道,“没有吩咐,就是说守着大门,谁都不让进去。”
我信誓旦旦地发誓,“他昨天真的叫我今天早上起来就去书房的,或许他是在里面等我呢是不是?”
我挑着眼睛看着他们,嘿嘿一笑。
两人对视了一眼,我拍着胸脯道,“出了什么事,我担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林的书房,我进去过不止一回。”
我还在怂恿着。
我又骗人了。
林没有说过让我去他的书房,可是我想见他。
所以我又骗人了。
我不是好狐狸。
可是有些时候,真的就是,好奇心,可以让很多东西不再是他原来的那个样子。
果然是天公不作美。
采莲说的果然不错。
碧姑娘,起风了,要下大雨了。
瓢泼大雨瞬间就倾倒下来,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我还没来得及跑到书房门口,所以就被浇了个透。
好冷,我看着紧闭的书房门,想象着待会要是我这个落魄的样子出现在林的面前他会不会骂我?或许他还会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我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不行了,一想到林,我就想跑过去,抱着他,告诉他说,“你要去打仗是么?带上我吧,我要陪在你的身边。”
我拧着湿哒哒的衣服跑到走廊里面,鞋子湿湿的,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响,我索性脱了鞋子拎在手上,往书房跑去。
还没有走到书房门口,便听见里面断断续续的声音,是林的声音,难道还有其他的人在?
林说过,我虽然是狐狸,可是他就是把我当人看的,所以,在外人面前,如果不憋得难受的话,可以尽量保持得体的样子。
我挺直了腰板,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林道,“阿碧,难道我的心你还不懂么?”
咦?
说我么?
我放缓了脚步,他怎么知道我来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很轻柔的样子,“林,我说过了,我们是不可能的,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我将要推门的手停在空中。
突然觉得,我应该会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女人的声音道,“林,听皇上说,你要去打仗了,我心里面担心,你知道么,每次你去打仗我都会去打听战场上的消息,总是担心你的安危……”
话音还没有落下,林便打断了她的话语,他的声音在笑,可是语气却是落寞的,“别说了,真的要是担心我的话,当初为什么还要嫁给我皇兄?”
一阵沉默过后,我突然记起当初我在书房玩的时候,发现了窗户的有一个地方有一个破洞。我踮着脚尖缓缓地走过去,就像很多次我想捉弄林的那样,不过心情却是不同了。
我瞪大了眼睛往里面看着,只看得到女人的背影。
林脱了衣服在她旁边,道,“就为了一句话,你说你一定要当上当今的皇后,所以,”他指着身上的一道疤给她看,“这个你还记得么,十六岁的我,我为了立下不世之功,自请征战,这道疤几乎要了我的命。”
我看着那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右边肩膀直接劈到了左边肋下,狰狞得像一条蜈蚣。
我捂着嘴不敢看,想象着当初留下那一道疤的时候,才有多疼?
那个女人似乎也于心不忍,将头侧过。
她没有束起头发,就散乱地披着。宫妃色的长袍将她罩住,看不出身形。
林倏尔一笑,道,“怎么了,不敢看了?我就是告诉你,我要死的话,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我做的所有的都是为了你,你既然不肯接受我,为何还要这么假装关心我?你这样的假装,让我很惶恐,皇后娘娘。”
貌似听采莲说过,皇后娘娘就是皇上的妻子,皇上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人。
那个女人没有说话,断断续续传来抽泣的声音。
林笑了笑,又指着另一条伤疤,道,“这条,在我十七岁的时候。那会儿父皇正要选储君,皇兄是嫡子,又是长子,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就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我想着,一定要当上皇上,才能娶你过门,那一次,我受到暗杀,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便过去求父皇,我说,南边又乱了,儿臣心里面感觉不安,所以自请去南边戍守边疆。”
他顿了顿,笑道,“父皇应允了,我带着伤长途跋涉,到了南边几乎去了半条命,是意志撑着我,一定要活着回来,活着回来,我才能娶你,安辰碧。”
安辰碧。
阿碧。
他总是柔柔地叫我阿碧。
揉着我的头发,说,不要束起来,我喜欢你散着头发的样子。
就像安辰碧一样,散着头发,轻轻地唤他,“林。”
我摇着头,不,一定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我站在窗户前,仔细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里面。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林,赤着身子在我的面前。
我看到安辰碧捂着脸在哭。
就像说书先生描述的一样,梨花带雨,不胜娇羞。
我拼命地睁大眼睛,不想错过一丝一毫。
可是,为什么泪水会不断地涌上来?
我不断地摇着头。
该死的泪水为什么要在我的眼眶里来回乱动?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地使自己不要哭出来,不要让他们知道我知道他们的这个秘密。
因为。
我怕说破了,林就不理我了。
在一方狭小的窗户洞里头,我见着安辰碧,双手颤抖地摸着林的伤疤。
林的眼神是那么疼惜。
他对她说,我不再相信你的感情,可是他心里是那么渴望对吧?
安辰碧紧紧地抱住了林的腰身,他的腰很细很长,抱着特别舒服。
安辰碧颤抖的唇印在林的唇上,林更加热烈地回应着。
不。
这错了。
这一切都错了。
或许,从一开始我的出现就是一个错误。
错的离谱。
错的是我救了一个让我痛恨也心疼的人。
我捂住的嘴巴不甘地泄漏了我的行踪,我哽噎的声音被林听见了。
我见他的眼神凌利地扫向我这里,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