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哗地一下就出来了,“为什么,我明明救了你,你却这样报答我?”
他一愣,手上的劲放松了,我赶忙挣脱他的钳制,缩到一边胡乱地抹着眼泪。
他凑过来,眼睛里面有杀气,就像我盯着猎物时那种眼神一样。
我抵在盒子上,看着他渐渐逼近,姑姑说,小七,你记住,要是人类觊觎你的美色,那就是你掏心的最好时刻。
我往后缩着,亮出我的锋利的爪子,可是眼睛却不住地在流泪。
这是我第一次掏心。
不知道会不会疼?
不知道会不会很难吃?
很多年以后,我想,要是我当初再狠心一点,或许我这只狐妖的日子,会不会过得好一点?
他却没理会我,只是凑上来,将我脸上的眼泪吃了。
很温柔,就像娘亲在舔我的狐狸毛。
我想我应该推开他,因为我要掏他的心。
可是他咬得我痒痒的。
然后,我慢慢地收起了爪子,慢慢地学着他,也吃他的脸。
他闷哼一声,摸了被我咬破的脸,更加发狠地吃我的泪。
许久,我听到了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嘴唇也越来越灼热。
我推开他,跑到盒子的另外一边坐着,他的身上好热,我不喜欢。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盒子,一敲就梆梆响。他不让我离开,我就偷偷地离开。
盒子上面有一个洞,我趴在洞口往外看着,外面好多人,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梳着各种各样的头发。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是姑姑给我的,很洁白,很柔软,我很喜欢。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胡乱地散着,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回头看着他,他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头上面还插着一个像玉一样的东西。
我伸手过去取了下来,然后他的头发就像瀑布一样散了下来,黑黑的很好看。
我把他的玉插到我的头发里,可是总是插不进去。
我懊恼地放弃了,把他的玉丢在他身上,继续看着盒子外面。
突然听得他轻声一笑,然后我的头发就被挽起来了,凉凉的。我缩了缩脖子。
他的声音很懒,就像风一样,“别动,再动就戴歪了。”
我乖乖地放开手,不一会儿,他就扳过我的肩,仔细打量着我。
我伸手去碰,却被他捉住。
他的眼睛里面好像住了一阵风,看着好舒服。
他轻声一笑,揽着我轻声唤道,“阿碧,阿碧……”
他叫一声,我应一声,俩人就像在玩游戏的小孩一样。
盒子慢慢地停了下来,他掀开盖子就跳了出去,我坐在里面看着他,“我也要到盒子外面去么?”
他点点头,伸出手来要扶我,我却一下就蹦了出去,姑姑说过,能自己做的事情,不要麻烦别的狐狸,因为谁也不想被打扰。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我上下看了一下自己,难道我又惹他生气了?
他的眼光洒在我的周围,我这才发现,一出盒子,就有人在看我,那眼光太直白,不好看。
我走过去,牵着他站在那里。
他的脸好臭,看见我的时候,却微微一笑,领着我往大房子里走去。
站在门口的人还没有说话,他就说,“准备一间上房,再送几个拿手菜一壶酒上来。”
说罢,领着我上了楼梯。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类住的房子。
这个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桌子上点了一点火,一跳一跳的,把房子都照得好暖和。
我跑到床边坐下去,暖暖的,在这盛夏的凉夜里,无比舒适。
我拍拍床,兴奋地喊道,“你过来坐着,好舒服。”
他不理我,坐在凳子上发呆。
没过一会儿,便有人敲门进来。
我耸了耸鼻子,真香,不知道会不会比树上的果子好吃?
肚子咕咕叫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遣了那人出去,道,“难道还要我伺候你?”
他好看的眉毛挑起来看着我,我摇摇头,吸着鼻子走了过去。
几个菜搭配着很好看,有黄的白的红的。我想抓起来尝,却被烫了手。
他举起的棍子停在空中,张着嘴巴看着我。
我含着手指,咸咸的。
“你不会用筷子么?”
原来他手上那个棍子叫筷子。
我抓起来,学着他夹菜。
菜很不听话,滑来滑去的。
他放下棍子,手把手地教我,这样,再这样。
我糊了满脸的菜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终于夹起菜了!
他也一样开心,取了手帕为我擦脸,又倒了一杯水喝着。
他的水有一种奇怪的香味,我也倒了一杯,一口喝了下去,却辣得我流出了眼泪。
我丢下筷子,抓了一大把菜放到嘴里,泪汪汪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四辣的?”我的舌头都大了,说不清楚。
他的眼睛开始弯起来,最后居然伏在桌子上面哈哈大笑起来,他道,“阿碧,我原以为你知道这是酒。”
我的头开始晕乎乎的,可是还是饿,便硬撑着再吃了几口。
待吃饱的时候,他也放下了筷子,轻轻把我抱了起来,他身上有一股薄荷的味道,我的狐狸窝边也有一株薄荷。
我在他身上蹭了蹭,把嘴巴擦干净了才停下来,反正他穿着黑衣服,不怕脏。
他躺在我身旁。
酒太辣了,我热。
我开始脱衣服,那样凉快一些。
他伸手过来阻止我,他的手很凉。
我往他身边靠,他的身上果然很凉爽,我四只爪子都扒在他身上,嗯,这样舒服多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亮了,我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薄荷香。
我托着腮看着桌子发呆,我一点也不想去那个盒子里,那么,趁着他现在不在,我要不就逃跑吧?
我往门口挪了几步,看着四周没有任何人,拔腿便跑。
风好大,在我耳边呼呼刮着。我想回到森林里面,不想在这外面,一只狐狸真孤单。
街上人来人往的真多。
我攥着衣服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有人喊,“快看,那是一只狐狸,大家捉住它。”还好,没有人注意我。
我舒了一口气,放缓了脚步,缓缓地走着。
我看到旁边有卖吃的的。
“姑娘,要不要来一串糖葫芦?”
一个个红色的山楂串在一起,外面还浇了一层甜甜的糖,想想就流口水。我忙不迭地点点头,抓起一个糖葫芦就走。
卖糖葫芦的大叔抓住我的衣服,道,“咦,姑娘,你怎么不给钱?”
给钱?钱是什么东西?我看着他。
他生气了,抢过我的糖葫芦,道,“看你穿着也不算寒酸,怎地连个糖葫芦都买不起?”
我的脸涨红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训了。
我正想反驳,却听见旁边一个声音道,“那么本公子来付钱吧,这位姑娘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真的?我兴奋地转过头,却对上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正在肆无忌惮地打量我。
我往后缩了一步,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用妖法,不能用妖法,于是只好再次拔腿而跑。
早上没有吃东西就跑出来,是我最后悔的事,因为跑着跑着就没有了力气。
我看着那几人渐渐向我靠近,我闭着眼睛道,“大哥,我不想吃糖葫芦了,你饶过我吧?”
他笑了一声,道,“乖,怎么就不想吃了呢?那你想吃什么,本公子给你买。”
我咬咬牙,藏在身后的爪子长出利爪来。
就等着他靠近的时候,取了心脏,然后,我就变成了一只彻彻底底的妖。
他在靠近,每近一分,我就绝望一分。
他的嘴好臭。我不喜欢。那么,他的心脏一定也很难吃吧?
我的眼泪在流。
他哈哈大笑道,“小娘子,你为什么要哭?能被本公子看上的姑娘,是三生积来的福分,懂么?”
我不懂,我摇头,我伸出爪子,我取出他的心脏。
一瞬间血肉剥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温润的血液顺着我的手,落在了地面。
他的脸定格在我的面前。一脸的不可置信。他还没来得及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便看见了自己的心脏在我的手里。
姑姑说过,刚取出来的心脏还是会跳的,一跳一跳的,这个时候吃,才是最新鲜,最美味的。
我一阵干呕。没有狐狸说过,每一个狐妖都要吃心脏。
我不想吃。
我把心脏丢到一边,他的侍从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突然大喊道,“妖怪啊!”然后便跑的没有了踪影。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
我摇着头坐到地上,不住地哭泣着。
我不想杀他,姑姑没有告诉过我,杀人原来这么痛苦。
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地上躺着的人,还没有闭上眼睛,他的头扭向我,仿佛在问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去。
我不想做狐妖,我就想做一只小狐狸,什么烦恼都没有。
不用吃人心,不用掏人心,不用被人骂是妖怪。什么都不用。
我只要在湖里面游泳,然后等着果子成熟就可以了。
可是,他为什么把我带出来?我为什么要救他?
我摇着头。挽着头发的玉簪掉落了,叮当一声细响,碎成一段一段的,在阳光下发光。
一双手抓住了我。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
头发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他的模样,只闻得一阵淡淡的薄荷香。
我胡乱地挥开他,哭道,“不要管我,我是妖怪,我会吃了你的,你看,他的心脏就被我掏出来了。”
我侧着头看着地上的血,返过身一阵干呕。
他摇着我的肩,吼道,“阿碧,清醒一点。看着我,是我。”
你是谁?
我晃了晃脑袋,不知道你是谁。
我的头好疼,我想睡觉,最好醒来就在山里。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总看见那个人,瞪着眼睛看着,满眼的不可置信。他的心脏在我的手里,一下一下地跳动。
他睁着眼睛问我,“为什么杀我?”
我摇着头,哭着。
嘴里面被灌进苦苦的水。好苦。所以我把它吐了。
有一只手抓住我的下巴,把水灌了进去。我挥舞着手臂,含糊地喊道,“不要……不要死……不要喝……不要离开我……”
我被揽到一个暖暖的怀抱里面。
夜里好黑,没有一个狐狸为我点灯。就连萤火虫也没有。
我赤着爪子,在黑暗中奔跑着,有枯枝划过我的爪子,生生地疼。可是没有一个狐狸在我的身旁,我好孤单。
不自觉地抱住了揽着我的人,就像溺水了一样。
希望,你不要抛弃我。
我听见那个人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我抱得更紧了。
梦里好像明亮了一些,我看见了他,一身黑色的衣服,乌黑的长发没有束着,在狂风之中肆意地飞舞着,他微微一笑,道,“阿碧,过来,到这里来。”
我点点头,飞快地朝他跑去,他却离我越来越远,我追不上。
我没有看见前面的悬崖,所以掉下去了。
我一惊,便醒来了。脸上的泪水很真实,我却希望,今天只是做了一个梦。
我睁开眼,便看见跳动的烛火。
很像一颗心脏。
“玩够了么?”
我撇过头,看着他在烛火下的脸,好像有点不真实。
“你到底是谁?”
我摇摇头,吐出两个冰冷的字。
“妖怪。”
我低头看着手,昨天挠盒子挠掉的指甲参差不齐着,有丝丝血迹渗在里面,洗不干净。就像印记。
他掰过我的身子,强迫我看着他。
“怎么,妖怪杀人了,会难受成这个样子?”
他的手力气还是很大。我皱着眉头看着他,谁规定妖怪天生就会杀人了?
我看着窗外,现在真的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现在你知道我是妖怪了,还会带着我走么?放我回去吧,我不喜欢这里。”
他负着手站在我的面前,笑道,“我为什么不会带着你,我相信,你的心,”他指着自己的心脏看着我,“总有一天会全部装满我。”
看着他的心,我确实很想挖下来。
你为什么这么自负?为什么这么张扬?为什么认为我的心一定会充满你这里?
我挑起嘴角一笑,“那我们就来打个赌,要是我在一年之内爱上了你,我就是你一生一世的奴仆,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想,江山我都帮你拿下。要是我没有爱上你,”
我纤长嫩白的手指轻轻地抵在他的胸膛,“那么,你的心就归我,好么?”
他点点头,嘴角的弧度很好看。他的眼里有不加掩饰的赞赏,和欲望。
有时候,一个赌局,真的可以改变人的一生,一个妖的一世。
他扔了一大堆衣服在我身边。
我抬头看着他。
他道,“女人,在我身边一定要穿得风光一点。”
我用爪子拨拉着,红的绿的蓝的紫的,都不好看,我只喜欢白色。
他的眼神落在我的脚上,嫩白的脚背上面有一点脏,我很不好意思地蜷缩着脚趾,我都忘了,出来这么久,一直没有穿过鞋。
我找了几身白色的衣服,却看见小二抱着一大堆绣鞋进来。
我抱着衣服看着那鞋子,有很多花开在上面,有芙蕖,有玉兰,有牡丹,有丁香。很好看。就像一只小船。
我拿了一双鞋套在脚上,我的脚上就开了一支玉兰。
我咯咯直笑,原来这就是穿上鞋子的感觉。很温暖,很好看,就是,多了一些束缚。
小二在一旁看呆了,我自是知道,自我们狐狸幻化成人形之后,容貌自是人中翘楚。
我看着他道,“唉,这个……”
他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喜欢就全部拿走。”
我欢喜地应了一声。
“还有,你可以叫我林。”
我点点头。我穿着一新坐在楼下吃饭。
林说,“要像人一样生活,你才会忘了你是妖。”我反正无所谓,低着头看脚上面来的芙蕖花。
小二端了菜上来,还是跟昨天一样香,我学着他拿筷子夹,结果半天也没有吃着东西。
他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着我,嘴角有一抹淡淡的微笑。不就是不会用筷子么,笑什么笑。
他伸手递过一个勺子给我,我学着他用勺子吃东西,果然方便多了。
正吃着,听见旁边席上有俩人悄悄地说话。
“你知道么,昨天啊,咱们镇上出现妖怪了。”
“是啊,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说,据说那个妖怪青面獠牙,长得甚是恐怖,它的舌头有这么长,专门吃人心呢。”
“不是不是,你知道什么阿,我婆娘的哥哥的侄子的表嫂在陈府当差,她说那个妖怪长得那叫一个美,就跟个仙人一样,才会那么勾人。”
“是啊?那要真是那样,我也宁愿被勾了。”
我笑着听着,拿着勺子不断吃着。
他按住我的手。我看着他。
他说,“别笑了,有没有人说你这样笑着,很丑?”
我摇摇头,姑姑说过,我很漂亮,是最漂亮的狐狸。
不过一天,妖怪食人心的消息轰动了全城。
我坐在盒子里,或许,应该叫马车。看着外面人心惶惶的,都在商量要不要挪个地方居住。
我就掀开帘子看着,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们,妖怪走了,你们看,我已经走了,不要怕。
他闭着眼睛靠在车上假寐,我看着他的鼻翼一息一阖。
他伸出手臂,将我搂过去,半眯着眼睛看着我,声音还带着懒懒的鼻音,“怎么,看够了么?”
我摇摇头,摸着他的喉节,又摸摸我自己的。奇怪,我为什么没有?
他轻声一笑,呵出的气在我的耳朵边上挠着,痒痒的。
奇怪,明明我才是狐狸,为什么他比我还会撩人?
我戳着他的胸膛,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他睁开眼,在我的额上咬了一口,道,“去我家,你愿意么?”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他怎么这么喜欢咬人?
我的手指在他的头发上打圈圈,不是说了么,给他一年时间,要么,我就一世跟着他,要么他的心就给我。
我的手缠在他的头发上了。我一扯,便缠的更深。
他吃痛,低着头仔细地解开我缠着的手指。
自从他把玉簪给我盘上之后,他似乎就没有束过头发,同我一样散落在脑袋后面。
他一低头,头发便滑了下来,全部落在我的手指上,痒痒的,我咯咯直笑。
他抬起头好笑地看着我,“怎么,做错事了还好意思笑?”
我点点头,只是做错事了,为什么不笑?
他低着头解了半天,依旧没有解开。
我咬着另外一个手指看着他,“要不,剪了吧?”
他瞪着眼睛看着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我应了一声,“那既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什么你还要去打架,伤成那样?”
他的手一顿。糟了,我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他没有回答我,继续专心地解着。
很多年之后,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这头发与手指的纠缠。
不眠不休。
两个人之间,互相疼痛着,互相折磨着。
却没有一个人先提出,我先放手,那么你就不会痛了。
我剁掉手指,你剪去头发。
可是,谁都没有。
两人低着头坐在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的,像一首古老的曲子吱吱呀呀。
浅浅的阳光透过窗户,他就借着一丝光亮,在黑暗之中努力地解开我们之间的关系。
疼,却也无可奈何。
纠缠,是最顺人意的办法。
我们来打赌,看我会不会爱上你。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许多日。
他掀开帘子看着外面,道,“终于到家了。”他的话语是欢喜的,可是为什么我听出了落寞?
我终日躲在马车里面不敢出去,外面的人越来越多,我就越来越不敢看他们。
他握住我的手,微微一笑。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摇摇头,并不知道。每次都是这样,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全身发冷。以前有毛,还有姑姑帮我暖着。现在他们都不在。
我透过帘子看着城墙上面写着斑驳的字,嵌在千年的风霜雨雪里,仿佛在向我摇手,让我不要进去。
我往后缩了缩。他敏锐地感觉到了我的害怕,便轻轻揽着我,道,“阿碧,害怕么?”
我不说话,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他首先出去说了什么,然后,他掀开帘子,伸着手看着我。
我伸过手给他。虽然我自己跳过马车很多次,可是他的手依旧习惯性地在马车前面伸着,久而久之,我也就成了习惯。
我牵着他的手站在房子前。
这座房子真的很大,比我们沿途住的客栈打多了。门匾上面歪歪曲曲地趴着很多字,一看就头疼。
有人上前,道,“王爷,您回来了?”
他点点头。
王爷是什么东西,能吃么?
我歪着头看着在他身边打转的人。
他放开我的手。
我愕然。
他大步走进大房子里,在门口看了我一眼,道,“阿碧,不进来么?”他站在上面的样子离我好远。可是,他不是一直离我好远么?
我努力笑了笑,跟在他的身后。
他好像很累了,走到房子里面就一直不笑。
有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人看了我一眼,道,“王爷,这位姑娘怎么安排?”
他揉着眉头道,“还用我说么,那么多房间,腾一间给她就好了。”他说完又转头向我,“是吧,阿碧?”
这么久以来,一直是他在安排这一切。我点点头。
我却一直在看他的眉毛,又皱起来了,不好看。
他仔细想了想,道,“忠叔,就安排在玲珑阁吧。”年纪大一点的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
我也看着地面,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忠叔领着我在房子里绕来绕去,我都转迷糊了,路上鲜花很多,姹紫嫣红的,不过没有山里面的香。
我摘了一朵花插在头上,又滑了下来。
忠叔始终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
我说,“忠叔,王爷是什么东西?”
他诧异地回过头,微躬的身子躬地更加厉害了。他说,“碧姑娘,可不能这么说话,这是对王爷的大不敬,要杀头的。”
我应了一声,摘了花朵在嘴里慢慢嚼着。
没想到他的大房子里还有这种花,可以做药,嚼着嚼着,会辣,然后敷在伤口上,会好。不过会很疼,撕心裂肺的那种。
忠叔领我到了一个房子前面,躬身道,“碧姑娘,您以后就住在这里吧,老奴待会让人过来收拾一下。”
我无所谓地耸着肩,反正住哪里都是一样。
空气中有一种常年不住人的霉味。我转了一圈,道,“那他住哪?”
忠叔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我说的他,是林,是王爷。
他低着头,道,“王爷有自己的寝宫,碧姑娘不用劳心。”
我点点头。
刚下马车的时候已经日头偏西了,再过了一会儿,天就开始杀黑了。
我坐在桌子上,晃着双腿,看着鞋上的花。今天开的花是丁香,一大串的在鞋子上开着,很好看。
我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我跳下桌子看着四周,没有一个人在我的旁边,有点孤单。
正想着,外面传来脚步声,我飞快地跑过去看着门口,见他正往这里走来。我站在门口等着他,看见他踏着夕阳一步一步地走近。
我挥着手喊道,“喂,快过来这里。”
他一愣,加快脚步走了过来,看着我,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挽着他的手臂,道,“没有,就是一个人在这里有点孤单,没有人跟我说话。”
他释然,微微一笑,在夕阳下看他的笑容,格外好看。
我拉着他坐在桌子上,道,“我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他拍拍手,便有人提了饭菜进来,比外面吃的那些东西好像好闻一些。我吸了一口气,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叫起来。
我忙抢过来,翻开里面精致的小菜。
他接过盒子,一样一样地摆好,道,“慢慢来,没有人会跟你抢的。”
我不理会他,拿了饭碗便开始吃饭。
今天格外冷,不知道为什么,就像小时候那样,隔一阵子就会冷的那种。端着碗,薄薄的热气透过来。我打了个哆嗦。
他正低头吃饭,没有注意到我。
他好像不想说话,那我就也专心致志地吃饭,席间很闷,闷得就像暴雨快要来的夏天一样。
好不容易将一顿饭吃完,自会有人上来收拾东西,他起身,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我也跟着他站在那里。
他说,“我这几天有事,你先自己在这里呆着吧。”
我应了一声,月亮已经开始升起来了。
他抬腿要走。
我拉住他,笑道,“今天晚上这个床够大,我们睡觉吧?”
我的手透过他的衣服,感觉到他的体温,暖暖的,真舒服。
他回过头,道,“你自己睡吧,我有地方住。”
说罢,他的衣袖便消失在我的手里。我看着空荡荡的手,不再说话。
我抱了膝盖坐在桌子上,大床上面少了一个人,还真有点不习惯,所以,我就坐在桌子上就好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我的身上,我脱了鞋,站在桌子上翩翩起舞。
很多年前,我还跟姑姑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会这样跳舞,不停地跳,在月光底下,在星星底下。
我就在一旁舔着爪子蹲着,看着她。
她说,“好看么?”
我点点头,她却不高兴,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山外。
我从来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反正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我轻轻舒展着腰,一条白色的尾巴便长了出来,绕道我身前,挠着我的痒痒。
我咯咯一笑,差点从桌子上滚下去。
我的手脚开始越来越冷,甚至开始止不住哆嗦起来,尾巴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垂在地上。
我听见噗嗤一声轻笑,从房顶上传来。
我抬头一看,见着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上面,正看着我笑。
我慌忙低下头,想要把尾巴藏起来,他却一跃而下,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着我。
他摸着下巴道,“你就是林王爷带回来的姑娘?”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所以不打算回答他。
我甩了甩我的尾巴,懒懒道,“我是妖怪,你不怕我么?”
他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道,“没事,我是捉妖的大师,你不怕我就好了。”
我懒得理他,拖着尾巴走到床上趴下,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被子都拉不动。
他也跟着我走到床上,“怎么了,你每到月圆之夜就会这么冷么?”
我的头陷在被子了,闷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我能感觉到他在我的身旁,也没有功夫管他,只是现在很冷。
他挪了一下我。
我使出全身力气看着他,道,“不要想着我生病了,就欺负我,我不会任由你欺负的。”
他一愣,哈哈一笑,帮我把被子盖住,然后低下头看着我,“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样子,怎么不会任由我欺负。”
我气结,这人说话真的好欠揍。
我闭上眼睛,想着等我有力气了,我一定要用我的牙齿撕碎了他。
我好累,闭着眼睛还是好累。身上各处都冷,冷的我不由自主地缩作一团,狐狸尾巴将我严严实实包住,却依旧冷的刺骨。
“阿碧,阿碧,不要睡过去了。”
是姑姑么,姑姑每次在我冷的时候都会喊我,不对,姑姑只喊我小七,不会喊我阿碧。
身边有一点温暖。
我慢慢地爬过去,手脚并用地缠着他。
“姑姑,小七冷。”
那人应了一声,放开怀抱让我钻进去。
“你叫小七是么?”
“我不知道,我叫小七,也叫阿碧。”
“哦,那我叫你什么好呢?”
“叫小七吧,我回山里了,就还会是小七,不会是阿碧。”
他应了一声,他的身上干燥温暖,我很冷,不自主地往他的怀里钻,我哭道,“姑姑,抱紧一点,小七冷。”
那人抱得更紧了,真舒服。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
我揉着头发坐在床上,好奇怪,明明昨天冻得要死了,今天为什么没有死?
我就那样坐着,想了许久。
没有听到脚步声,没有听到有人喊我。
有人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这才反应过来,看着他。是林,还是王爷?
我连鞋都没有脱,就蜷缩到床上,背对着他。
他晃着我的肩,道,“阿碧,怎么了?”
我的鼻子酸酸的,有点委屈。
他帮我脱掉鞋,那样我脚上就没有花开了。所以我不准。
我蹬着腿,不让他脱。
他的声音有点生气,“你想干什么?”
我没有想干什么。
他扳过我,道,“你很冷么,昨晚上盖这么多被子?”
我几乎忘了,这是夏天。
我应了一声。他抬起手来摸我的额头。
我不喜欢,所以脑袋向后面靠着,不想理他。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淡淡道,“怎么又不听话了,恩?”
一句“恩“拖着长长的尾音,阴颤颤的。
他另一只手绕到我的脑袋后面,把我的脑袋推到他跟前,然后凑到他的额头上。
“还好,没有发烧啊,就是有点凉。”
我低着头扭着衣服上的盘扣。混蛋,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和我睡,所以我现在不想跟你玩了。
他的呼吸有点急促。
我抬头看着他,他却转过身背对着我,道,“我给你配了个丫头,你有什么事情,交给她做就好了。”
“哦,那我的衣服坏了呢?”
我举着衣服给他看,刚刚衣服上的盘扣被我揪下来,露出一个洞在外面。
他返过身看着我,眯着的眼睛里面有些我看不懂的热情。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还穿着衣服啊,怎么了?
他取了被子盖在我的身上,长长的发丝落在我的脸上,弄得我痒痒的,我把它拂开,道,“那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刚刚起床,真没有力气。
他微微一笑,凑到我耳边道,“你不是妖精么,吃饭能吃得饱么?要不要吃心脏?”
我一愣。
我差点忘了,我是妖怪。
我嘿嘿一笑,勾住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耳垂,道,“好啊,吃你的好不好?”
他放开我,皱着眉头看着我。
“说过了,你这样笑很丑。”
“是么?那管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
“那你还说我?”
“我……没事。”
说罢,他转身而去。
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看到他。
我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一池荷花,正是夏天,属于荷花的季节。
微风吹过,在空气中散落淡淡荷香,一点一点的,往鼻子里面钻去,有时候,我会忘了饿,就坐在那里看一整天。
小丫鬟叫采莲,长得清秀可人。
她轻轻地推着我,道,“碧姑娘,先吃点饭再看吧,小心饿坏了身子。”
我应了一声,坐在那里不动。
“碧姑娘,王爷吩咐过得,不要饿坏身子。”
“哦。”
“碧……”
“不要喊了,饿死了再说。”
我看着她,微微一笑。
她的脸涨红了,聂聂道,“是。”
便收拾了东西出去。
日头已经西斜了,好像在这种天气这种情景下看荷花,还有别样的美丽。
我从窗户里跳了出去,采了一朵莲花放在一旁,便在一旁翩翩起舞。
我没有穿鞋子,被阳光晒过的地面好热。我一边跳着,一边在想,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滑稽?就像那天跟他去看戏,和里面那一只提线的娃娃一样。
一滴汗沿着面颊落下来,滴到地上,呲地一声就没有了。
“你就是这样来引本王过来的么?”
我抬起头,看着他,就像我刚刚救他的时候一样,阳光在他身后开了一朵花。
我低着头,继续跳舞。
他快步走了近来,近到我只能抬头看他,也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喉结一动一动的。
我后退两步,笑道,“林,你看,这荷花是不是很美?这样的天气,难道不应该跳一段舞么?”
他不说话。
我又道,“你说,还有多久满一年?”
他还是不说话。
我于是低下头掰手指头。
一天,两天,三天……十天。
一年有三百六十天——林告诉我的。那么,还有……
算了,算不清楚了。
于是我咬着嘴唇笑着看着他,“你告诉我啊,我不会算数。”
他的脸色好臭。
“你很闲是不是?”
我摇头。
“你既然那么闲,等过几天我闲下来了,就教你写字,好不好?”
不好。我摇头。
他轻轻一笑。
“那既然你不反对,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说罢,他转身而去。
这是一个坏人,不懂得考虑我的感受。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那次来了以后,我的心情真的好了许多,也可以按时乖乖吃饭了,也可以按时乖乖休息了。
这天天气不错,有点阴沉沉的,不过适合在外面撒欢地跑。
我拉过采莲,道,“他有没有说过不让我乱跑?”
采莲很诚实地摇摇头。头还没有摇完,就没见了我的踪影。
我嗅了嗅空气中温润的气息,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有点闷热闷热,不过还好,凉风挺足的。
我采了一朵花放在头上。
该死的,还是插不住,插上了又会滑下去。
我懊恼地将花丢在一旁,却听见旁边有一个娇俏的声音在笑。
我抬起头,却看见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
我转过头看着采莲,“她是谁?”
采莲没有理我,已经跪下了,道,“奴婢参见澜侧妃。”
澜侧妃?
她站在那里,高傲地抬着头,道,“这位姑娘看着眼生,怎么,见了本妃还不下跪?”
我为什么要跪?
我还没有说话,便见旁边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女子,看着我吃吃笑道,“果然是个好胚子,不过姐姐,这不过是王爷顺手看上的乡村野花罢了,姐姐才是王爷最喜爱的人儿,心尖尖儿上的呢。”
心尖尖儿,在这里。
我指着自己的心脏,道,“怎么,他怎么把你拴在这里的?”
澜侧妃没说话,旁边那人笑得花枝乱颤,“这位姑娘也真有意思,敢这样跟侧妃姐姐说话,见着也不行礼,仗着王爷宠爱是么?”
我皱着眉头看着她,搞不清楚为什么,她看起来明明比这个叫澜侧妃的女人老一点,笑起来脸上的粉也有点扑蔌蔌直掉,为什么还要叫她姐姐?
我摸着下巴思索的表情愈发深沉。
没想到她竟以为我是胆怯了,愈发地笑得撒欢,“姐姐,你看,我说过的,王爷只不过可怜她罢了,回来这么多天,一天也没有在她那里留宿过,就连名分也是不愿意给的,左右唤作姑娘,不伦不类的。”
我忍。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约摸还是能听懂一点的。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我终于忍不住了。
“等会儿,我先打断一下,有一个问题我憋了很久了,为什么你老一点,还要叫她姐姐啊?”
然后,她的脸好像绿了一点,再一点。
采莲在我身后捅了我一下,我诧异地回过头,“怎么了,难道该吃午饭了?好像肚子是有点饿了。”
“放肆,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是不知道这王府里面是谁做主了是么?”
我打了个呵欠,回过头看着她,这次她没有崩住,扑蔌蔌地掉了更多粉。
“随便。”
然后我就很开心地看到她很配合地气得浑身发抖。
还没开心完,便听见她啪啪两下巴掌,一阵风快速刮过,有点凉爽。
只是唯一不爽的是,为什么有人会抓住我的胳膊?
那个满面掉粉的人暂时不知道叫什么,姑且叫她粉姐吧。
粉姐哈哈一笑,道,“掌嘴,长规矩。”
我嘿嘿一笑,暗自鼓动了一阵风,将她的头发吹零乱了,再大一点,她伸手去摸头发,然后我很顺利地就弄掉了她的玉簪,青翠色的,没有林的那支好看。
大风吹得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粉姐心疼玉簪,便弯腰去捡。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脚蹬过去,把那张粉脸踢了个实打实。
只听得“啊呀”一声惨叫,粉姐掩面扑倒在地,钳制我的人手松了一点,我忙挣脱他们,拉着采莲便往玲珑阁跑。
待我们气喘嘘嘘地跑到玲珑阁的时候,采莲还是一脸痴呆样。
我撇了撇嘴,插上门慢悠悠走回房子。
许久才听的采莲的杀猪般的嚎叫,“碧姑娘,你打了颍夫人~”
不,严格来说,是踢了粉姐,不是打了。
我掏掏耳朵,听着采莲誓不罢休的嚎叫,打了个哈欠。
“碧……碧姑娘,你打了颖夫人。”
“恩。”
“碧……碧姑娘,澜侧妃会请家规的。”
“恩。”
“碧……碧姑娘……”
“恩。我饿了。”
“碧……碧姑娘,你还有心思饿?”
“难道打了,哦,不对,是踢了人还不让饿么?”
“那倒没有。”
“那还不去准备,想饿死我?”
“哦,采莲这就去。”
看着她两只小腿颤颤悠悠的,我不禁可怜她一番,我不是把她拉走了么,她到现在还害怕什么?放心吧,颖夫人打不到你了。
——我的阿碧,话不是你这么说的。
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那一池荷花发呆。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还以为是采莲,便回过身,揪着衣服上的盘扣道,“采莲,我又揪下来了,你帮我缝缝吧。”
我的嘴张的老大,不是采莲。
没有饭吃,所以我低下头,继续揪盘扣。
“这位姑娘难道不解释一下,刚刚为什么出手打人么?”
没什么好解释的。
今天的盘扣是蝴蝶,比昨天的葫芦好看一些。
“看来姑娘是不懂我们林王府的规矩是么?”
林没有告诉我,什么是规矩。
一根长棍啪地一下打在我旁边的石桌上,“姑娘,现在是澜妃跟您说话,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终于抬起头看她,见她眼里有一抹得意。
“等等,你不是叫澜侧妃么,怎么又变成澜妃了?你也有两个名字么?”
我看见她刚刚还笑得温婉的脸瞬间冰冷。不过一瞬,她又微微笑道,“姑娘误会了,是本侧妃的奴婢不懂规矩,本侧妃管教不严。”
说罢,她一扬手,刚刚拿着长棍的那人便跪下来,啪啪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脸。
她打一下,我的脸抽一下。
真不清楚,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来打自己。
看着她的脸慢慢变红,嘴角也出血了,我才停止抽抽。
然后,继续低头玩盘扣。
她说,“碧姑娘难道不说点什么么?”
我抬头看着她,疑惑道,“不是我让她自己打自己的,为什么要说?”
澜侧妃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她一拍手,便走上来几个大汉,拿着长长的棒子,上面还有几棵刺,就像长在上面的一样。
我吞了吞口水,乖乖,这不是一般的大。
澜侧妃一脸惋惜,道,“姑娘要是认个错,或许就会免除这顿皮肉之苦了。”
我继续吃惊,怎么,这么长的棒子要往我身上招呼?
我盯着她,笑道,“为什么要打我?”
她看着我,道,“你打了府上的夫人,以下犯上,自是要罚。”
“你凭什么罚我,这不是林的家么?”
她一愣,扶了头发上的簪子,簪子上面有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这支簪子是先皇赏赐给王爷的,让王爷赐给王府的王妃,戴上它,就是女主人了,我凭什么不能罚你?”
我哦了一声,“可是,我不是王府里的人啊。”
“可是姑娘现在不是住在王府里么,多多少少也是要有点规矩的,免得传出去了,给人看了笑话。”
她也不问我,径自坐下,喝着茶,看着我,就像老朋友一样。
这个采莲,什么时候沏了茶过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也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水喝着。
今天的茶比昨天的好一点。
我抬头瞥了一下采莲,这小妮子,怎么昨天没有给我泡这样好的茶?
刚刚被打成猪头的那个人又开始嚷嚷了,“姑娘,你怎么能不问一下澜……侧妃就径自坐下了,难道你的父母没有教给你尊卑么?”
很抱歉,我的父母确实没有。
所以我很诚实地点点头。
澜侧妃笑着制止了她,道,“无妨,反正左右以后都是姐妹,不差这点礼数。”
我点点头,还是澜侧妃识大体。
坐在凳子上其实挺不舒服的,因为腿晃不起来,我正暗自纠结着,要不要爬上桌子去,却听见澜侧妃道,“只是姑娘,刚刚本侧妃对你说的话,你记住了么?”
什么话?
我大眼无神地盯着她。
她嘴巴上笑着,手上却在不停地揉着帕子,揉啊揉,揉啊揉的,我看的眼睛都花了。
她端着杯子喝着茶,眼睛都不眨一下,道,“那就休怪本侧妃无礼了。”
说罢,刚刚拿着大棒子的那几个人就走上前来压住我。
等等,等等,这么大的棒子,会打死人,不对,会打死狐狸的。
我扭着身子,看着采莲脸色发白地站在那里,我喊道,“怎么,还沾着干嘛,还不去找林……不对,去找王爷?”
她哦了一声,拔腿便去。
澜侧妃还没有说话,她身旁的那个猪头便拦住了她,道,“澜侧妃请家罚,有你什么事么?”
然后,采莲就很不争气地走回了原地,继续跪着看地上的蚂蚁。
我恨恨地咬牙,这孩子,太没有骨气了,下次说什么也不跟她玩了。
我在想着要不要捉弄一下他们,林过来了。
我狡黠一笑,冲着门口娇滴滴地喊道,“王爷,他们欺负奴家。”
一喊完,我才发现自己也抖了三抖,这声音,太销魂了。
果不其然的,我看见林跨进来的脚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脚步有点虚浮。
他面不改色地站稳了,道,“怎么回事?”
我垂着头不说话,地上爬过一只蚂蚁,一爬一爬的,就爬到了我鞋子的牡丹花上。
澜侧妃站起身来,柔柔地请了安以后,便叹气道,“王爷,妾身也不想这样,只是,碧姑娘怎么说也犯了错,是应该惩罚一下的。”
他唔了一声,坐下来就开始喝茶。
混蛋,难道不管我了?不管我还喝我的茶?
“喂,那是我的茶,你要喝自己倒。”
他装作没有听见,煞有介事地欣赏着刚刚被打成猪头的老嬷嬷。
我蹬着腿乱晃,道,“喂,咳咳,王爷……你就这样看着奴家受苦么?”
噗……
他一口茶喷在了澜侧妃脸上,将澜侧妃装扮得精致的面容噗了满面。
我知道这个时候,出于妖道主义,我不应该笑,可是。
我真的忍不住。
我哈哈大笑着,笑的肚子都疼了,使劲弯着,恨不得爬到地上打滚。
澜侧妃讪讪地笑了笑,取了刚刚被她蹂躏地不成样子的手帕,轻轻地擦着脸,道,“不妨事,不妨事。”
她的尾指轻轻地翘着,很是优雅。
林返过身来,幽怨地看着我。
糟了,我刚刚好像笑岔气了,肚子有点微微地不适应,得先缓一会儿。
澜侧妃擦干净了脸庞,道,“王爷,您看,颍妹妹这件事……该怎么办?”
他侧着头,轻轻地叩击着石桌,一下一下的,叩得我心惊肉跳。
我的胳膊有点酸。
麻烦你,以后想事情的时候,先顾虑我的境况好不好?
我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脱那几个大汉的钳制。我只好笑道,“王爷,奴家好辛苦啊。”
他的叩桌子的手顿了一下,我能看见他的眉角在一跳一跳的。
该死的。
捉弄我很好玩么?
我万般委屈地看着他。
他揉着眉角道,“颖夫人怎么样了?”
澜侧妃这才提起精神,凑上前一点,又发现好像这个举动好像不太合规矩,便又往后靠了靠,道,“大夫看过了,说是还好,就是伤了面子,要休息几天。”
他唔了一声,看着我道,“阿碧,怎么回事?”
我盯着鞋子看着。
我把脚举起来给他看,“颖夫人说我的鞋好看,就凑上来看了,我怕她看不清,就凑近了一点点。”
显然,他不相信我的谎话,对,我自己都不相信。
他仔细地看了我的绣鞋,“恩,果然挺好看的。”
我愈发地得意了,我的最大癖好就是看心情穿着各种鞋子在外面撒欢,今天心情比较明媚,所以我的鞋子上就开了一朵艳丽的牡丹。
我似乎对他赏识我的绣鞋很是欢喜,连忙想跳着往前给他看鞋后跟那里,那里还有一只蝴蝶。
可是,悲剧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发生。
不知是我太兴奋了,还是后面的几个哥哥太用力了,我往前一蹦,便听见喀哧一声清脆的响声,声音不大,比起我的嚎叫。
“啊……”
我看着垂下来的手臂嚎啕大叫。
他立马站起来,皱着眉头看着我。
“脱臼了?”
我点点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身后的几人,眼光阴森森的,比起今天的天气还阴沉。
“谁给你们的胆子一直挟持着碧姑娘的?”
我天生好看热闹的心趋势着我回过头,看着我身后的几人面无人色,连腿都不停地哆嗦了。他们跪下来不住地磕头,道,“请王爷恕罪,请王爷饶命。”
他挥挥手,便立即有人拉他们出去了。
我舒了一口气。
他皱着眉毛上前,仔细地拉过我的胳膊,左右摇晃了一下,又是喀哧一声清脆的响声,伴随着我更加惨烈的呼喊,响彻云霄。
我和他就像在唱戏一样,剩下的一干人是目瞪口呆的看戏人。
我用肩膀推了推林,他道,“澜儿,还有什么事么?”
澜侧妃勉强地笑着摇了摇头,湿嗒嗒的头发让她哆嗦了一下。
她看了林一眼,道,“那颖夫人的事……?”
林揉了揉眉心,“左右也没什么大事,没有必要请家法这么严厉,你先回去吧,晚点我过去看看她。”
澜侧妃还想说什么,最终一咬银牙,带领着猪头和其他人下去了。
我看见他径自走到树下遮阴的竹蹋上躺着,便甩着两条胳膊走了过去,眼巴巴地望着他。
还好,他的脸不算太臭。
“你知道错了么?”
“不知道。”
“不知道就别想把胳膊装回去。”
“好吧,我知错了。”
“错哪了?”
“我不应该把你送给我的绣鞋给粉姐……哦,不,给颖夫人看,她会嫉妒你对我这么好的。”
我小心翼翼地挑着他或许喜欢的话说,满脸表现出无比的赤诚。
不过此人真是混蛋,明明我就是装脱臼吓唬别人,他倒真心下狠手把我胳膊给卸了。
他唔了一声,这才将我的胳膊送上它固有的位置。
哎哟,我的狐狸爪子喂。
我晃了晃手臂,还是能动的时候最好。
我小心地趴在他旁边,拉着他的胳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垫在头下,道,“你很在乎粉……额,颖夫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