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席卷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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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划江而治”计划破灭(2)

周恩来进一步说:人民解放军没有宣布过停战。南京国民政府曾经要求停战讲和,我们没有同意。我们只同意这个协定签订之后永无内战。为了使谈判更顺利,我们愿在谈判进行期间命令人民解放军暂时不渡江。但是我们不能无限制地受到约束,所以我们今天正式地告诉文白先生,请南京代表团回南京去的先生转告李宗仁和何应钦,我们只能约束到本月20日为止。到那时还不能获得协定签字,那我们就只有渡江,不能再拖延到20日以后了。

周恩来的解说,标志着南京代表团的使命事实上已经完结。周恩来讲完后,张治中只是简单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和感想,并声明明天即派人到南京请示,再行答复。

最后,周恩来又解释文件为什么采取最后方案的做法。他说:如果我们没有最后定稿,就使南京代表团无以说服南京当局:没有这个最后的定稿,就不能使它考虑同意与不同意的问题。我们认为,一个问题一定要有一个结束。我们提的最后方案,南京代表团乃至南京当局都有他的自由,就是同意或者不同意。

会议于10时20分结束。

张治中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

回到住处后,经过代表团郑重的研究,认为这个定稿已经接受了我们所提修正意见四十余处的过半数,特别是关于战争罪犯一项删去“首要次要”字样,原来把南京政府和所属部队置于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统辖之下一句也改换了,所以代表团一致的意见,认为尽管条件过高些,如果能明白“败战求和”、“天下为公”的道理,不困于一派一系的私利,以国家元气、人民生命财产为重,那么,就只有毅然接受。以诚心承认错误,以勇气接受失败,则对国家、对人民、对国民党保全者实多,总比顽固到底、失败到底的好。大家表示只有接受这个《国内和平协定》为是。并决定在十六日派黄绍代表和屈武顾问带了文件回南京去,劝告李、何接受。

南京代表团的会议开到午夜1点多钟。周恩来知道黄绍被推举回南京请示后,尽管已是深夜了,他仍在当晚2时左右在六国饭店同黄绍相见,勉励他努力完成这个任务。黄绍说:“照我看,至多是50对50的希望,或者还要少一些,我努力去进行就是了。”

3.“划江而治”阴谋流产,蒋介石恼羞成怒

李宗仁流年不顺,无心赏春。月初送走了和谈代表团,9日刘仲容秘密返回南京,但带来的毛泽东的口信并不令人满意。白崇禧更是愤懑激烈,当他听到毛泽东说他很能带兵,将来成立中央政府,人尽其才,请他指挥国防军时,他冷笑一声,说:“算了吧!让我当降将,决不可能。他们果真有和平诚意,就不要过江嘛,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一步也不能退让,绝不退让!只要不过江,一切好说,要过江就什么也别说了,打就是了。”

刘仲容不料白崇禧的火气如此之大,他平静地说:“健公,恕我直言,要是我们能打,就不会有这次谈判了。要是不能打,毛先生开的这些条件不能说不优厚。我这次到北平感到共产党和谈还是有诚意的,在不少条款上都做了让步,而且,这都是以德公和健公你为对象才做的让步。共产党是战胜者,有句话也许不当讲,战败求和原本就不易,现在共产党已经敞开的大门,不要用我们的手再关上。”

白崇禧怒不可遏:“你怎么给共产党当起说客来了?我们怎么不能打了?我们百十万部队,我们的空军、海军,都是吃素的?我可以告诉你,美方已经答应支援德公,美国不会袖手旁观,中共敢过江,就会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和谈不是投降,不能气短,不能听人摆布,他们要过江,就让枪炮去谈吧!”

李宗仁听白崇禧说到美国,心里一颤,像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涩,说不清什么滋味。

前些日子,百般无奈的李宗仁也是急乱了神,突发奇想,谋划了一个激将法,想刺激刺激美国。他派了手下试探着和苏联接触,欲达成一个由苏联出面调停内战的协议。不料美国根本不买账,司徒雷登戏称李宗仁向苏联“暗送秋波”,形同一个低贱的娼妓。结果鸡飞蛋打,两边都得罪。没办法,李宗仁又硬着头皮登门拜访那位曾经和他有过不错私交的美国大使司徒先生。

李宗仁面对隆鼻灰目的司徒雷登,哀求般地说:“老朋友,重提一个老话题,希望贵国能借给我的政府10亿美元,不行的话,5亿也可,帮助制止日益恶化的通货膨胀。”

司徒雷登很直率:“对不起,关于美元的事,国务院已经做了答复,我想我不必再重复了。”

国民党战和两难,美国对国民党也到了取舍两难的境地。尤其是美国明白他们鼎力扶持的这个“代总统”不过是块空招牌时,对国民党政府的热情更是降到了冰点。当这个没有希望和廉耻的政府反复向他们伸手要美元的时候,他们那种鄙弃的神色仿佛是说:要肉吃吗?那么首先证明你有咬人的本领才是啊!

不过,共产党的渡江还是促使美国政府产生了一点怜惜之心。4月14日,美国国会通过议案,决定将1948年4月3日所通过的《援华法案》延期至1950年2月15日,以该法案拨款4亿美元中尚未动用的5,400万美元继续援助国民党政府。

李宗仁摇头苦笑,这不过是杯水车薪啊!

4月16日晨,黄绍、屈武根据代表团的决定,乘飞机返回南京。这是一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使命!

派这两个人去,张治中是有考虑的。黄绍是桂系的巨头之一,对李宗仁、白崇禧有影响力。屈武为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之女婿,便于做南京政府上层的工作。

临行前周恩来特地去南京代表住地六国饭店与黄绍、屈武送别,周恩来对黄绍说:“季宽(黄绍字)先生,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我们等你回来。请你转告李德邻先生,希望他能飞北平来签字。”

黄绍说:“协定能否签得成,至多是五十对五十的希望,我会努力去办的。”

周恩来点头:“刚才我跟毛主席通了电话,他祝你和屈武先生一路平安。毛主席说跟你相约过,等签订了协定,你们要填词唱和呢。”

黄绍显得很激动,说:“周先生,不管协定签不签得成,我都要回来的。”

“好,好。”周恩来说,“为了表示我们对和谈的诚意与对桂系的希望,我们释放了白先生的海竟强师长,明天你带他一起回去吧。”

当晚,黄绍、屈武向李宗仁汇报了全部谈判情况和代表团集体的意见。李宗仁显然不曾想到会有这样一种结果,他深知在南京现在的气氛下,批准这样一种协定,不仅会在上海、南京迅速造成政治上、军事上的严重混乱,而且在桂系内部也会使自己陷入严重困境。

专程从武汉飞到南京的白崇禧,看完手上的“协定”,立刻怒气冲冲地对黄绍喊道:“真难为你,像这样的条件也带得回来!”

黄绍声调也不低:“这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中共接受了我方所提修正意见的40余处的一半还多。”

“就是一百条又如何,我的条件就一条!”

“什么?”黄绍冷冷地看着激愤不已的白崇禧。

“共产党不过江!”

“健生,”黄绍嘴角不经意地挑着一丝嘲讽。“我们说话还是现实一些,明白自己的处境,这种强硬在抗战刚结束的时候可以,在如今已是有些滑稽了。”

“你什么意思?”白崇禧拍案而起。

“你不必考虑我的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没有用。现在我们面对的是这个协定书,毛泽东、周恩来的意思全在上面了,我们签不签字共军都要过江,而且,限定在4月20日前答复。”

白崇禧怒不可遏,一声冷笑:“嗬!不看人我还以为这是共产党的代表跟我说话,黄季宽,你有没有搞错?你是政府派出的代表;理应代表政府立场,据说政府还有‘腹案’为据,你黄季宽和张文白不仅有负重托,还屁股坐错了椅子!我告诉你,你也好,张文白也好,历史会记下你们这一笔的!”说完就站起来往外走了。

一口一口像是在品茶的何应钦这时冷冷地说:“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协定,还美其名和平协定。德公,你看怎么办?”他斜了李宗仁一眼。

李宗仁打禅一般坐着,默不作声。

何应钦见李宗仁久不开口,又道:“行政院开个会吧,总归是件大事。”说罢告辞了。

客厅里只剩下李宗仁和黄绍。

他从公事包中掏出一张信笺,将其在飞机上填的一首词拿给李宗仁看,上面写道:

翘首照长天,人定淡烟笼碧,待晚一弦新月,欲问几时回得?昨宵小睡梦江南,野火烧寒食,幸有一番风送,报燕云消息。北国正花开,已是江南花落。剩有墙边红杏,客里漫愁寂寞。此时遇着这冤家,误了寻春约,但祝东君仔细,莫任多漂泊!

李宗仁看后苦笑道:“我已经没有心情吟诗作赋了,你到底想说什么,愿闻其详。”

与李宗仁关系非同寻常的黄绍坦言道:“据我看来,蒋先生的的确确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了。我们广西人士应该清醒一些,另辟求生之道,再也不该替蒋先生效犬马之劳。我所以说‘此时遇着这冤家,误了寻春约,但祝东君仔细,莫任多漂泊,’就是这个意思。”

黄绍说到这里叹道:“广西如果在这个时候再失去机会,那昔日一番辛苦,今后全付流水,没法补偿!中共的条件虽然苛刻些,但不是不可接受,何况代总统已经答应以八项条件为基础了!”

李宗仁面色如土,沉吟良久,然后说道:“难呀!……”李宗仁半天吐出了一个字。

他这个“代总统”何止一个“难”字了得。他是和谈的倡导者,如今这样一个协定,就是他签了字,没有蒋介石的认可,还是废纸一张啊!更难的是,白崇禧的日益坐大,大有与他平起平坐之势,若是他断然在这个协定上签了字,不仅与蒋介石彻底决裂,还有和白崇禧势为两立的可能。而和兵权在握的白崇禧对立,就意味着与桂系分裂。

从最近的动态看,白崇禧的屁股似乎悄然向蒋介石挪动。不久前,他在给第3兵团司令官张淦的密电中称:

吾人今日为爱护五千年历史文化,为保证人民自由的生活方式,应在三民主义共同信仰基础下,不分畛域,不问党派,团结一致,作殊死斗争。尤当支持中枢做有效之决策。否则人子为谋,分散力量,古今多少失败惨痛的历史教训,转瞬落到吾人头上矣!

李宗仁不得不既不创伤蒋介石,还要关照自己集团首脑的情绪。

“德公,”黄绍声调低沉地说,“咱们一定得头脑清醒啊,决不能与蒋介石同呼吸共命运。蒋介石最后还是要退保台湾的,我们呢?形格势禁,没有别的路可走,惟有和局才足以自保啊!”说着他有一些动情了。“你我和健生,自投军校就是同窗,投入军旅又为同志,几十年来生死相依,风雨同舟,患难共济,才有我们桂系一片天地。德公若出面与中共签署和平协定,便可在联合政府有副主席的席位,我们广西子弟也可保全下来,两广在两年内不实行土改。这几项对我们都还是有利的。事到如今,我们要面对现实,思谋自全之道了!……”

李宗仁摆摆手:“我对个人去留出处并不计较,我是力主和平而上台的,如果求和不成,我将毫不犹豫地卸职归田,以谢国人!”

第二天,李宗仁就托张群带着《国内和平协定》去溪口向蒋介石请示。果然不出所料,蒋介石看后拍桌大骂:“文白无能,丧权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