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惊鸿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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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歌唱着生活

一个农家妇女,骑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后座上带着山一样高的一捆卫生纸,一边走街串巷一边叫卖。她的叫卖声用的是秦腔曲牌,就像一个小品演员表演过的那《卖大米》一样。后来,在我家楼底下,这妇女被一群男男女女围住了,原来,大家都觉得这妇女秦腔唱得好,韵味十足,要她停住脚步多唱一会儿。妇女说,我要做生意呀!大家说,我们要听秦腔呀!双方互不相让,吵作…团。那一刻,我正趴在书桌上写东西,被这吵闹声惊扰,于是,我停了手中的笔,饶有兴趣地爬在阳台上,看这件事怎么进行下去。结果,一番吵闹以后,双方达成一个1头协议,即妇女唱一段秦腔,观众中有人买一卷卫生纸。于是,整整一个上午,我家楼底下便开了一个秦腔演唱会。那妇女的秦腔也真唱得好,抑扬顿挫,慷慨悲凉,依我看,比西安城那些名角都唱得好。她一边唱着,一边还摆出各种姿势来。而每唱完一段,观众中立即有人掏出一块五角钱来,买一卷卫生纸,妇女于是收起钱,再唱。这秦腔整整唱了一个上午,直到最后一卷卫生纸卖光,歌声才停了。最后,楼底下的每个观众,都腑下挟着一圈卫生纸,摇头晃脑,像喝醉了酒一样,各人走回各人的家门。那妇女则自行车响着铃,也走了。

家里有一个蜂窝煤炉子,这炉子有一根细细的铁皮筒子,拐过几个弯以后从阳台逼出去。五年前的春天,炉子停了,我偷了个懒,没有及时卸下炉筒,后来有一天早上,我突然被一阵鸟叫声惊醒。原来,一对麻雀夫妻,噙来草叶、树枝之类的东西,正在炉筒里做窝。“那么,这炉筒今年就不卸了吧,权当咱们家又添了两个新成员!”我说。从此以后,这麻雀夫妻便在我家炉筒里安了家,整日进进出出。后来,它们养下了一堆小麻雀,这些小麻雀开始时从炉苘口伸出小脑袋,张着乳黄色的小嘴,唧唧喳喳地叫着,后来,能飞了,便在电线上站成一长溜,像五线谱上的音符一样,再后来,羽翼丰满,就离开父母,各奔前程去了。那年冬天,我生炉子的时候,煤烟倒灌,弄得满屋子的煤烟,这时我才记起鸟窝的事,于是卸下炉筒,用棍子通好长时间,才将鸟窝捅掉,那鸟窝里,还有一只未孵化出来的麻雀蛋。自那以后,五年了,这对麻雀夫妻便年年地在我的炉筒里做窝,年年地哺养一批儿女,年年地在我家阳台歌唱。

我在陕北的时候,有个老领导姓黑,他如今已经过世。黑老有个儿子叫黑海涛,如今是奥地利皇家歌剧院的首席歌唱家。海涛是如何去奥地利的呢?这里有一个故事。世界歌王帕瓦罗蒂,十多年曾到北京来过一次。那次,帕瓦罗蒂顺便到北京音乐学院走了走。听说他来了,多少有背景的人家都把这当作一次机遇,想让歌王亲自指导一下自己的孩子。据说,帕瓦罗蒂耐着性子听着,不置可否,这时,窗外突然有人引吭高歌,唱的正是《今夜让人无法人睡》这首名曲。原来,这正是从陕北来的那个叫黑海涛的学生,听说帕氏来,自己又没有背景,于是辗转反脷,无法入睡,凭歌声来宣泄自己。谁知帕瓦罗蒂偏偏听到了窗外的歌声。“这声音像我!这也许就是将来要取代我的那个人!我要见他,我要收他做学生!”帕氏说。后来,帕氏亲自张罗黑海涛出国事宜,而1998年,意大利举行世界音乐大赛,正在奥地利深造的黑海涛,因意大利制裁中国而无法拿到签证,于是求助帕瓦罗蒂,于是帕氏亲自给意大利总统写信,终于使海涛成行。

卜多年前,正在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滑旱冰时小腿骨骨折。躺在床上的儿子,要我为他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让报社的木工为他做一副双拐,第二件事是让我上街为他买一盘台湾歌手郑智化的磁带。那时我还不知道郑智化是何许人也,后来从电视上看到那个拄着双拐,唱着《水手》,唱着《星星点灯》,唱着《远离这座城市》的郑智化,方明白儿子那时候的伟大憧憬。伤筋动骨一百天,儿子在家里整整呆了三个月,三个月中,他常常站在阳台上,手拄双拐,眼睛望着窝外,唱着郑智化的歌。他唱的郑智化的歌,有几句歌词我现在还记着广他说风雨中这点疼算什么,擦千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去年,我的长篇小说《愁客骑士》在台湾出版,我在序言中讲了这个故事,并希望郑智化能看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