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时,各分队已按计划分几路冒雨进了山。由于各分队的报话机功率有限,加上地形复杂,绕射能力受到限制,指挥所无法与分队取得联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报务员喊哑了嗓子,指挥员急得满头大汗。吴增兴更是心急如焚。他知道,部队如果接收不到命令,就不能及时赶到南坑,实施最后的包围。
“吴参谋,还是不通。”报务员报告。
“山高林密,分队配置的报话机功率太小,根本接收不到。”作训参谋张新说。
吴增兴灵机一动,一个大胆的设想在情急之中形成了。他建议用总指挥部的十五瓦电台,改换频率,只发不收,直接向各分队强发信号。
成功了!各分队收到命令,立即改道,及时赶到了指定地点。
为了加强对各分队的指挥,吴增兴提出到担任主要搜索任务的二中队去。
他来到战士们中间进行动员:“同志们,上级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这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一定要克服困难,逢山过山,遇水涉水,决不放过一寸土地,坚决完成任务。”
吴增兴与代理中队长陈闽、报务员王海三人一组,既是指挥小组,又是战斗小组。王海要上前开路,被吴增兴拦住说:“不行,你没有枪。”陈闽要上前,他又说:“你太胖,还是在后面。”说完,他钻进灌木丛中开起路来。
18时10分,天越来越阴暗,荆棘茅草湿漉漉的,稍不留神手脚就划破一道口子。吴增兴高一脚低一脚地在前面撩拨开密集的柴草,警惕的目光四处搜寻……
“啪”,“啪”……
枪声!吴增兴和他的搜索小组迅即向枪响处接近。他一边利用地形地物前进,一边向指挥所报告情况:“608、608,我是……”
如丧家之犬企图逃出包围圈的王宗坊,此时正潜伏在距吴增兴六米远的草丛中,他举枪凶狠地向吴增兴连开五枪。
吴增兴身中三弹,腿部大动脉被打断,腹部肠子被击穿,鲜血不止地向外喷涌着,但他强忍剧痛,硬挺着重伤的身躯,靠在树干旁朝罪犯连发四枪……
是何等的毅力,何等的精神,令他射出了这泣鬼动神的四枪!
吴增兴倒下了,鲜血染红了警服,也染红了绿茵茵的草地。
他被战友们救下了山,送进了医院。战士们流着泪,挽着袖子,等候在抢救室门前,争相为吴增兴献血……
虽经医护人员全力抢救,但吴增兴还是安详地离去了。他那双曾为战友们开路,打满了血泡的脚,此刻也在洁白的床单下休息了。
他的裤袋里还装着那本被血浸透了的没来得及送给女儿的小小的谜语书。
他的心脏跳动了整整三十年零一天。
五
18日凌晨1时半,天下着蒙蒙细雨,尖峰公社观前大队曾家生产队社员曾水秀和她父亲曾文泉一大早起来杀猪,打算赶个早集。
推开房门,眼快的水秀浑身一颤,拽了一下身边的父亲。
父女俩举目望去,门前小路上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浑身湿透的陌生人。一个肩扛竹篓,低着头;另一个弯着腰,拄着棍子,朝水南公社方向走去。
“爸,我看那两个人不像好人。”曾水秀见那两人已走远,悄声说。
“夜半三更怎么会有陌生人,”曾文泉嘀咕道:“莫非是……”
“爸,我看可能就是这几天部队上山到处要抓的那两个坏人。”曾水秀瞥了父亲一眼。
“嗯。”曾文泉点点头,“不过,这猪……”
“爸,猪晚一天杀不要紧,要紧的是抓坏人。我们快去报告吧。”
曾水秀催促道。
父女俩冒雨摸黑赶到大队报告了发现的情况。
在南坑一带发现“二王”的情况,很快报到了总指挥部。指挥部的领导听到这一消息,相互报以会心的一笑。这一笑,是一种赞同,一种默许,也是一种钦佩。他们都记得,9月14日夜间,武警总队前进指挥所的指挥冯长明找上门来,他在分析部队一天多搜捕的情况后,针对部队分散所暴露出的一些弊端,尖锐地提出了指挥部缺乏一支快速反应力量,难以应付突然情况的问题。就在这里,他向指挥部领导建议收拢部队,集中力量,把武警分队作为尖刀,摆在重点地段上。他掌握的情况翔实,分析的问题透彻,表达的言辞犀利,令在座的领导颔首赞同,采纳了他的建议。随后的几天里,部队执行了几次大的搜索行动,虽未见明显成效,但从眼下看,这一建议显然奏效了。武警分队这把尖刀,该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指挥部在认真研究后,立即命令部队紧急收拢,前往围捕,并用十五瓦电台向已进山的各分队强发信号,迅速形成了包围圈。
18日这天的搜捕战斗异常艰苦。天不停地下着大雨,官兵们全身都淋湿了,随身带的饼干也成了面糊糊,不能入口。从清晨4点到下午,大家没吃一口饭,冒着大雨,忍着饥饿,踩着泥泞的山路不停地搜索着,不断缩小包围圈。
15时30分,包围地域只剩下353高地尚未搜索。据判断,罪犯极有可能隐藏在这里。总指挥部把搜索任务交给了武警总队前指。
15时50分,部队开始搜索353高地。l7时,各分队搜索了一遍,未发现“二王”的踪影。
“什么?没发现!”冯长明一听报告就恼了。不可能!从曾家父女报告的情况看,罪犯在军警民四面围追堵截下,已经精疲力竭,食不果腹,闻风丧胆,决不可能逃走,除非这两个家伙长了翅膀飞了。
他一头扎进了兵堆里,东问问,西聊聊,刨根问底。很快,他理清了头绪。353高地坡陡谷深,有的官兵在险要地段绕道而行,搜索不严密,很有可能“二王”就在官兵的眼皮底下溜过去了。
17时30分,总队前指命令部队作短暂休整后,继续对353高地的山头进行缩小包围圈的搜索。
冯长明站在高地一侧举目望去,山坡上站着坐着一片疲惫不堪的战士。他们一天未吃饭,又饿又累,每张脸上都浮现着一层倦色。面对这些战士,他心里涌起一团热流。多好的战士啊!可是,胜利往往存在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作为指挥员,他必须横下一条心,带领部队作最后一搏。
他大步走到战士们中间,一扬臂指着高地说:“‘二王’可能就在这附近,人民在看着我们,总部首长在等待着我们的好消息,再苦再累我们也要坚持住,抓住‘二王’,为人民除害,为武警部队争光!”
简短而有力的动员,使战士们情绪高涨,马上投入了搜山战斗。
353高地山势陡峭,松杉、灌木、杂草茂密。官兵们三人一组,成三角队形,严格按照命令,间隔两米,不放过一寸空地,艰难地搜索前进。这时的每一块山石,每一丛茅草,都可能是罪犯的隐身之地,每前进一步,都有被暗处射来的子弹击中的危险。可官兵们毫无畏惧地挺身向前,准备用血肉之躯去履行神圣的职责。
18时10分,雨后的山林渐渐被浓浓的阴霾所笼罩。部队搜索翻越353高地时,二支队二中队战士黄力生被脚下的刺藤绊了一下,差点从陡坡上摔下去,多亏身边一名战士拉了一把。他审视着地形,坡下暮色浓重,灌木丛生,“不能绕过去”,他暗想着,抱紧冲锋枪顺陡坡滑下,在草丛中突然感到脚下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好像有人。”他叫了一声,身体继续向下滑去。
紧接着,副班长甘象清也顺坡滑下,踩到了一条腿。他大声报告:“有人!”
话音刚落,藏在他身边草丛中的王宗玮抢先开了枪,甘象清右小腹中弹倒下。
王宗玮正要伸手去抓甘象清的冲锋枪,在甘象清左侧前方的战士郑万寿闻声迅猛转过身来,一扣扳机,首发命中了王宗玮的左胸。
躲在草丛中的王宗坊见弟弟被击倒,举枪一边朝郑万寿连发数枪,一边窜到王宗玮身边。王宗玮有气无力地说:“宗坊,我已经不行了……”
当王宗坊朝郑万寿射击时,郑万寿机敏地滚入了一道冲沟之中。按说,在王宗坊前来搭救王宗玮时,正是消灭罪犯的最佳时机。但由于郑万寿心里过于激动和紧张,在子弹上膛的情况下,连拉两次枪机,从枪膛里跳出两发子弹,眼睁睁地看着王宗坊拿起他弟弟的手枪,转身逃入山中的灌木丛里。
枪声吸引了部队,包围圈迅速缩小,将王宗坊封锁在一片狭小的区域内。
这时,天已黑了下来,又下起了雨,能见度非常差,加之部队人员密集。如果指挥不当,极易造成误伤。
还要不要继续追捕王宗坊?
身处一线指挥的冯长明此刻格外冷静。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指挥员有任何焦躁情绪或失误之举,都可能带来难以挽回的损失。他需要根据掌握的情况作一番独立思考,临机处置。他把目光投向了那张军用地图。353高地草深林密,地形复杂,而包围圈只有十五六米,如果天完全黑下来后,罪犯肯定会孤注一掷地伺机逃跑。这样不仅会给追捕带来困难,而且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因此,必须不失战机,继续搜捕,在天黑之前彻底解决战斗。
他把这一想法报告了总指挥部,立刻得到了指挥部领导的同意。
“围捕王宗坊!”冯长明下达了命令。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二支队司令部通信参谋吴增兴和他的搜索小组向指挥所发来报告,被潜伏在草丛中的王宗坊发现,向他连开五枪。遗憾的是,同一搜索小组的代理中队长陈闽同时也向王宗坊开了三枪,结果因子弹失效,一枪未响,致使吴增兴身中三弹,英勇牺牲。
王宗坊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仍在草丛里继续向围捕部队打冷枪。愤怒的战士们集中火力朝王宗坊射击。他中弹八发,仍负隅顽抗,作垂死挣扎。二中队代理排长刘永明利用地形掩护,匍匐抵近至距王宗坊六米处,开枪击中其肩胛处。
王宗玮、王宗坊被俘获后因流血过多,于当日l9时许先后死亡。
至此,围歼“二王”的战斗,从9月13日至l8日,历时六天,终于取得了胜利。
(胡学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