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初,广东罗定县的毒贩陈建阳来文山买海洛因,付给我和保剑60万元定金。他胃口大,一次要吃l00斤,说定了由我方送货到广东,货到后再付所欠余款。7月初,我和保剑如数将l00斤海洛因送到罗定,亲手交给陈建阳。9月4日,陈建阳从广东发来电报,催我前去取钱。当时,‘严打’已经开始,我不敢外出,此事一直搁置至今。”
“你们和姓陈的打过几次交道?”
“3次。”
“他们有多少人?”
“多少人不知道,经常接头的有3个,一个姓陈,一个姓强,另一个姓梁。陈建阳是老板。”
“你们去广东通常在哪里接头?”
“在龙香宾馆。”
“你们的货从哪里来?”
“大多是到缅甸去背,有时也在当地买。”
“怎么交货?”
“有时他们直接来提货,后来他们怕担风险,提出让我们送货上门,这一次就是送货上门。数量小的生意,一手交货,一手兑钱,数量大的生意共担风险,先付定金,货到补钱。”
“他们手里是否有枪?”
“跑大生意的身上都有‘家伙’。不过我们之间有君子协议,一般不带枪。跑黑道的人时刻提防对方,弄不好就要丢命。由于干这种生意只能在地下秘密进行,遇上见利忘义之徒,常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们什么时候达成的‘不带枪’的协议?”
“那是头一回和他们做海洛因生意。那次他们一共来了3个人,2个人带钱在路边等,1个人到我们指定的地点验货。验货时,他发现我们腰里有家伙,说生意做不了。这不是在耍我们吗?我掏枪对准那个验货的说,说清楚,验完货了为什么不成交?对方那家伙久经沙场,他不慌不忙地对我说,咱们跑黑道的,首先要讲信义,讲公平。你要卖货,我要买货,公平交易。现在你手里有枪,谁能保证你不见钱眼开,我不得不防。现在是我带我的钱走,你带你的货归。那老广太精明了,后来经过交涉,生意还是要做,但必须满足他的要求,枪弹分离,我们拿枪,他们拿弹,这样一来双方都有安全感。以后混熟了,我们之间谈生意,就不再带‘家伙’。”
“马正江,看来你的生意干得不错,我们做一笔生意怎么样?”
“和我做生意?”马正江顿然不知所措。
“不敢,再也不敢做那种生意了。”
“你不用紧张,真的想和你一起做一笔生意,是把陈建阳欠你的钱要回来。”
“你是说……”马正江突然明白了许多。
“合伙干,你和我们配合。”刘光林交了底。
“我是怕,怕万一被他们识破。”
“这当然是笔冒险的生意,怕就怕你不能与我们很好配合。今天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干得成功,可以将功折罪,出卖我们,自己考虑后果。”
一桩“生意”就这样敲定了。
经领导批准:长途奔袭,化装打入毒贩内部,将大毒枭陈建阳抓捕归案。
化装打入毒枭内部,这无疑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冒险行动。毒贩大多是亡命之徒,一旦露出破绽,不但生命难保,还将给这次“严打”带来影响和损失。尽管此行凶多吉少,然而,作为缉毒队队长,不就是为惩治那些危害国家、危害民族的毒品犯罪分子吗?这种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不是谁都可以完成的,是组织对自己的高度信任。他暗下决心:只能打胜仗,不能打败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军事学理论。为了完成这次任务,刘光林接连突审马正江、保剑等罪犯,对贩毒团伙的成员、特征、活动规律、接头地点、生活嗜好、黑道上的黑话都作了详细了解。对于他来说,知“己”难于知“彼”,这个“己”是个不稳定分子。马正江熟悉黑道,如果能密切配合这是优势,可他毕竟是毒贩,和我们“水火不容”,一旦反目,会将我们的全盘计划打破。从这种意义上说,他将是最危险、最可怕的内部隐患。可又不能缺少他,离开他就无法将这台大戏唱下去。
“马正江,从现在起我们开始合作,看你的了!”刘光林面授机宜,把桌上的程控电话机推到马正江面前。
马正江抓起话筒,像触电似的浑身颤抖,话筒在手里提了半天。最终放在了机座上。
“害怕了?”
“不,我忘记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保剑,你呢,也记不清了?”刘光林见马正江耍滑头,把目光移向另一个合作“伙伴”保剑。
事已至此,再也没有退路,只有争取立功赎罪了,保剑没有犹豫,重新抓起电话,挂了直拨。
“陈建阳在家吗?”电话通了。
“他不在家。”
“约好了的电话联系,不守信用,转告他这生意不好做啦!”
保剑知道黑道的规矩,大老板轻易不出面接电话。
“你哪一位?”
“云南保剑。”
“什么事,可以转告吗?”
“可以,电报收到了,我们近期去罗定取款。”
“等一等。”保剑心里明白,这陈建阳肯定在家。
“陈老板7号回罗定,你们7号晚上来,老地方见。”对方很快给了明确答复。
从电话分析,对方并没有产生怀疑。“严打”已经一个多月了,看来广东的贩毒团伙目前并不了解平远街的情况,这是有利的形势,不利的是保剑一方的另一名知情人“严打”开始后已逃跑,逃往何处目前不明确。万一逃往广东,或将平远的情况向对方透露,此次行动就会失败。
事不宜迟,明日一早出发,按时赶到接头地点,届时见机行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尽管此行道路维艰,危机四伏,刘光林还是决定要只身闯闯这“虎穴龙潭”。
整整一夜没睡,早上起来,被晨风一吹,似乎有点头重脚轻。一辆白色面包车已稳稳地停在门口。车门开着,显然是为他准备的,他钻进车,拉上车门,耳边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面包车向太阳升起的方向驶去。东天边际,太阳还未升起,迎接这个伟大诞生的是半天烧红的云霞。虽然司空见惯,可刘光林还是头一次注意观察这奇妙的自然现象。起先是灰红,慢慢地变成紫红,不一会儿,那红中透出明亮的金黄来,那是太阳,像个怀春的少女戴着霞帔露出半个脸儿。顿时,金光一道道散射开来,把红霞割裂成一方一方的碎块,横的是霞,直的是光,在天的东南角织成一幅极其华丽的巨锦。世上的一切突然变得明朗起来,那山,那路,那村落,还有山坡上那犹如童话般的牧羊人。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升得老高,透过车窗玻璃,已经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刘光林轻轻推开车窗,他想让凉风清洗一下过度疲劳的大脑。
“保剑,抽支烟。”
坐长途车,同床异梦,自然没多少话可说,刘光林见这位合作“伙伴”昏昏欲睡,递去一支烟。
“我说保剑,交代你的话全都记住了?”
“请放心,刘队长,全都记住了!”
“必须记住,从现在起,我是你的表哥,你是我的表弟。要亲密,要自然,不能让外人看出破绽。”
“是,表哥。”
“我们再演习一遍,由你向对方介绍我的身份。”
“陈老板,这是我表哥,姓马,前两年被逼到境外,后来在缅甸办了‘马帮丁’,原来是吃‘黄鱼’的,现在吃‘白面’,听说咱们这里行情看好,特拉他来见个面,日后交个朋友。”
与大毒枭周旋,一句话,一个举动,一个眼神,都可能招来麻烦。为了万无一失,刘光林想了一路,演习了一路。
龙香宾馆,在罗定这小小的县城里,也算得上是一所高档的住处了。据说上边下来的大人物包括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也来这里下榻。
宾馆一楼是豪华的大厅,大厅的东墙悬挂着一幅硕大的黄果树瀑布的彩匾,与这彩匾对应的西面墙从上到下严严实实镶了一面大镜子,使这不大的空间看上去扩展了许多。大厅正面是总服务台,服务台的上方一排溜挂着5座电子石英钟,居中的是北京时间,两边的分别是伦敦、东京、纽约、曼谷时间。服务台的一侧是烟酒专柜,引人注目的是人头马酒的商业广告,酒吧正在营业,不时有男女情侣出出进进。地下舞厅正红火,嘭嚓嚓的华尔兹节奏撩得大厅的礼仪小姐情不自禁地扭动着身姿。
“两位先生,要住宿吗?”礼仪小姐迎上前来用广东普通话打招呼。
“有房间吗?”
“有的,请先生到总服务台登记。”小姐微微颔首,打了一个漂亮的、训练有素的手势。
“先生,请拿出证件。”服务是热情周到的。
刘光林从身上掏出临时开具的证明,和保剑的身份证一起递上。
“先生,有人给你们预订了房间,在3层。3层有服务小姐接待,有困难我们随时提供服务。”
到底是开放区,不愧是一流服务。刘光林头一次来广东,第一印象良好。
这是一个双人间,虽然算不上高档,可现代化的设施一应俱全。
两天一夜的长途奔波,浑身像散了架,和衣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刚想松松筋骨,床头的电话铃响了。
刘光林腾地跳下床,人到电话到,这动作够快的,为了防止对方生疑,他示意保剑接电话。
“喂,杀牙狗。”听筒里传来一个酸溜溜的女高音。
“什么杀牙狗,杀母狗的,你找谁?”保剑一时莫名其妙。
“请问,先生是319房间吗?”对方改用普通话。
“是啊!”
“你是云南来的马先生?”
“我不是,请稍等。”
“表哥,你的电话。”保剑完全进入角色。
“我的电话?哪来的?”
“不知道,是一个女的。”
女的?哪来的女的?刘光林接过话筒。
“喂,请问你找谁?”
“你是马先生?”
“我是,你是哪一位?”
“我,见了面就会认识的。请问先生要不要服务?有气功服务,按摩服务,还有小姐服务,价格合理,包你满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刘光林受不了这精神噪音的刺激,啪的一声撂下电话。
“保剑,打电话接头。”
刘光林担心夜长梦多,他想速战速决,打一场漂亮仗。
“陈老板在家吗?”电话通了。
“是保剑吗?知道你们来了,房间还满意吗?要不要找个妞陪陪,老板去广州了,一两天大概回不来,不要急嘛,多玩几天,明天早上8点我来看你们。”
接电话的姓梁,是陈老板最中意的伙计,很多生意都由他代替老板出面。保剑一边向“表哥”汇报,一边向“表哥”介绍这位姓梁的“特技”。
“这个姓梁的你熟悉吗?”
“打过几回交道,此人生性好疑,诡计多端,是一个江湖老手。”
“陈老板现在会不会在罗定?”
“十有八九在,只是不轻易出来,想见陈老板,也要这个姓梁的引见。不过,我们要提款,姓梁的完全可以代办。”
“这姓梁的有什么嗜好?”
“要说嗜好,就是喜欢钱,爱占小便宜,有时连玩女人都舍不得掏腰包。”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刘光林辗转反侧,根据保剑提供的线索,勾勒出一个诡计多端,老奸巨猾,见钱眼开的梁某轮廓,他是这次行动所遇到的第一个对手,战胜他,才能引蛇出洞,端掉毒巢。
不知什么时候,刘光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阵敲门声,把他从睡梦中敲醒。
保剑打开门,梁某果然如期而至。
“这位是……”梁某见刘光林在屋内,倍加戒备地问。
“这是我表哥,姓马,从缅甸来。”保剑故意在最后一句加了重音。
梁某从上到下打量着这位从未谋过面的陌生人,似乎想从他身上发现什么。
刘光林感到这目光灼人,连室内的空气也变得令人窒息。他从容地从身上掏出一包烟,十分高雅地弹出一支:“梁大哥,久仰久仰,初次相识,还望多多关照!请用烟。”烟到火到,啪,防风打火机凑到梁某嘴边。
“哪里,哪里,客气,客气。”梁某点着烟,脸上的肌肉顿时松弛了许多。
“敢问老兄在哪里发财?”梁某在继续盘问,屋内的气氛却缓和了许多。
“在国外混碗饭吃。”刘光林泰然自若,应付自如,很快打消了对方的疑虑。
“罗定这几天风声很紧,老陈在广州还没回来,上次弄到的货,还有一部分没售完。货款吗,等老板回来再说。我说你们先去广州,一是老板在广州,二是在那里比较安全,一有情况,立即同你们联系,这里有2万元,拿去路上花用。”梁某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