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光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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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晚年(2)(1)

大凡家庭都是这样,有一个操心的,另一个在家庭事物上的功能就逐渐退化了。在家里,王大珩基本上就退化成了个孩子。也难怪,儿科教授嘛,习惯了把谁都当成孩子来照料,职业病。这么多年了,王大珩也习惯了在生活上处处听顾又芬的。有个小灾小病的,都是顾又芬亲自为他调理。顾教授总是把药哇水呀的都弄好了一齐放在他的手上,看着他吃下去。他从来不用管吃的是什么药,也不用管吃多大剂量,只要张开嘴一古脑地吞下去就行。王大珩到北京后,有一次回到长春开会。晚上睡到半夜时突然发起高烧来了。光机所的医生赶紧给他开了点好药,他却死活也不肯吃。急得医生把所领导都喊来了,大家一个个轮番上去劝,老人却不知为什么固执得像个孩子,说不吃就不吃,谁说也没有用,说什么也没有用,硬是生生地把病给挺过去了。事后,王大珩才悄悄地露了句实话:他这辈子吃药都是顾又芬亲手递给他的,习惯了,没经顾又芬手的药他绝对不吃。实在话,王大珩的身体也的确被顾又芬调养得很好。八十多岁的人了,能吃能睡,很少得病。每当有人夸奖顾又芬对王大珩的身体照顾得好的时候,王大珩就会在旁边满脸顽皮地一笑,添油加醋地说:“她是儿科教授嘛,这不,总是把我当成儿童来照顾。”

顾又芬小王大珩五岁,如今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却丝毫没有这个年纪的老太太最常见的絮叨和固执的毛病,依旧是一脸的温和。天生一副随和霍达的性子,该管的都管,不该管的多一句也不问。

1996年春天,因为王大珩年纪大了需要照顾,顾又芬第一次有机会陪王大珩出了一趟差,到长春开会。开会期间,光机所安排两位老人到所里参观。顾又芬又是第一次看见了光机所的工作现场。看着老太太那副兴致勃勃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王大珩心里突然感到有些惭愧。回到车上,王大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陪同的现任光机所所长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做好,就是应该在不影响保密原则的情况下,让光机所的家属能有机会多了解一些我们的工作。他们承担了一切,却始终都不知道他们的丈夫、妻子整天都做些什么。我们欠他们的太多了。”当所长告诉他光机所现在已经设立了“家属日”的时候,老人的脸上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1991年,王大珩在得知王兢、王森、王赫三个子女相继获得博士学位之后,曾于欣喜之中做《喜看子女学有所成》诗一首,诗云:

难得兢赫森,尔辈同根生。

相机留美法,都成博士人。

少年诚可忆,下乡当农民。

求生靠劳动,求知何艰辛。

兢儿擅电算,人工加智能。

森女随父业,研究在光声。

小赫攻雷寒,钾钠探其真。

谁是昔孟母?她叫顾又芬。

异国风光好,莫忘民族心。

须当爱国者,志把中华兴。

王大珩说,谁是“昔孟母”,她叫顾又芬。词语之间充满了对妻子的深深感念之情。其言也切,其情也真。

1992年10月,长春。

长春光机所正在举办建所四十周年庆祝晚会。晚会进行到中间的时候,主持人突然出人意料地甩出了一个大包袱:下面,请我们尊敬的老所长王大珩先生为大家表演一段自编自导的相声《光机全息》(光鸡全席)。

王大珩说相声?在光机所三十年,从来就没人听说过王大珩还会写相声说相声?突然全场掌声爆起,人们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倒要好好看看王大珩怎么说相声!

只见王大珩与临时找来为他捧哏的年轻人一起走到台前,从容开场。

王大珩:最近哪,我又专门研究了光机全息,别说,还真好吃。

年轻人:光机全息?那是看的,能吃吗?

王大珩:不但能吃,而且还吃成了系统,是一项系统工程。

年轻人:那我倒要听听。

王大珩:那是,在别处咱们讲究的吃满汉全席,在光机所嘛,咱们就得讲究吃光机全息(光鸡全席)了。

年轻人:原来是光鸡全席呀!

接着,王大珩就把光机所的东西都当吃的抖落出来了。说冷盘里有:像场(香肠)、录相机(卤香鸡)、红外光源(西红柿)和磨玻璃用的蘑菇头。说大菜有:红外光压(鸭)、光机术语(酥鱼)。说还有两道主食,一个是抛光面,一个是光机规范(饭)。说的都是大家最熟悉的那些东西,说得全场笑声迭起,情绪热烈。

这几年,王大珩在科学院说相声说出了名。老人常在各种聚会或娱乐活动中,随口说上一段相声来为大家助兴。相声的内容大多是与科技有关的,常常是把科技方面的专门用语和一些科学家的名字贯穿其中进行调侃,都是科学界的圈内人、圈内事,大家听着十分亲切有趣,非常受欢迎。有段相声是说中关村电子一条街的,大家百听不厌,连周光召都说他知道大珩先生对中关村有个著名的相声!

老了老了,竟凭空冒出来了个说相声的业余爱好。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让人怎么也无法把说相声和这样一个严谨认真的大科学家联系在一起。

其实,任何事情都不会一点联系都没有的,只要联系在一起了,就一定有其联系的内在理由。王大珩的性格中原本是有着幽默和机智的素质的,这表现在他小时偷吃父亲鱼的时候,吃光一面又翻过来原模原样的摆好;表现在他给人做鉴定不得已耍滑头时的调侃;也表现在平时喜欢给大家说个笑话,摹仿个事物。据说,王大珩年轻时能用嘴打出山东快书的点,打得很是清脆嘹亮。但是他这方面的兴趣显然一直没能得到发挥。追其原因,更多的还是职业因素造成的。科学家也许是最压抑个性的职业之一了,因为科学不允许你分散精力,不允许你涉足更多的领域。科学总是把你牢牢地锁定在它的思维定式之中,让你不得不放弃个人的许许多多。

难怪王大珩没有多少业余爱好,他一辈子就没有多少业余时间。老人说:“说出来我不怕你笑话,我连一本三国演义都没能看完。”

最大的业余爱好也是最持久的业余爱好就是听音乐了。主要是西方古典音乐,贝多芬、莫扎特、施特劳斯什么的。姑娘儿子们都知道老爸这唯一的爱好,就争相从海外送来一摞摞精美的CD唱盘。老人常常独自沉醉在音乐中任思绪驰骋。有时,听着听着又会突然从音乐中走出来,令你意外地指着一片光盘说:“看见了吗?这就是牛顿说的七彩的分光。”

原来,他又不知不觉地溜进他的光学世界中去了。

公元一九九二年十月二十五日,一个极平凡的日子,座落在京城西域的北京友谊宾馆却突然显得热闹非凡。

一辆辆轿车络绎不绝地停在主楼前,车上相继走下了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卢嘉锡、中国科学院院长周光召、国防科工委主任丁衡高和中国科协主席朱光亚等100多位科技界著名人士。

无疑,今天将要在这里举行一个科技界的高层聚会。

友谊宾馆的歌舞厅临时充当了会场。与以往不同的是,会场没设主席台,人们一率比肩绕场而坐,空气中萦绕着一种轻松愉悦的气氛。

迎面一幅宽大的会标向人们展示着今天聚会的主题:庆祝王大珩教授从事科研活动五十五周年!

这是由王大珩的学生们发起,专为老人举办的庆祝聚会。

老人拗不过学生们的热情,一再叮嘱学生们不要大事声张,要尽量缩小惊动范围。但要为老人举办庆祝聚会的消息却不径而走、迅速传开了。虽然只发出了为数不多的邀请,虽然临时才把会址从醒目的科学会堂改到了偏远的友谊宾馆,但人们还是络绎不绝地循着消息找到了这里。许多人都是不请自来,许多人都是一听到风声就立刻放下一切兴致勃勃地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