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林在康老板公司附近的一个酒家等了半小时,总算把秀竹等来了。
秀竹在陶大林的对面一坐下来就问:“你有什么事,我那里正忙着呢。”
陶大林说:“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你总不能忙得连晚饭都不吃了吧?”
秀竹看他一眼,问:“你刚才说有急事,到底什么事?”
陶大林说:“康小毛跟几个孩子一块儿出走了。”
秀竹听了一怔,忙问:“什么时候?”
陶大林说:“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我刚才往康总家里打了个电话,他家保姆也正着急,说一直还没见人,也不知他跑到哪儿去了。”
秀竹想想问:“嗯?不对呀,他跑了四天,你怎么现在才知道?”
陶大林支吾了一下,当然不能说出自己泡在南海南夜总会的事,就故意岔开说:“下午几个学牛家长跑刮学校来要人,差点把校长室给砸了。”
秀竹忙问:“找妈……她没事吧?”
陶大林一笑说:“有我在,她当然不会有什么事,我已经把责任都揽过来了。”
秀竹一听不高兴地说:“什么叫都揽过来了,这本来就是你的责任!”
两人说着话,菜就已经端上来,是秀竹平时最爱吃的海鲜煲。这时秀竹看着煲里油汪汪五颜六色的海鲜叹了口气,又说:“这个小毛啊,你跟康总可怎么交待?今天下午康总从美国打来电话,还在问小毛学习的事,我还对他说小毛的学习不错呢!”
陶大林说:“我也正为这事发愁。”
秀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又问陶大林:“你后面准备怎么办?”
陶大林想想说:“我还没想好,现在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让你心里有个数,康总那边先不要说,他再来电话,问到康小毛你就说挺好,我先抓紧时间再找找吧。”
陶大林正说着,忽然手机电话响起来。他连忙打开,是朱艳。
朱艳在电话里问:“那几个学生有消息吗?”
陶大林说:“还没有。”
朱艳说:“你马上过来吧,我在学校。”她说罢就将电话挂断了。
陶大林和秀竹一起吃完晚饭就匆匆分了手,然后直奔学校这边来。
朱艳仍坐在校长室里等消息,脸上满是倦容。派出去寻找的几个年轻老师还都没回来,不过从打回的电话里知道,没一点线索。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当然首先是网吧,然后是电子游戏厅,录像厅,滚轴旱冰场,少年活动中心,这么大的一个城市要想找几个孩子简直如同大海捞针。这时,朱艳一见陶大林进来就说:“得赶紧想办法!”
陶大林问:“又有什么情况?”
朱艳说:“气象台预报,说是有股冷空气,恐怕今晚要下雨。”
陶大林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一变天下雨肯定就要冷,那几个孩子还都好说,平时在外而东跑西颠粗粗拉拉惯了,康小毛可禁不住风吹雨淋,真要浇病了,感冒转了肺炎再不敢回来,那可就麻烦了。陶大林想到这里,心也一下抽紧了。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朱艳连忙伸手抓过话筒。
来电话的是林老师。林老师在电话里气得声音直发颤,她告诉朱艳,就在刚才,赵东东和外几个家长都往她家里挂了电话,询问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可这几个家长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听说还没消息,立刻就在电话里冲她吼起来,异口同声说要到法院起诉。
林老师愤怒中带着委屈地说:“朱校长,我当了三十多年教师,还从没出过什么问题,没想到临退休临退休竟闹出这样的事来,我只是个老师,我只负责教他们知识,又不是幼儿园的阿姨,他们跑了怎么能把责任扣在我头上?”
朱艳只劝了林老师儿句,说是这部电话不能占用时间太长,然后就挂断了。
朱艳忧虑地对陶大林说:“眼看家长的火气越来越大,这几个学生要真在外面出点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啊,现在学校正准备搞大赛,社会上的注意力都投在这里,真闹出点事来负面影响可就太大了!”
陶大林看看朱艳,没说话,他知道朱艳现在比谁都急。朱艳与何文庸的关系从微妙渐渐转为公开,陶大林是一直都看在眼里的。但他不想站到任何一边,也尽量避免自己被任何一方拉拢。他之所以借写那部书稿为由请了几个月假,其实这才是最根本原因。朱艳想搞什么陶大林早就知道,对于朱艳来说,教学是弱项,政教却是本行,所以她自然会走搞课外活动这条路,比如搞这个电视知识大赛,而这也正好迎合了夏副局长,因为夏副局长当年也是教政治出身,然后才到政教处一步一步提上来的不过陶大林也已看出来,这跟何文庸的办学想法肯定大相径庭,所以,他们之间有一番争斗也就在所难免。而偏偏就在这时,何文庸又出了这种事。陶大林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刻就意识到,后面的形势恐怕要一边倒了。
陶大林已从局里听到风传,说是夏副局长有意将花园中学改为实验校。陶大林觉得这样搞倒也未尝不可,现在什么都要与时俱进,教学也是一样,科学技术已发展到今天,再用过去老一套的教学方法显然已不大合适,通过实验校寻找新的教学模式非常有必要。不过陶大林一直吃不准的是夏副局长对自己的态度。他发现夏副局长现在见了自己,总是笑眯眯地,而且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趁年轻,多做出点事,你今后可前途无量啊!”
陶大林摸不清这个“前途无量”与朱艳和何文庸有没有关系,如果夏副局长这番话是基于朱艳和何文庸两个人说的,那就意味深长了。所以,这一次写这本题为《教学三段论》的书稿,陶大林几乎倾注了全部的精力和才华。陶大林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所处的位置,现在中教界的老教师自不必说,何文庸和朱艳这样的年龄虽还算年富力强,却也不可避免地有些传统和守旧,新毕业的大学生又太年轻,空怀理想和热情却没有点工作经验,只有自己这个年龄段才最具竞争实力。因此,对于朱艳和何文庸,陶大林只采取“等距离政策”,而且能撤就撤,能躲就躲,决不让自己陷进来。
陶大林并没告诉朱艳,他已不动声色地问过康小毛班里别的学生。据有的学生说,赵东东和康小毛平时经常爱去水灯路上的一家网吧。
第二天一早,陶大林就来到水灯路,找到了这家叫“红蜘蛛”的网吧。
网吧并不大,里边只有十几台电脑。陶大林从网吧老板的嘴里了解到一个重要信息,说是昨天晚上,赵东东和康小毛几个人确实来过,一共四五个孩子,其中还有于治飞。陶大林听了心里一动,他知道于治飞和康小毛他们并不在一个班,不过平时经常混在一起,也常出来一起玩。但于治飞这次并没出走,就在昨天下午,他还曾在学校里见过他,也就是说,于治飞昨晚应该是来跟康小毛他们碰头的。网吧老板说,他们在这里并没呆太久,说了一阵话就走了。
陶大林问:“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没有?”
网吧老板笑笑说:“干我们这行的你应该明白,讲的就是嘴严,整天敞着腮帮子八面儿漏风,早晚得给自己的买卖儿招事。”
陶大林也笑了,随手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塞给网吧老板说:“那就给你个补丁,留着堵腮帮子用吧,不过先说下,网吧现在可不准向中小学生开放,上面是明令禁止的,我要想让你这买卖关门,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我的话你明白吗?”
阿吧老板收起钱,才说:“听他们几个商量,好像是要去什么地方,可身上的钱又不够,所以想找于治飞借,于治飞还说,这么多钱他也拿不出来,得慢慢想办法。”
陶大林忙问:“于治飞给他们钱了吗?”
网吧老板说:“好像,也就给了几十块钱。”
陶大林听完松了口气,这几个小子身上没多少钱了,这就好办,没钱他们哪也去不成。现在他们惟一的办法就是让康小毛偷偷回家取钱,但只要他同来,他就能逮住他。
陶大林又问网吧老板:“你听清他们想去什么地方了吗?”
网吧老板翻着眼皮想想说:“没听清,他们嘀咕的声音挺小,也没太注意。”
陶大林临走时说:“还得拜托你件事,这几个孩子要是再来,千万给我的手机打个电话,然后想办法拖住他们,我马上赶过来。”
网吧老板忽然想起来说:“你去旁边的光盘街看看吧,我常在那儿看见于治飞。”
陶大林一听,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就匆匆出来。他径直来到网吧附近的光盘街。这里专卖盗版的CD、VCD或DVD一类光盘,也有盗版的电脑软件,陶大林知道,康小毛平时也常爱到这里来。陶大林在街上来同走了一遭,突然一眼就看见了于治飞。于治飞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摞软件光盘,正向过往行人兜售。他同头看见陶大林,转身撒腿就跑。陶大林紧迫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就把他按住了。于治飞的唇边已生出黑茸茸的小胡子,身材也很魁梧,个子几乎与陶大林差不多高不过他在陶大林的手下,还是显得有些单薄。
陶大林问:“你跑什么?”
于治飞挣扎着说:“我没跑,我干嘛要跑?”
陶大林把于治飞揪到旁边的-个茶艺室,将他按到椅子上,自己在对面坐下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于治飞低头说:“没干什么。”
陶大林说:“没干什么?你手里那些软件光盘是怎么回事?”
于治飞说:“买多了,留在手里也没用,想卖了换几个钱花。”
陶大林笑笑说:“行啊,够义气,康小毛和赵东东他们小哥儿几个有难了,砸锅卖铁两肋插刀也要帮他们一把,是不是?”
于治飞看陶大林一眼:“陶主任,您的话我听不懂。”
陶大林不慌不忙地问:“你真不懂?”
于治飞说:“不懂。”
陶大林说:“那好,我问你,这两天,你见过康小毛和赵东东他们吗?”
于治飞支吾了一下说:“没……没看见。”
陶大林一听就站起来,说:“好吧,于治飞你可听明白了,你要咬牙最好咬到底,如果再改口说看见过他们,后果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陶大林说罢转身就往外走。于治飞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知道,这个陶主任不好惹。
于冶飞叫了一声:“陶主任……”
陶大林已经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回头看着于治飞。
于治飞低头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说:“昨天晚上……我看见他们了……”
陶大林这才又坐回到桌前,说:“我知道你看见他们了,我还知道你是在哪看见他们的!”
于治飞偷偷瞥了陶大林一眼。
陶大林说:“就存旁边的‘红蜘蛛’网吧,对不对?”
于治飞说:“那……我就都告诉您吧,赵东东他们早就说想出去玩两天,可又没有多少钱,所以就托上了康小毛,这两天康小毛的钱也花完了,又不敢回家去取,这才想起找我。”
陶大林听了沉吟片刻,又问:“他们现在住哪?”
于治飞连忙急扯白脸地说:“这我可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陶大林看着他问:“昨晚见面,他们没告诉你?”
于治飞说:“他们是想告诉我来着,但他们又说谁都没告诉,我说那你们连我也别告诉了,省得万一让学校知道,我还落嫌疑。”
陶大林一见在于治飞这里已榨不出什么油水,就又说:“咱先说好,只要赵东东和康小毛他们再来找你,你就稳住他们,然后赶紧给我打电话。”
于治飞看着陶大林,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