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巧合,自从美藉华人费翔在那年春晚上唱了《冬天里的一把火》后,东北大、小兴安岭一带的森林火灾似乎就没有断过。每逢冬春时节,就时不时地能从媒体的报道中听到火灾的消息。火灾也没有国界,有时候大火就从俄罗斯和蒙古国那边烧过来了。
气候干旱和森林火灾有直接的关系。
二零零三年冬春,东北地区很少下雨雪,天气干旱,森林火灾频发。三月二十八日,团里接到命令,原定于四月中旬出发的两架米八直升机立即飞往东北执行护林防火任务。本来按合同他们是四月中旬才去的,但今年火灾多,面积大,林业部门屡次告急,所以上级决定提前调机。
这是团里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护林防火,整天都在山区的森林上空飞行,起降都在野外,从东北到西北,远离部队,没有经验,没有资料。团党委为此做了认真的研究和充分的准备,决定为两架飞机配三个空勤组,每架飞机超配一名机械师。出门在外不容易,万一生个病或是有个什么特殊情况,也好有人顶替一下,并把任务交给了武北峰和卢斌两个机组,这俩人都是团里最年轻的机长,也是准备提拔使用的年轻人团党委也想借此把他们锻炼一下。为了给他们壮行,团长唐亚明和他们一起飞往目的地。
经过两天不间断的飞行,两架米八从大西北飞到了黑龙江的嫩江地区,开始了单独执行小兴安岭的护林防火任务。武北峰机组在幸福林场,卢斌机组在嫩江林场,他俩相隔一百多公里。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接送森林警察、帮助灭火的武警部队官兵和运送灭火器材及面包、矿泉水、米面油盐等生活物资。他们几乎是天天在林海上空飞行,起降都在野外,因为当地没有导航和夜航设备,他们只能在白天飞行。只要是白天,需要什么时候起飞,就什么时候起飞:需要在哪里降落,就在哪里降落。
在他们执行完任务,平安返回驻地时,我采访了武北峰机长和卢斌机长的副驾驶高传余。
“今年的火灾多、面积大。大兴安岭和小兴安岭有一百多架运五和米八在忙活,很热闹。小火小官,大火大官。火越烧越大,官儿来的也越来越大。宝山火场把国家林业局的副局长都‘烧’来了。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地方,最多的时候有十几架飞机在同时飞行,而且高度都差不多,也没有统一指挥,各干各的,但大家的无线电是调在一起的,就只有在空中通话时协调,也靠飞行员在空中多观察提醒。有时我们和别的飞机就在空中遥遥相望,有时隔着浓烟擦肩而过,真是很热闹。”
年轻的机长武北峰这样向我介绍当时的情景。
武机长是陕西蓝田人,一九七二年出生,一九九二年入伍,如今是团里最年轻的大队长。卢斌比他小三岁,晚两年人伍,被同时任命为副大队长。这两个年轻人挑起了飞行大队的重担。这既说明了他们本人的能力水平,同时也显示了团党委用人的眼光和气度“今年火灾人为的因素多一些火灾的损失也很大,听一些老乡说,一些老百姓烧得倾家荡产,一无所有。所有林区防火抓得很紧,带火种的人根本进不去,一到刮大风的时候,林杨就把红旗高高地升起来,附近的职工和老百姓看到红旗就知道今天又不能生火做饭,只能喝水吃干粮了。”高传余说。小高是江苏赣榆人,年龄比卢斌还小,至今也在天上飞了五百多小时。
进驻林场后,他们住在六边形的水泥方块。“水泥方块”在林区是个专用名词,用于特指为了直升机起降而设置的地点。正规的说法,在前面还要加上一些地名。比如,他们待的地方就分别叫“幸福直升机航空护林站”和“嫩江航空护林站”。但人们习惯叫它“水泥方块”。
他们进驻的这两个水泥方块属沾河林业局管辖。一个大的林区根据需要修筑若干个这样的水泥方块。在水泥方块附近往往有几间民房,相当于内地的一个小村子,那是林杨职工和家属们住的地方。这些地方往往没有市电,每天只靠发电机提供几个小时的电。没电话,打手机也没信号。洗不上澡,每天一身汗水回来,只能打盆水,简单擦一下了事。由于条件艰苦,又没有生活保障,飞行员要自己轮流做饭吃。
高传余就乘林场的班车去嫩江买过几次菜。开水也要自己烧,“那儿的水冰骨头,喝一 口,牙都受不了,比我们西北的水还凉,”小高对我说。
他们刚去的时候,因经验不足,就向当地民航的老机长们请教。
老机长们说,护林防火飞行强度大,人容易疲劳,千万不能进烟,一进烟,不但人看不见了,发动机进烟就停车了,飞机就掉下去了。遇到烟只能绕着走。再就是机务工作一定要过细,不然出了故障,要找一块地方迫降都不好找,还有山区的下午气流大’天气变幻不定,要多长几个心眼。这地方没有导航和夜航设备,全靠目测飞行,天黑之前,无论火有多大,任务有多急,都要及时赶回来。
他们每天早上出去,一直到傍晚才能回来。强度最大时,每天要飞二十多个起落,飞行十多个小时。不停地把人一会儿拉到这个火场,一会儿从这个火场再送到那个火场去。有时,情况紧急,还得马不停蹄地拉人去增援,简直就像打仗一样。
小高说“那火烧得真快,有时候,飞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两个冒烟点,回来时,那烟火就连成一片了。”
每次飞行,都有林场的一个“观察员”跟机,他们熟悉林区情况,随身带着一部电台,随时和灭火指挥部联系,决定飞机飞向什么地方,在哪个火场投入多少人。这样,他们在工作中也难免会有些矛盾,大多是为降落地点的选择而产生的。有时候观察员急着要在一个地方落下去,但如果那样做就会危及安全。这时候,武北峰就会征求机组成员的意见,并特别重视机械师的看法,看飞机的机械性能能否承受,然后,再根据具体情况做出决定。但总的原则是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地靠近火场降落,方便灭火官兵的进退,尽量争取时间。如果一时意见难以统一,他就当机立断,事后再向观察员做出解释。对方也往往能接受,因为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安全。
武机长说?“米八在野外着陆点的要求是五十米乘六十米,但实际上根本做不到,而是大大地小于这个标准。我们往往是三十米乘三十米就落下去了。在选择着陆点时,一般在二百米左右的高度上,看准了,在离地面三十米左右悬停,然后垂直地落下去,人员上下完后,再垂直地飞起来。这是最为危险的阶段。直升机的事故和歼击机一样,也是在起降时居多这时候也是机组成员最为紧张和协同最为密切的时候。我先是看前面,再看后面,开了驾驶舱窗户,把头伸出去观察,一面悬停,一面下降,如果地面有茅草,有大石头,还要更小心一些。森林里的树很高,特别是那些老死的树,像电线杆子,如果一不小心把螺旋桨或是尾桨挂上去,那就完了。兄弟单位的一架米八就是这样失事的。我们都是第一次在森林中飞行,又是在有烟雾的情况下,所以,我们很小心。”
他回忆说有次,我在山谷里飞行,偶然看到一边的山头上有个铁架子,再一看,这边的山头上也有一个,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高压线的架子,如果不细心,飞机撞上高压线也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有烟雾的时候,不便于看,看不清。”
一次,地方上林业部门的一些领导下来视察工作,他们在一个山洼里,机上的观察员非要让武机长落到那个山洼里不可,武机长从空中观察,那里可供降落的地方不足三十平方米,飞机无法起降,他让观察员通知地面人员到不远处的一个缓坡上去,但观察不同意,说下面都是领导,不好交待’武北峰说:“要是安全上出了问题,不是更不好交待?你就麻烦他们多走几步吧’”
但军人的勇敢、负责和无私,也会让地方的人们改变他们的一些误解和成见。比如说,要运送六十个全副武装的森林警察,民航的飞机每次只拉十二个,五次拉完,而我们的机长,千方百计,争取每次拉十五个,四次就拉完了,比民航的同志少飞一个架次。多一个架次,费时不说,林业部门就多一些经济负担,这是不言而喻的。对此,他们心里也是有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