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套进口洋设备没能批准报废,只有进入审计评估程序。评估就是要看看企业还有多少家底,改制时能卖多少钱审计评估是清产核资后的一个程序,也是改制中的一个关键。因“评”和“估”是靠人去做,就不是那么死板,其中的学问很大,手眼高低就差老鼻子了。正因为这样,市政府怕有人从中作弊,评估机构的确定一律由国资委统一安排。
评估的人既然由国资委安排,企业就不能自己挑选评估单位。杨啸天总怕给他们蓝天油漆厂评估太高,就来找周世济,要他派清明评估公司去他们厂。因为这个公司的柯经理是他的老乡。
周世济上次卡住了他们那套进口设备报废,事后又觉得对不起杨啸天,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杨啸天和柯梦达虽然是老乡,又都在市里工作,因为平时没有什么业务联系,所以来往很少,只是在老乡聚会时见一面。现在改制要评估,于是想请柯梦达吃饭。柯梦达觉得他这是临时抱佛脚,不免有些好笑。他单刀直入地问他:“你是不是想把蓝天厂买下来呀?”
“是有这想法,可不知道你能不能叫我买得起啊!”
“啸天,你给我交个底儿。”
杨啸天知道,柯梦达想让他领情。于是说:“晚上我请你吃饭。”
柯梦达客气地说:“咱俩是老乡,不必这么客气。”
“柯总,我是真心实意的。”杨啸天知道,清明评估公司是股份体制,收入多少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利益。在这次改制中,为了拉业务,他们既要讨好国资委,又要迎合被评单位的意图。杨啸天必须拉住柯梦达,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如今的柯梦达不是十年前那个老实、单纯、胆小的柯梦达了,变成了一个奸诈的滑头。别看表面上嘻嘻哈哈,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办起事来却六亲不认。如果不给足他好处,是不会给你办事的。因此,他要拉住柯梦达,像模像样地请他喝一壶。他说:“梦达,清明公司是你的,蓝天油漆厂却是国家的,我不会亏待你。”
柯梦达见他如此豪爽,就说:“啸天,我支持你把企业买下来,会对得起你的。”
杨啸天说:“你支持我买下企事业,我更该好好请请你了,去最高级的饭店。”
“不必,随便找个酒馆唠唠得了。”
杨啸天玩笑地说:“柯大经理怎么能屈就小酒馆呢,你这不是故意寒碜我吗?晚上六点,飞天大酒店见!”
“飞天大酒店在什么地方呀?”
“这么有名的大酒店,你怎么不知道呢?已经开张一周了,你没去过吗?”杨啸天故意埋汰他,“就在华夏大街上,你一问都知道,五星级呢。”
“杨厂长,我怎么能跟你比呀!这回我要跟着你开眼了。”
“如果方便的话,不妨多带几位伙计过来。”
“人多说话不方便,这次就免了吧。”
“也好,来日方长。评估结束了,我一定好好慰劳大家。”
“一言为定。”
按照约定,柯梦达准时来到飞天大酒店。
杨啸天早在那里恭候了。柯梦达的车一到,他疾步迎上去,拉开车门,紧紧握着柯梦达的手说:“老伙计,你真准时呀!”
“盛情难却嘛,我是说话算数的人。”柯梦达说着,用眼光浏览了一下这大酒店豪华的装饰。
杨啸天内行地介绍说:“这家饭店是新加坡一个华侨开的,没来过吧?”
柯梦达看着饭店豪华的装饰,点头赞叹:“高级,不愧是五星级!”
“请进吧,房间我已经订好了。”杨啸天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柯梦达在杨啸天陪同下,步入大厅。这里到处透着富丽堂皇,给人一种宫殿的感觉。迎候在大门两旁的四位礼仪小姐一齐鞠躬问候:“先生你好,欢迎光临。”
两人微笑着点点头,一位迎宾小姐领着他俩直奔电梯,上了三楼,轻声细语地问道:“先生,预订房间了吗?”
杨啸天说:“仙人厅。”
领班把他俩领了过去。
走进仙人厅,柯梦达眼前猛地一亮,足有40平方米的大房间装修得温馨典雅,里边放着一溜儿真皮沙发,靠门一边有张铺着金丝绒桌毯的大餐桌,足能盛下十二个人,周围的座位全是沙发式软座。对面洁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全裸油画,那女子白白的皮肤黄黄的卷发,像是俄罗斯少女。那少女搔首弄姿,含情脉脉,只在腰间围一条半透明的纱巾,遮盖住那隐私处。柯梦达本想多看几眼,在杨啸天面前又怕露怯。他佯装责备地说:“啸天,何必安排这么大的房间!”
“今天我代表蓝天油漆厂全体职工,欢迎柯经理率员到我们厂评估,这是一种姿态,一种诚意,当然要最高级的喽。”
柯梦达说:“近两年你的厂子虽然不如以前火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今天就宰你一顿儿。”
“我巴不得呢。”
服务小姐过来说:“我们饭店实行包桌制,这个房间起价一千元,一千元一个档次,直到一万元,你们定什么标准?”
柯梦达一听像吓着似的,连连说:“咱们俩花一千也不值,快换个地方。”
“一两千算什么呀!”杨啸天转脸对服务小姐说,“今天就我们俩人,只要六个菜,全要高级的,给安排两千元的吧。”
柯梦达说:“一千就不低了,何必浪费!”
杨啸天对小姐说:“就要两千的,快上菜吧。”
服务小姐走了,一会儿开来一个菜谱。杨啸天看了看,这六个菜是清蒸河蟹、油焖对虾、红烧海参、烧烤鲜贝、铁板鲍鱼、港味鱼翅,另加一个仙汤。他非常满意,把菜谱递给柯梦达:“你看怎么样?”
柯梦达说:“太奢侈了吧?”
“今天咱俩就奢侈一把。”杨啸天又对小姐说,“要一瓶国窖1573。”
柯梦达感慨地说:“这酒太贵了,要700我元一瓶吧?比茅台、五粮液还贵呢!”
“柯经理,今天又不叫你埋单,怎么怕贵呢,就要国窖1573。”
“稍等。”服务小姐应了一声,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
六菜一汤很快上齐了,服务小姐礼貌地斟上酒,站在一边伺候。杨啸天举起酒杯,向柯梦达示意:“老伙计,咱俩的友谊全在这酒里了。”
柯梦达并没有端起酒杯,他郑重其事地说:“啸天,咱俩虽是老乡,但也要先小人后君子,把丑话说在前头。”
杨啸天知道他要谈评估费了,心里说:“我已经向你表态了,何必要挑明?”说出口的却是,“柯经理,有话尽管说,免得醉了说胡话。”
柯梦达单刀直入地说:“评估我听你的,评估费你要听我的。同时要安排好弟兄们的生活,调动一下他们的积极性嘛!”
“你开个价。”
“国企改制是一锤子买卖,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亏待你。”柯梦达想送个顺水人情。
“评估费你要多少?给我交个底儿。”
“资产评估的收费,一般是依据账面的原值,没有账面原值的,可以按评估值计算。”
“你甭给我讲原则,就说要多少吧?”
“我们实行的是差额定率累进收费制。”柯梦达依然在给他讲收费原则。
杨啸天打断他的话:“梦达,你就别跟我弯弯绕了,告诉我掏多少钱就行了。”
“对你我也不能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啊!按规定吧。”
杨啸天说:“梦达,既然你不愿明说,我也不再问了。费用你要多少我给多少,我绝不讨价。来,喝酒!”
“既然有你这句话,我绝对够意思。来,为了友谊,为了我们合作愉快,干杯!”
两人端起酒杯猛地一碰,同时喝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