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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杨啸天让叶萍上报核销的事,尽管搞得十分神秘,消息还是传出来了,人们私下议论,个个感到惊讶:“要核销3370多万呀,厂子怎么亏这么多!”

这事很快传到了罗山崖的耳朵里,他也感到吃惊,整个厂子多少钱呢,核销这么多,还能剩下多少呀!他觉着这事关系到国有资产的流失和职工生活的安排,就把叶萍叫到他的办公室,说:“叶处长,职工们听说核销了3700多万,不知道核销的都是什么,你把有关资料拿来,我看看。”

罗书记过问此事,叶萍感到蹊跷。罗山崖是党委书记,不分管企业的业务,一般情况很少过问厂里的生产营销,改制也不是他主抓,怎么突然问起核销的事来了?还要亲自查看有关资料,确实不寻常。她感到为难,让他看吧,杨啸天嘱咐过,核销的具体情况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让他看吧,他是党委书记,是领导班子成员,又没有理由不让他看。她急中生智,说:“材料杨厂长拿走了,我去给你拿。”说着,扭头走了。

她惶惶地来到厂长办公室,对杨啸天说:“罗书记要看核销资料,怎么办?”

杨啸天不由地眉头一皱:“他怎么要看核销资料?”

“他说职工对核销有意见。”

“职工们怎么会知道核销的情况呢?”杨啸天自语着,他感到纳闷,“这事就咱俩知道,怎么传出去了?”

叶萍赶紧表白:“我可对任何人没说过。”

“莫非是从国资委那边传出去的?”

叶萍催促地问:“你说让罗书记看不看吧?他等着我给他送去呢。”

杨啸天想,按着改制的程序,这些情况早晚要向领导班子通报,有的还要向职代会公布,就说:“他想看你给他拿去吧,谅他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叶萍像只燕子似的飞走了,她回自己的办公室拿核销资料给罗山崖送去。

罗山崖对核销的政策懂得一些,但不精通。他对叶萍送来的材料看得很认真,一类类,一宗宗,看得特别仔细。看着看着,眼睛突然一亮,在沈阳兴旺公司那里停住了,他们欠的143万元货款全部核销了。这是为什么?他脑子里划了个很大的问号,立即给叶萍打电话,问:“沈阳兴旺公司欠咱的143万元怎么全核销了?”

叶萍回答说:“他们的法人代表赵大头死了。人死账烂,政策有明文规定。”

“赵大头死了?”罗山崖感到奇怪。去年他去赵大头那里要过账,他的身体蛮棒,说话声高气壮,喝白酒一次能喝一瓶,怎么会死了呢?再说,他是蓝天油漆在东北最大的批发商,即便有什么不测,也该通知他们厂里去吊唁一下吧,怎么没听说过呢!为了弄清情况,他找出赵大头的名片,拨通了他的手机,他“喂”了一声问:“你是赵老板吗?”

“是啊,我是赵大头,你是谁呀?”

罗山崖没说自己是谁,热情地说:“赵老板,好久不见了,你可好啊?”

“谢谢啦,我能吃能睡,身子骨棒着呢?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蓝天油漆厂的罗山崖呀,没听出来吗?”

赵大头一下子闷住不吭声了。前些日子杨啸天和叶萍来讨账,为了少还他们一半的钱,他出具了死亡证明,于是惶惶地改嘴说:“对不起,我不是赵大头。”

“刚才你不是说是赵大头吗?”

“我姓赵,但不是老板。”

“赵老板呢?”

“上个月我们老板得脑溢血死了,我是他侄子,用的我叔的手机。”对方说了这么一句,就把手机关了,再也要不通了。

罗山崖感到蹊跷,为什么开始承认是赵大头,又说不是?听声音是赵大头的,为什么说死了呢?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啊!他实在闹不清。

赵大头露了马脚,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事如果犯了,这是犯罪啊!于是,赶紧给杨啸天打电话,把刚才发生的事如实地告诉了他。

杨啸天的心一下子提溜起来,责备说:“我一再嘱咐你,不能和我们厂的任何人联系,你怎么没记性呢?”

“你走后,我真的小心了几天,来了电话先看区号,时间一长就忽略了。再说,我的电话特多,哪顾上光看区号呀!”

“现在老罗追问这事,你说怎么办?”

“杨老板,后来我醒过闷儿来了,改嘴说我不是赵老板,告诉他赵大头死了,我是他侄子,用的他的手机。只要你咬定这事,就能搪塞过去。”

“老罗要较真怎么办?”杨啸天抓着脑瓜皮,实在想不出好办法。

就在赵大头给杨啸天打电话的时候,罗山崖把叶萍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单刀直入地问:“刚才我给赵大头打电话,是他亲自接的,你怎么说他死了呢?”

叶萍的脸忽地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会吧?你是不是听错了?”

“赵大头我见过不只一次,他的声音我听得出来,肯定没错。”

叶萍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位认真的罗书记,忐忑的心狂跳着,几乎要从胸膛里冲出来。

罗山崖瞅了叶萍一眼,她处在被戳穿骗局的尴尬之中,脸色像脱光屁股一样难堪,低着头一声不吭。从她的表情上,罗山崖已经明白了几分。心想,她若不想告诉你,你就是问下大天来也是白搭,于是让她回去了。

他想找杨啸天问个究竟,觉得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没有证据,他死也不会承认错误。如果赵大头确实是死了,那样他和杨啸天的矛盾就会公开化。那样不仅对工作不利,也会影响罗馨和杨悦的关系。他想把这事先放下,想好了再说。

这天晚上,罗山崖一夜没睡,赵大头打电话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旁。如果赵大头确实活着,那么核销他们143万欠款就有问题。他决心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但不能自己去搞,那样会让人觉着自己和杨厂长有私人成见。这是公事,是关系企业改制的大事,关系到国有资产是否流失和职工切身利益的事,于是把工会主席齐志浩叫来,向他提出了疑点,让他去把事情搞清楚。

齐志浩觉着这事烫手,暗暗嘬起了牙花。这事发生在厂长和书记之间,他谁也不想得罪,又必须做出取舍,难啊!看来只有和稀泥,嘻嘻哈哈地说:“罗书记,改制是杨厂长一手抓的,我们还是不插手的好吧。”

罗山崖说:“我也不想无事生非,可职工对核销意见很大,我们总得给职工们个交待吧?再说,你还兼着厂纪检书记呢,弄清它是你的责任。”

罗山崖这样说,齐志浩再也不能推脱了。

齐志浩走了,但没有去安排调查赵大头的问题,转身钻进了杨啸天的办公室。

杨啸天见罗山崖发现了疑点,而且较起真来,顿时吓得满头大汗。他问齐志浩:“难道你也怀疑我吗?”

“咱俩谁跟谁呀,我怎么会怀疑你呢!”齐志浩赶紧表态,“你就是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我也会点头称是。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个应付罗山崖的办法。如果我不把这事兜起来,他要亲自去调查,出了事怎么办?”

既然齐志浩对自己肝胆相照,杨啸天只好如实相告。他讨好地说:“齐主席,咱们要把厂子买下来,你想多花钱吗?你也不会那么傻吧!”

“杨厂长,既然你信得过我,我一定把这事办好,你就把心放在肚里吧。”

杨啸天好感动,紧紧攥着齐志浩的手说:“好兄弟,那就谢谢你啦。事成之后,我一定重谢!”

“咱俩谢什么呀,改制后你要我继续帮你干,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杨啸天赶紧应承:“这没问题,咱俩继续打伙计。”

第二天,齐志浩就启程去沈阳了,是他自己去的,没找任何人就伴。临走,特意去向罗山崖告别:“罗书记,你靠给我的事,我亲自去办,够意思吧?”

罗山崖说:“就凭你身上兼的两职,也该亲自出马呀!”

齐志浩到了沈阳,找赵大头说明来意。赵大头道歉地说:“这事全怪我不谨慎,害你跑一趟,对不起了。”

齐志浩说:“有人给摆门儿,不钻也得钻吧。”

“这事真玄,如果败露了,我和杨厂长说不定都得进局子。”赵大头现在说起来还有些后怕。

“那你说怎样才能把这事摆平?”

“既然上次证明我已经死了,就继续装死呗,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这事我出头办不成,还得你跑。”

“没问题,派出所那帮哥儿们全是我喂胖的,他们很听话,我让他们出个证明,问题不就解决了吗?”赵大头说得很轻松。

齐志浩感激地说:“好,那就拜托老兄了。”

“我办事,你放心,在我们这块地儿,我赵大头吃得开!”

“这我相信。”齐志浩应了一句,又提出了新的问题,“上次你接罗山崖的电话,承认自己是赵大头,这事怎么解释?”在火车上,齐志浩就觉得这个疑团解不开,罗山崖还是不会相信赵大头真的死了。

“当时我就告诉他,我是他侄子赵大庆,赵大头死了,用着他的手机。你回去还得这么说。”

“我空口无凭,能信吗?”

“我给你开个证明不就得了。”

“我以赵大庆的名义证明这事的经过,最后让派出所证明赵大庆是我的侄子,他还不信吗?”

噢,赵大头别看长得蠢笨,鬼点子倒不少。齐志浩满意地笑了。

“你回去告诉杨啸天,无论如何不能让罗山崖来沈阳!”赵大头又强调了这点。

齐志浩在沈阳玩了三天就回来了,罗山崖看到那些证明没说什么,齐志浩觉得这事已经摆平了。

杨啸天听了他的汇报,高兴地说:“虚惊一场,有惊无险,今晚我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