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油漆厂走产品下乡的路子,获得巨大成功。为了让职工过个好年,杨啸天一高兴,决定一月份的工资全额发放,并给推销人员发了奖金,还给职工们发了年货,每人一袋面粉、一袋大米、一桶豆油。职工们皆大欢喜,打酒买肉,添制新衣,一片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
罗山崖借给张秀秀的那一千元,发工资时叶萍扣下了。艾珍发觉工资少了,就冷着脸追问钱哪里去了?罗山崖不会说假话,就把供给秀秀的钱如实说了,艾珍生气地说:“你借给她钱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事情紧急,容不得容量。”
“你不要这个家,我也不过了!”艾珍说着,就摔盆子摔碗地闹起来。
幸好罗馨回家了,赶紧劝妈,这场风波才没有闹起来。
春节虽然放假了,罗山崖依然牵挂着职工们赖以生存的工厂。自他转业来到这个厂,就把厂子当成自己的家,扑下身子兢兢业业的工作。他的努力得到了职工的信任和领导的认可,从一般干部提升为厂办主任、副厂长、厂党委书记。这里的一切都浸透着他的心血和汗水。他和职工们一样,厂荣我荣,厂衰我衰。尽管厂子正在改制,自己已年过五旬将退居二线,也不想参与购买厂子,却依然热爱它,关心它,牵挂它。
除夕之夜,家家都在吃年夜饭,子女团聚,热热闹闹。罗山崖家里却冷冷清清。罗馨找杨悦去看烟火,没有在家。尽管艾珍给他弄了那么多好菜,女儿给他买了茅台、五粮液,他喝着也没滋没味。外面的鞭炮声不断传来,引起他心里不安。往年春节前,杨啸天都专门召开会议,大讲春节期间的安全,周密安排春节值班。今年他只顾抓改制了,没有专门召开安全会议。保卫处虽然安排了节日值班,现在人心终究散了,不再像过去那样关心厂子了。他怕值班人员不坚守岗位,随便喝了两盅酒,吃了点饭,就要到厂里去。艾珍拦住他问:“大年三十晚上,你出去干什么呀?”
“我们厂是易燃单位,我去转转。”
“有人值班,你就别去了。”
“我不放心。”罗山崖说着,披上大衣就往外走。
除夕晚上,罗山崖骑着自行车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到处都响着鞭炮,噼噼啪啪地像爆豆。二起脚“嘣”地一声窜到天上,“啪”地炸开了花。一串串礼花拖着光亮的尾巴,鸣叫着窜上夜空,把夜幕装扮得五彩缤纷。他没有心思欣赏这瑰丽的夜景,迎着凛冽的北风,蹬着自行车直奔厂里。
罗山崖只顾急着蹬车子,差点和一个人撞上。那人没好气地冲他吼道:“没长眼吗?”
罗山崖赶紧下车道歉,见是老职工袁振山,就问:“大三十晚上,不在家里看春节晚会,出来转悠什么呀!”
“心里不痛快,出来走走。”
罗山崖知道他不痛快的因由,道歉地说:“袁师傅,实在对不起,集资款还不了,影响你娶儿媳妇了。”
袁振山见是罗山崖,不好意思地说,“罗书记,你咋来了?值班吗?”
“我来转转。”
罗山崖推着车子和袁振山说着话走进厂里。
厂区一片漆黑,只有门卫那间低矮的小屋亮着昏黄的灯,罗山崖就把车子锁在门口,推门进去。他想叮嘱看门的老王头儿几句,进屋却不见人影,满屋子酒气呛人,桌子上的炒花生米和猪脸肉所剩无几,一瓶老白干酒喝得剩下不到二两。他暗暗皱起眉头,撩起门帘走进里间,老王头儿歪躺在床上鼾声如雷。他推了两下这个醉鬼:“老王头,咋睡觉呢,快起来巡逻!”老王头像死猪般毫无反应。袁振山不满地说:“年三十晚上,怎么派这么酒鬼值班呢!”罗山崖没有继续叫他,拉床被子给他盖上,然后把门关好,在厂里转悠起来。
鞭炮声四处乱响,天空飞着火花,多危险啊!他正提心吊胆地走着,突然闻到一股子烟味,猛然想到纸箱分厂院里那一大堆废纸箱,是不是那里着火了?想到这里,直奔过去。
罗山崖匆匆走着,袁振山紧跟在后面。越走烟味儿越呛,不禁咳嗽了几声。抬头看看天,只见团团浓烟冲向天空。大事不好,废纸箱着火了!前几天就催促他们赶紧把这堆废纸箱处理掉,怎么还堆在这里呢?纸箱分厂无论原材料还是成品、半成品,全是易燃品。它的南面是油漆仓库,仓库里存放着一些积压的油漆和大批原材料。今晚又是西北风,如果火烧连营就糟了!他果断地说命令袁振山:“袁师傅,你快回去喊人!”
袁振山撒腿就住回跑,边跑边大声喊着:“纸箱厂着火了!快救火呀!”喊着喊着,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脚,把他猛地摔趴在地上,碰得脸生疼。他用手一摸,粘乎乎的,好像是流血了。他顾不上这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往生活区跑。
罗山崖出来时忘记带手机了,赶紧跑到警卫室拨打119报警,又把老王头儿晃醒,然后跑到生活区组织人们救火,扯开嗓门大声喊着:“职工同志们,纸箱厂着火了,快去救火呀!”
罗山崖和袁振山不成声调的喊声,惊动了不少人家。沉浸在春节晚会欢乐的职工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少没穿棉衣就跑出来问:“出什么事了?”
“纸箱厂着火了,快去救火呀!”
袁刚去朋友家喝酒刚回来,听说纸箱厂着火了,也扯可着嗓子大声呼喊起来,同时敲击着各家各户的窗户,“纸箱厂着火了,快救火去呀!”
喊叫声惊动了整个生活区,有的听到了,却没有出来。他们把鼻子一耸:“哼,一改制,这厂子还不定是谁的呢!”多数职工还是出来了。他们没有顾上关电视,有的没顾上穿棉衣,有的甚至穿着拖鞋就跑出来,掂个水桶,拿个脸盆儿,抓起扫帚,直奔纸箱分厂。
于锐听说着火了,扭头就往外跑,拖鞋跑丢了也不知道,脚掌扎破了也顾不上看。她追上袁振山问:“袁师傅,哪儿着火了?”
“纸箱厂、纸箱分厂……”
职工们都奔过来了,有提水桶的,有拿洗脸盆、扫帚的,有的扛着铁锨,拼命地往纸箱分厂跑。帽子被风刮跑了,不要了;鞋子跑丢了,不找了,救火要紧!
杨悦和罗馨在休闲广场看完烟火,没有各自回家,他俩去了杨啸天在厂区的老房子里。两人正看着电视喝干红呢,听到外面喊救火,立马跑出来,直奔纸箱厂。
在路上,他俩分头给家打电话,通知各自的爸爸。杨悦家的电话响了半天,他妈许艳才接,像吃了炮药似的,拿起电话就大发雷霆:“你在哪里呢?大年三十晚上也不回家吃饭!”
“我和罗馨在厂子这边老房子里。”杨悦着急地说,“快叫我爸接电话。”
许艳生气地说:“他不在家,不知野到哪里了!”
杨悦着急地问:“爸干什么去了?纸箱厂着火了,打他手机关着哩!”
“你们厂着火了?你爸到现在还没回家,我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罗馨打爸的手机,爸着急地大声说:“我就在现场,你让杨悦通知杨厂长。”
“刚才打过了,家里没他。”
“打手机。”
“关机了。”
“真成问题!”罗山崖说了这么一句,赶紧指挥救火。
耿菊花听说厂里着火了,顾不上马林吃药,从卫生间拿个脸盆就跑出来。于锐碰上她,说:“你那么大年纪就别去了,再说马师傅病着呢。”
“水火不留情,救火要紧。”
纸箱分厂院里那堆废弃的破纸箱越烧越旺,浓烟裹着火舌,借着风力向天空猛蹿,并向南边滚动,满院子被烟雾弥漫了,呛得人们喘不过气来。罗山崖着急地大声问值班的老王头儿:“灭火器呢?”
“在库里锁着吧。”
“灭火器怎么能锁在仓库里呢!”罗山崖责备一句,把棉大衣脱下来,操起把扫帚就向大火扑去。
“给我!”杨悦从罗山崖手里把扫帚夺过来,立即冲上去。
西北风嗖嗖地刮着,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猛烈地燃烧着,喷吐着条条火舌,发疯地向杨悦卷去。罗馨大声喊:“杨悦,你的衣服着了!”
杨悦赶紧从火海里跑出来,把烧着衣裳脱下来,往水桶里一摁,把脑袋一盖,又钻进了火海。
罗山崖用铁锨往火上扬土,并指挥人们:“快掘土压火!”
面对这场大火,袁刚什么也没想,掂起水桶就冲了上去。
“袁刚,不能蛮干!”于锐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好像没听见,义无反顾地冲进火海。
罗山崖大声警告着人们:“注意安全,千万不能蛮干!”
大火在猛烈燃烧,哪顾得上个人安危!杨悦的衣裳着了,还在拼命地挥舞着扫帚,发疯地扑打那蔓延的烈火。
罗馨见杨悦在大火中拼搏,束手无策,只有可着嗓子喊叫:“杨悦危险,快退出来!”
罗山崖见杨悦和袁刚浑身是火,大声命令道:“你们快出来,太危险了!”
他们好像没听见似的,依然在发疯地扑打着烈火。
就在这时,消防队的三辆消防车鸣叫着赶来。大门早就打开了,消防车长驱直入,直开到火场。
消防队员们用水枪喷出条条强劲的水柱,扑到火苗子上,发出扑扑的声音。
一团团浓烟裹着白色水气直升天空,火势渐渐小了,终于被扑灭了。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满脸泥灰。有的眉毛被烧没了,有的头发烧煳了,有的衣服烧了洞,大家的脸上却挂着笑容。他们扑灭了大火,保住了仓库,保卫了国家的财产,感到骄傲,无比自豪!
在人群中,罗山崖喊叫着杨悦的名字,却不见他的影子。
于锐说:“他烧伤很重,罗馨和巩大壮他们在那边给他脱烧糊的衣裳呢。”
袁振山着急地在寻找袁刚,他问罗山崖:“罗书记,见袁刚了吗?”
罗山崖指指北边:“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袁振山跟着罗山崖向北边奔去。那边围着不少人,罗山崖挤进去,借着昏黄的路灯,他见杨悦躺在背风处,烧糊的衣服已经脱下来,罗馨脱下自己的羽绒服裹在他身上。他的头发烧没有了,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
罗山崖当机立断地命令:“快拨120,跟医院要救护车!”
不一会儿,救护车鸣叫着开来了。罗山崖大声招呼:“袁刚受伤了没有?快上救护车。”有人说袁刚回家了。这时,大伙儿七手八脚地把杨悦抬上救护车。罗馨、于锐跳到车上,陪他去医院。
救护车把杨悦拉走了。罗山崖招呼人们:“大家回家换换衣裳吧,天太冷了。受伤的跟我到卫生室去!”他把手一挥,带人们走了。
人们望着熄灭的火堆,深深松了一口气。
强劲的夜风一吹,人们才觉得冷了,不禁缩起脖子。不知谁说了一句:“好冷!走吧。”
袁振山担心儿子受伤,赶紧往家跑。
袁刚确实回家了。他已经换下了那脏乎乎的湿棉衣。妈也给他兑好温水,叫他快洗洗那脏兮兮的脸。
袁刚把手刚伸进水盆里,“哎呀”叫了一声。妈问:“小刚,怎么了?”
“手好疼。”
妈过来一看,不禁高声叫起来:“哎呀,你的手烧伤了好几块!”
袁振山看见儿子受了伤,忙说:“别洗了,会发炎的,快到卫生室看看,罗书记叫朱医生在那里等着呢。”
袁刚蛮不在乎地说:“不碍事,只烧伤了层皮儿。”
袁刚妈赶紧从抽屉里找出些药棉,给他擦净脸上和手上的泥灰。
“妈,慢点,好疼。”袁刚叫着把手抽回来。
妈抱怨袁刚:“傻小子,也不说小心点儿。”
“妈,一看火那么凶,哪还顾得这些呀!”
妈担心地说:“快上医院看看吧,免得发炎。”
袁刚笑笑:“没事,别那么大惊小怪的。”
袁振山说:“到医院去看看,感染了就麻烦了。”
“爸,我没那么娇气,到卫生室抹点紫药水得了。”袁刚说着,披件大衣去了卫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