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珠家的空气、宁静、良好的食物、朋友们的关心,还有林玉珠体贴入微的呵护,使我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元气。原来被剃光了的头上长出了茂盛的头发,伤口由原来的深红变成了粉红,缝的针眼慢慢地被皮肤覆盖。胃口也出奇得好。林玉珠做成了饭,就像多少年没吃过东西一样,把那些鸡鸭鱼肉大米面条狼吞虎咽到肚里,可到了半晌就又饿了。
林玉珠说我就像刚生过孩子的妇女,肚子成了无底洞。晚上睡得也特别的香。到了早上,我换上了运动衣和小王一起出去跑步。我们来到了外面,金色的阳光下,秋天的原野在我面前展开,空气是那样地新鲜,鸟儿在树上啁啾,淘淘在我的身后汪汪叫着,我从未感到过大自然是如此的美好。我们跑着,生命力在我的周身涌动,欢快的脚步把我带向远方。我在林玉珠家住了一个多月,时间长了,小王也倦怠了,就有时来有时不来。
小王不来的时候,到了晚上,我就和林玉珠坐在一起看电视说话。那时,我真正感受到了家庭生活的温暖,领会到了人们形容家庭时常用的港湾一词的含义。
我就想到,地球那么大,人那样多,可令我们能够栖身的就那么小一块地方,而有了这一小块地方就有了我们的全部。还有家庭中的那个女人,她给你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倾听你的说话,和你进行交流。
有她陪着你,你就会感到整个世界都在你的身边。家庭是那样的美好,可我过去未曾享受过。我的家庭每次回去,给人的感觉都是一个冰窖,一个魔窟,一个审讯室,好像在那家具后面的墙壁里都暗藏着一个个枪口,随时都会向我喷射出冰冷的子弹。想想对人生来讲,是多么的遗憾和悲哀。我在林玉珠家住着,享受着过去我未曾享受过的家庭生活的幸福。住的久了,我就感到那就是我的家,我和林玉珠、淘淘都是那个家庭中的成员,我们共同营造出了家庭的气氛。我习惯了淘淘的叫声,习惯了从厨房飘出来的炒菜的香味,习惯了晚上七点钟的新闻联播,习惯了和林玉珠同桌吃饭,那一切对我来讲,是那样的美好。我就像刘备招亲那样,贪恋锦衣玉食和荣华富贵,迟迟不愿离去。我的伤已逐渐痊愈,可以上班了,可我不愿离去。我不去上班,单位的人也不好意思来催我。小王已渐渐地不来了。
有一天,监狱长和几位领导又提着东西来看望我,他们说省里马就要来检查验收实用技能训练了。我听出来了他们的来意,就说再过几天就回去上班。他们说没事,身体要紧,等伤彻底好了再上班。林玉珠在旁边说:“医生说了,俺哥要半年以后才能上班。”监狱长说:“就按医生说的办,休息半年,平时也没时间休息,现在好好歇歇。”
林玉珠又说:“俺哥也急得很,可医生不让回去也没法子。”监狱长说了给我报功的事,说已报到了厅里,可能就快下来了。我问了两个犯人的情况。监狱长说还正在审理。送他们出来的时候,在门口握了手,说了再见,他们就出去了。我跟出来送他们,到了外面时,我听到副监狱长对监狱长悄悄说:“恐怕早就搞上了。”
监狱长说:“火见棉花岂有不着之理。”说着了上了车,他们关车门时,意外地发现我就站在两步远的地方,几个人的脸一下子红了。他们走以后,我跟林玉珠说下周上班吧,这样无限期住下去,同志们就有意见了。林玉珠说:“才住了多长时间,不就一个多月吗,要是别人恐怕就休长假了。”我说我们的单位不比别的,我不在,工作都由同志们分担着,还是回去吧。今天星期五了,下周就回去上班。林玉珠一听我要走,顿时没了一点精神,身体散架了一般跌坐在沙发上,搭蒙着眼不看我。
我说:“玉珠,以后有时间我还会来的,一直在你家住下去终究不是个事。我回去上班了,加入到工作中去,也许对恢复还有好处哩。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你放心。”林玉珠还是不看我,一会儿就哭出声来。我坐到她的身边,想去揽她,却没有反应。林玉珠哭了一会儿,擦了把眼泪说:“方哥,你走吧,工作要紧,到了那里,注意不要太累了。你的身体虽说恢复差不多了,可要和过去一样,医生说至少也得半年时间。吃饭穿衣都要注意点,不要感冒,不要剧烈活动,也不要操太大的心……”
我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第二天吃过了早饭,林玉珠就开始为我收拾东西。把我的衣物全部洗了晾出去,把各种用具一一装好。又上街为我买了一些吃的用的和几件衣服,还说走的时候要去送我。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林玉珠操劳忙碌,心里十分酸楚。我忍受不了这种离别的痛苦,狠了狠心,对林玉珠说:“玉珠,不要收拾了,明天我不走了。”林玉珠停下手中的活,瞪着大眼惊喜地问我:“不走了?”
我说:“不走了,再住一周吧。”“你在骗我。”林玉珠又沉下了脸。我说:“真的,省里的人要再有半个月才来,再过一周回去也能跟得上。”林玉珠放下手中的衣服,跑过来,一下子扑到了我的怀中。
我说:“玉珠,我真的不想离开你。”林玉珠说:“方哥,你去了,谁来照顾你,你的身体还很弱,监狱又那么偏僻和荒凉,你怎样过哩。”我说:“可我终究是要走的,怎么办呢?”
林玉珠说:“我也跟你去,天天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天天看着你。”我说:“那你不成了我的媳妇了。”林玉珠说:“我才不当你媳妇哩。你有那么好的南瓜,要我干啥哩。”我说:“玉珠,我一定会和你生活在一起的。”
林玉珠说:“方哥,不论怎样,我都会爱着你。”林玉珠抬起头看着我,期待着,我低下了头,挨住了她的唇。她勾住了我的脖子,我们疯狂地接吻。她在我的怀里颤动,轻轻地呻唤着,叫着我的名字。淘淘在我们的身边汪汪地吠着,往我的身上扑。我想把林玉珠抱到床上,可我缺乏那样的勇气。我还是松开了她,对她说:“玉珠,等我和南瓜离了,我就来娶你,用香车宝马把你接走。”在那几天时间里,我给林玉珠门前的花木浇了水,修剪了草坪。门口浇花的水龙头坏了,让林玉珠去买了个新的给安上。客厅里的一个灯坏了,我搬了梯子,上去换了灯泡。给鱼缸里换了水,给鱼加了饲料。尽我所能帮她干了些活。星期五的晚上,司马、小丁和小郜听说我就要去上班了,都过来跟我道别。说了会儿话,又开始打双升。正玩着,小郜说:“龙山的红叶开了,今年由于天气好,去看的人回来都说胜过往年,明天是星期六,咱们去看红叶吧?”小丁说小郜:“你可不要出那馊主意,方政委的身体刚刚好,别弄出啥毛病来。”
林玉珠也说不敢去,那么远的路,累着咋办哩。我在家憋得久了,很想到外面去,又想到过两天就要走了,就想和他们出去玩一次。就说可以去,我的身体没有问题。争论了一番,林玉珠看我想去,就同意了。问我能开车不能,我说可以开。多少天没有摸车,心里还真痒痒。第二天早上,吃过了饭,几个人到林玉珠家汇齐,带了干粮,抱了淘淘,坐上了车,就向龙山出发。我驾着车,沿着熟悉的公路向前走。那天的天气很好,太阳照进车里,暖融融的。外面的田地里,拖拉机正在耕地,农人把一捆捆的玉米杆填到犁沟里。我们走着说着笑着。由于开着警车,过公路收费站可以不交费。到了风景区,又由于昨天晚上我托一个当县长的朋友跟卖票处打了电话,也没有买门票,就引发了几个人的感慨。
小丁就说还是当官好,又挣钱又不花钱,老百姓越没钱啥也得买。司马说就这你小丁就看在眼里了,你还没看见大领导往这儿来是啥样哩。小郜说那无非是警车开道,前呼后拥。有人打伞有人提水,有人拿衣服,有人照像。领导想解手了,赶快帮助找厕所。领导进去了,还有人在外面站岗。于是就说起当官的种种好处。司马说市作协的一个会员,是个小科长,一次去体育馆看球赛,是夏天正热的时候,他挤在人堆里看不见,还大汗淋漓,渴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