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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任侠何惧英雄怒(4)

“所以结果出来了,使熟铜棍的人原本练的是双刀。而且以他们的功夫,绝对没有能力毒害老陈。我抽空看了一眼老陈的尸身,发现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有浓重的黑斑。五毒散魂针是接触皮肤就会使人中毒的剧毒暗器,他的手指黑斑正是手拿毒针的结果。”

雁闲也拍手道:“我和卿云都看得很清楚,常兄从来都没有戴手套,他不可能使毒针害人。”

“这也未必,毒针可从扇骨往外发出。”

“可常笑天去扶老陈的时候,扇子是放在桌上的。”

清和师叔转身问道:“有个不合常理的地方。常笑天难道不知道糖葫芦老陈是响当当的外家高手吗?他怎么可能被人推倒在地,而常笑天又怎么会去扶他?既没资格也没必要,更何况常笑天最担心帮助好人,被他爹责罚……”

雁闲的脸突然变得阴沉:“糖葫芦老陈那天并没有卖糖葫芦,而是做渔翁打扮。他戴着斗笠背着鱼竿,任何人都没有认出他来。”

清和师叔脸色微变:“这……不可能吧。你们两个孩子,有兴趣陪我去谪仙楼喝杯酒吗?”

谪仙楼历经数番恶斗,桌椅毁伤无数,只好暂不营业。清和师叔翻弄着地上的碎碗,也不嫌脏地拿起来舔舔,只说了一句话:“什么人来谪仙楼,不喝太白西凤,却要绍兴女儿红来喝。”

我傻傻地答道:“是绍兴人?”

“越是外地人,来到本地的谪仙楼,就越要喝当地的名酒。有钱就买上等的,没钱就买次的,断不至于来长安喝绍兴的酒。除非长安的酒天天都在喝,喝得很是腻味。而据我所知,自酿自藏太白酒的长安大户为数不多,其中就有刘家。”

清和师叔冷冷一笑:“可见在这里喝酒的,有不少是刘家的门人。他们知道在某一个时刻门口的老陈会中毒身亡,那也正是他们拔刀的时候。”

“可是,万一常笑天不来谪仙楼……”

“那就天天在这里喝酒等待,而老陈也天天站在门外,只要常笑天踏进谪仙楼,杀人犯的帽子就会砸到他的头上。”

“可是如果他不去扶老陈……”

“五毒散魂针就是铁证,扶不扶都不要紧了。”

清和师叔惨然说道:“杀死老陈的人,正是老陈自己。他是用自己的死为代价,激起西北武林同道对常家的愤恨。假如当时公主和雁闲不在,常笑天必会死于刀下而不会对簿公堂,常无白必定率众杀来,到时候就是一场血雨腥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未到三年就急忙召开武林大会,因为在这一年,常家要回到长安祭祖,他们正是集合众人力量将常家端掉的大好时机。

“刘家过去对老陈有大恩,他这次定是以死报恩,为刘家创造除尽常家的机会。而刘、常两家如果没有血海深仇,断不至于用此毒计掀起大祸。”

清和师叔对我们意味深长地一笑:“刘云飞的兄弟刘云起五年前去世的时候,是由我带来武当派的慰问。所以我们接下来,应该去查五年前的县志。”

五年前年轻气盛的名门之后刘云起,不忍来往客商多受山间盗贼谋财害命,便只身前去挑战群盗,虽奋勇杀敌,奈何寡不敌众,最终壮烈牺牲。时任掌门的刘登鸿前辈,也因为幼子的亡故而伤心过度,不久生病离世。

当时官府送了一面匾额,以“忠肝义胆”四个字,表达长安百姓对紫电玉龙刀刘家的感恩,又上书朝廷追认刘云起为关中大侠。正是从这时起,刘家渐渐成为西北武林的领袖。这是县志记载的内容。

可雁闲在看到刘云起牺牲的地点时,双手猛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捧在手中的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那个地点,正是雁闲盗宝被抓,又被常笑天所救的地方——甘凉道黑狼岭。

清和师叔郑重地盯着雁闲道:“闲儿,此事非同小可。你当年遇到的两位双刀蒙面盗贼,未必就是刘云飞和刘云起。在西北使双刀的人不少,若没有决定性的铁证,诬陷名门弟子与盗贼勾结,恐怕会惹下大祸。”

雁闲点头道:“我知道事情的轻重,也确实没有铁证敢这么说,那两位盗贼所使的刀法,也不是紫电玉龙刀。可师叔也知道刘云飞额角有一处疤痕,却看不出这道疤痕是何种兵器所伤,还有明显用火烙过的痕迹。我不禁觉得这道伤疤原本就是常笑天摆出七绝归命阵时留在他身上的。因为蜈蚣形状的疤痕太过显眼,不得已才用新伤掩盖旧伤。”

清和师叔依旧摇着头:“可是五年前的案子,纵有什么证据,也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有些证据可以消失得干干净净,却也有一些本性,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雁闲展露出自信的笑容,对我和师叔说道:“我定当撕下刘云飞身上的那层画皮给大家看。在这之前,我们最后去问常兄一些事情。”

雁闲的问题,只有两个。

“你的父亲常无白,有没有和人动手却不使毒针的时候?”

“五毒散魂针炼制不易,如果对手功夫不济,杀人就只用蜈蚣匕。”

“你的父亲为什么还不来搭救你?”

“常家祖宅离长安城有一段路程,纵然快马加鞭,来往也要三四天。”

雁闲盘膝坐地想了一刻钟的时间,才露出豁然开朗的笑容,在师叔耳边叮嘱几句。师叔先是摇头,只觉得雁闲胡闹,最后却手舞足蹈起来,连称妙计。

我嘟着嘴说道:“你们两个的妙计就不能给我说说吗?”

雁闲才走到我身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如果刘家和大盗有往来,那么在他家就能搜到被劫走的外邦贡品。翻人家金库是我最拿手的事情,所谓的铁证,便是如此。”

回到刘家时,我们遭了不少白眼,也不再有人端酒给雁闲喝,这些我们都意料得到。我只是替雁闲担心,刘家毕竟是武林世家,金库也有重兵守护,根本没有机会得手。更何况清和师叔说要在牢房里保护常笑天免遭暗算,一旦惹起事端,我们没有他的保护,只怕下场会很不妙。

果然不久之后,便有家丁急匆匆地呈上来一封信。刘云飞看完信后,气得伤疤红亮,将酒桌一掀,大声宣布道:“常家真是无法无天。竟然说他那儿子既然杀了正派之人,就还是他的好儿子。倘若我们不放他儿子,每过一个时辰,他要杀死一人。这老贼,活得不耐烦了!”

“刘兄,先下手为强,大家聚在一起杀到常家,不怕老贼翻天。”

“对!杀到常家!莫让这老贼小觑了西北的英雄们!”

一时刘家大院兵荒马乱,各门各派辈分较低的人们把碗一摔,立下同生共死齐灭常家的盟誓。老成持重的长者们也暗自提防,不敢再吃桌上的酒菜。

雁闲轻轻拍我的肩膀,着急地对我说:“我去找清和师叔回来,常无白若来,我是打不过他的。”

说完雁闲抽身便走,连我焦急地大声喊“我好害怕”,他都似乎没有听见。

我坐在刘家的大堂上,心里十分恐慌。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所信赖的人都不在我的身边,不论是要杀人的常无白还是刘家的人,都不会对我特别客气。我几乎要大哭,却感到手心一阵暖意。

“阿弥陀佛,不知公主的朋友去了哪里,但且莫急,贫僧定当寸步不离公主身边。常无白虽然毒辣,贫僧只要全力防备,他想伤害公主,也是办不到的。”

证严大师温暖的大手和慈祥的话语让我心中大为安定。我长长吸了一口气,觉得心跳不再剧烈。这时又有数名官差走进刘家,说是知府大人派来保护我的。

“下官是京兆府的李黑龙,当了十五年的捕头,武功虽然不高,也舍得为公主豁出一条老命。”

我连忙行礼道谢。李捕头走进屋内坐定,屋内的人却收拾着兵器准备杀出去。就在这时,所有人听到一个老秃鹫一般沙哑尖利的声音哈哈笑道:“不劳各位寻找老夫了。怎么样,老夫的宝贝儿子,有没有放出来?”

“是常无白!”

不少人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证严大师也下意识地将我的手握紧。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白发老者摇晃着走进刘家大堂。老人的脸色白得像涂了石灰粉,嘴唇却红得像血。一袭白袍上,写着张牙舞爪的“无常”两个大字。

“好像你们是看不懂老夫写的字啊,在场的没有一个是我儿子。既然行不通,老夫只好杀人。刘云飞刘掌门,你既然是武林大会的主人,就先从你杀起,感觉比较好。”常无白眼睛微睁,显出慑人的魄力。

刘云飞吸了一口凉气,拔出一青一紫两把宝刀,大喝一声:“兄弟们,与我杀了此人!”

“哎,这样不值得,不值得。老夫一个时辰就杀一个人,可你们如果一起动手,那时辰未到全都见阎王了,岂不是冤枉得紧?再说刘云飞一死,你们肯定就会把我儿子放了,大家也就不用死了,何苦争先恐后地要试老夫的五毒散魂针和蜈蚣匕?”

之前盟誓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助阵。

刘云飞怒喝一声:“魔道妖人,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说完便双刀齐舞,率先发难。

青刀身长,如玉龙经天灵动矫健。紫刀身短,刀刀直逼要害,动如雷霆无比狠辣。青紫二气混杂在一起,逼得在场的人们不得不以手遮住眼睛。只见刘云飞青刀上下各砍两刀,将常无白的退路全部封死,紫刀从袖中递出,极快地直取对手的心脏。

“老贼,你逃不掉了!”

“哈哈,我为何要逃?”

常无白这才第一次亮出兵刃,是一把奇形匕首。他胸有成竹地微笑,手挥匕首写意潇洒地一拍紫刀刀身,将紫刀荡开之后又步履神速地欺身上前,在青刀护手处一抹一挑一推,青刀已然笔直地向后飞去,插进主座的椅背上。

“紫电玉龙刀,若是你爹用起来,还不至于这么废物。不过,你小子也不全是废物,五年前你在甘凉道上用的那套狠毒刀法,老子就很喜欢。”

刘云飞仿佛受了极大的震动,嘴唇微微哆嗦,说话的声音也有点漏风:“老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再来比过!”

“不用比了,紫电玉龙刀嘛,是正派走狗的刀法。你不是正派走狗,是我魔道中人,使出你那套杀人刀法,就很对味道了。如果你觉得那套刀法还不够狠毒,老子可以教你一套更狠毒的武功,让你打遍天下正派无敌手!”

刘云飞抹了一把汗,拔出青刀,又嘶吼一声冲向常无白。常无白依旧不紧不慢地背着手,闪避十招,往往才还手一招,只一招就能让刘云飞手忙脚乱险象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