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航离开家后,就直奔自己的公司。刚到门口,丁俊峰就已经在门口等他了。看见他,笑着说:“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子航脚步没停,一边走,一边匆匆地问:“有事吗?”
丁俊峰随着他的脚步,来到办公室,两个人在宽大的沙发上落座之后,丁俊峰喜色盈面地对他说:“昨天我听到一个可靠消息,鉴于近段时间,调控房价,那些地产开发商们,准备建筑一批高档别墅,是专门针对富人消费群体的,地址就在咱们海北市流云小区,靠近大海,取看海听涛之意。
这批别墅若是建成,同步的园林建设也将展开。就是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可靠,如果消息来源确实,那将是一个很巨大的工程呢。而且,要做的话,现在就该着手准备了。”
“哦,是这样啊!”子航振作了一下精神,说:“这个消息若确实的话,我可以问问我爸,他的关系网络一定能够打听出来。”
“对呀!”丁俊峰一拍大腿,说:“我就是想到了伯父,才来找你的。”
子航点点头,拿起手机,拨了几个数字,忽然停下手说:“算了,我还是亲自去找他吧!说起来,我跟他都快一个月没见面了。”
丁俊峰微笑地望着他,用带了点谴责的口吻说:“你小子也真是的,有那么一对多金的父母,干嘛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老爹老妈要如你爸妈那么有钱,就烧高香了!”
子航抿抿嘴说:“你小子少来这一套,以为我不知道了,叔跟婶虽说在乡下种地,可你们却是父慈子孝,一家和睦。你现在说风凉话,是在取笑我吗?”
丁俊峰赶紧摇手道:“我哪敢啊!”
但子航的话,他是很认同的。丁俊峰生长于农家,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只靠面朝黄土背朝天耕种的几亩土地,硬是将儿子送进了省城的名牌大学。丁俊峰很了解父母的不易,也很感激双亲的付出。毕业后,他就跟大学同窗李子航、林家栋联手开始了创业之旅。而且,事业发展的顺风顺水。经济上宽裕了,丁俊峰就常常回家探望双亲,给他们送钱送物,让两位老人真正过上了享清福的日子。
子航很是羡慕丁俊峰,总说他的家里,虽说日子过得清贫,但“家”的味道特别浓,很温馨。
现在听丁俊峰说不敢,子航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不觉冷哼一声道:“小子,不要拿别人的不幸,来衬托自己的幸福好不好?”
丁俊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很认真地说:“子航,我只是觉得,你做为儿子,不管父母有什么样的过错,你都应该心怀感激地对待他们。因为没有他们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生命中是苦是甜,你都无缘品尝了。”
听了这话,子航一愣,半晌才点点头说:“嗯,你也许说得很对。可我心里就是有个死结,要解开,恐怕需要一段时间了!”说完,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说了句:“走了!”
行驶在宽敞的马路上,回想着丁俊峰的话,一些旧日往时的苦涩片段,一一涌现在子航的脑海里,父母之间发生的那些摔打,那些怒骂,那些令人窒息的持久的冷战……每一次浮现在脑海里,都会让他的胸部隐隐生疼。
如果说,自己的父母之间没有爱情,那么几十年来,他们为什么不肯分开呢?唯一能够解释的理由:就只有用宿命的观念去诠释了,那就是,他们两个前世是冤家。因为他们,子航曾经对婚姻充满恐惧。但他是见过恩爱夫妻的。
那还是大三的时候,放暑假,他因为不想回家,就跟着丁俊峰回到他东北的农村老家。
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乡下那么清贫的家庭。没有大理石餐桌,没有水晶吊灯,没有镶嵌着玛瑙的坐便……三间简陋的砖瓦房,庭院的东西两侧就是鸡窝跟牛圈,以至于这个小院子,在严蒸的暑热里,终日都飘荡着混合着牛粪跟鸡粪的骚臭味。
但是,丁俊峰家的氛围特别的好。丁俊峰的父亲是个很壮实的东北大汉,说起话来总是高门大嗓。每天早上下地前都会对着屋子大喊大叫:“老婆子,我去耪地了!”或者是喊:“老婆子,走啊,去果园!”
丁俊峰的母亲是个瘦小却很利落的女人,脾气特别柔和,温润的眼神里,总是闪烁着母性的慈善的光芒。那样的目光,落到哪一个人的身上,就会给人一种阳光一般的温暖。住在丁家的那段日子,子航总会情不自禁地迷失在那目光里,情不自禁地陶醉在那目光里。在丁家,他看到了迥异于自己父母以外的温暖的婚姻关系。从而也使他少年时就已埋藏在心里的一颗爱的种子,忽地窜出一抹绿意来。
想起在丁俊峰家的那些日子,子航忽然就有些感慨:经营一段美满的婚姻,就像盖房子。而这房子的地基就是爱,两个相爱的人走到一起,才能盖起一栋美满幸福的人生大厦。由此,心念电转,思绪又转到了刘辉跟文慧的身上。刘辉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他对文慧的一片痴情,点点滴滴自己都是看在眼里的,说起来,自己是否应该帮他一把?思索着,不禁拿出手机,按动键盘,给文慧发了一条短信。
然后,抬起头,看到自己已经来到父亲公司的办公大楼了。
他下了车,保安过来给他的车开去停车场,子航径直上楼。
李千恕看见儿子,从宽大的华美的大办公桌后站起身来。这个一向沉稳、温和的男人,只有在这个时候,脸上才露出开心的微笑说:“子航,怎么想起来看老爸了?”
子航咧了咧嘴道:“也不是了,就是想来问问关于流云小区建别墅群的事,消息可靠吗?”子航说着,心里却别扭了一下,其实他真的是有些想念爸爸了。
李千恕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失落之意,但还是含笑点头,温和地说:“嗯,消息是真的,你想做别墅群的园林工程,对吧?”
子航点点头,说:“是的,爸,那我走了!”说着,转身就走!
“子航,你等等!”李千恕唤住了他。子航回过头来,李千恕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摆手示意子航等一下。子航走到他的身边问:“爸,您没事吧?”
李千恕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咳嗽,一边说:“没事,没事!”
正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铃铃地响了起来。李千恕再次示意儿子等一下,一边拿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苏美娟充满火药味的声音:“李千恕,你这个混蛋,都多久没回来了?”
子航一听到母亲的声音,赶紧轻轻说了一句:“爸,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吧!”
李千恕点头,电话里,苏美娟大声地问:“是谁在你身边?是子航吗?好啊,你们父子合起伙来算计我是不是?我去看他,他都不理我,现在倒上赶着去你那儿了!李千恕,你到底安得什么心啊?”
李千恕咳嗽了一声说:“你这人怎么总是这样?我出差了,刚回来,谁要算计你啊?”
“你放屁!以为我是傻子吗?出差要成月成月地去吗?”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今晚就回家!”李千恕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然后望着话机,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子航逃也似的快速走出父亲的办公室,下了楼,保安已经把车给开过来了。他坐进驾驶室,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想到刚才给文慧发的那条短信,心里一阵后悔:不会是自己多事吧?会害了文慧吗?不会吧?
刘辉开车疾驶在路上,脑海里不断回旋着子航的声音:“你小子,就是太老实了。你不是喜欢她吗?趁她喝醉了,干嘛不上她?没听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既然喜欢她,就上了她,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他不想听这样的话,可那话却像生了飞毛腿,不住地钻进他的耳朵里,让他的心里止不住毛躁起来,仿佛是点燃了一把火,眼前老是晃动着文慧的影子,以至于连路都看不清楚了。他使劲儿晃了晃头,感觉双眼一阵发花,不得不将车调头,驶出快车道,停了下来,按捺住起伏的胸口,定了定心神,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咬了咬牙,将车重新并入车道,向文慧家驰去。
文慧怎么都没想到,刘辉真的会去而复返。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刘辉看见她穿着睡衣,长发凌乱地披散着,以为她是刚刚起床,不觉用责备地口气说:“你可真是的,早点一直都没吃是不是?”
文慧伸手拢了拢头发,用不耐烦的口气说:“吃过了!你那么严格地命令我,我敢不遵从吗?真是的,没想到你还真回来了!你是我妈吗?这么唠叨?烦死了!”
刘辉扫了一眼餐桌,发现早点还真被文慧吃掉了,紧绷的脸上,显出一抹微笑,说:“这还差不多!”
文慧白了他一眼,说:“真讨厌!对了,子航怎么样了?”
“他死不了的,你干嘛这么关心他?你这狠心的丫头,这一大早,我为你们俩跑来跑去,水米都没打牙,你怎么也不问候我一声呢?”
文慧抱紧双臂,笑眯眯地说:“谁让你跑了,你是自己愿意!”
刘辉刚要回言,文慧的手机呜呜地震动起来,提示她来短信了。文慧打开手机,就看到子航发来的一条短信:“文慧,刘辉真的是个不错的好男人,你不要错过了。我是个无心人,无心人只会游戏,不会爱了,接受刘辉吧!”
文慧读了这条短信,心里仿佛被谁狠狠敲了一榔头,一揪一揪地疼起来,整个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刘辉关切地问。
文慧顺手关了手机,笑着掩饰说:“没有,”说着,眼神转到刘辉的脸上,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地说:“收到一条短信,特别有意思。”
“什么短信,让我也瞧瞧!”刘辉好奇地说。
“嗯,不可以的,这是我的秘密。”
“谁发的短信啊?这个可以说吧?”
“这也是秘密!”文慧说着,忽觉脸上潮潮地热了起来。
子航给丁俊峰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工程的事,嘱咐他赶紧着手制作工程企划。然后,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转悠着。等到定下心神,茫然四顾,才发觉自己竟然又来到那个小巷口的马路边,想起那晚那个被殴打的名叫沈秀蕾的女人,眼前便浮现出她那一脸薄凉的微笑,心里不觉怅然: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被那个男人打呢?是她的老公吗?又是一桩不幸的婚姻吗?这些念头像大海的浪花,一浪一浪接连不断地涌进脑海,刚刚温热起来的心,不觉又灰了下去。
或许,爱是生命的源泉,但爱更是人生的深渊。许多人生的烦恼、痛楚、与悲情莫不都是源于爱。想到此,他觉得自己给文慧的发的那条短信,实在是一种误导,做为朋友,有必要再提醒她一句。于是,他拿出手机,按动键盘,打出了一句话:“文慧,刘辉虽说很优秀,但婚姻有风险,若要进入,还需慎重。”
那会儿,文慧正在卧室换衣服,要刘辉带她去逛街。刘辉坐在客厅里等待的时候,听到文慧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发出连连的震动,不觉大声喊道:“文慧,来短信了。”
文慧大声回应道:“你替我看一眼吧,没什么大事的。”
“哦!”刘辉答应了一声,打开手机一看,立刻气得七窍生烟,情不自禁按动键盘,回复道:“你吃错药了吧?胡说些什么呢?莫名其妙!”
文慧走出房间问:“刘辉,谁的短信啊!”
刘辉没好气地说:“是李子航那小子,胡说呢。”
“说什么了?给我看看?”文慧说着,接过手机,看了看,抿嘴一乐,说:“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还真是挺奇怪的。”
子航收到刘辉的短信,坐在车里,忍不住又露出了那嬉皮的表情,嘻嘻乐了起来。忽然,他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定格了,一双眼睛追随着一个窈窕的身影,自顾出神。
那人正是沈秀蕾。只见她穿了一件黄格子的薄衫,外搭一件黄格子的短外套,斜背了一只长带子的黄色包包,自南向北,沿着步行街,款款走来。
青天白日下,比起晚上灯影里,看得更加清楚,人也就更显得韵致优雅。她一只胳膊自然甩动着,另一只手握着包带,短短的秀发,垂在脑后,越觉得整个人都充溢着一种青春的天然之美。让子航不觉看呆了,用一种欣赏的眼神,呆呆地看着那个女孩子,穿过步行街,走进那条小巷里,消失了身影。这才惊觉般地跳下车来,向那条小巷追了过去。
跑了几步之后,忽又站住了,暗自思忖着:追上去,用什么理由跟人家搭讪呢?即使说了话,后面又该怎样呢?交往吗?自己不是决定了,这辈子都不要婚姻吗?可是,这么养眼的女人错过了,真是可惜了。对了,不然就跟她说,自己是来取衣服的,那件衣服可是品牌的,很贵的……这样想着,他不觉加快脚步,冲进小巷。可是,短短的一条小巷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子航沮丧地站住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