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林立在台灯下面,盘点着今天的营业情况,看来情况不错,如果这样下去,要他作到终日温饱略有剩余不是问题。此时此刻,他想作为一个平凡人是多么幸福,哪怕是作为一个贩夫走卒,在夜幕降临之后,也可以在河边走走,喝点小酒,回来倒头就睡,第二天重新开始轮回,要是那个苗家的人不出现,或是对他没有一点在意那该多好!
在墙上有一面方形的镜子,那应是前任老板留下来的,林立走到镜前,用手轻轻摩挲自己的脸颊和鼻子,刚开始那几天,他老是担心它们会掉下来,常用手去保护,想在它们掉落的时候用手接住,以免掉在地上吓住别人,林峰老是笑他杞人忧天,说如果要掉,就是用手接住一样会吓坏人的,他向林立保证,只要天不掉下来,他的东西就不会掉,如果天掉下来,那他就没办法了,因为天塌了谁也没办法。
林立走到门边,看着外面的路灯开始亮了起来,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他暂时还没有作饭的炊具,还得出去吃饭,他给正在收拾摊子的老杨和孙三娘打了个招呼,就“哗啦”一声拉下了卷帘门,锁好之后,走向了河城小城的夜色之中。
晚上的空气异常潮湿,其中又混杂了一阵阵浓厚的脂粉味,这是在越南街那边传过来的特殊味道,越南街是河城县城的一个旅游景点,一般来河城旅游的男人们都会到此一游,在那条街道上,充斥着一排排的发廊和按摩室,打扮得浓妆艳抹的越南姑娘,站在门口,不住的招呼路过的男人,甚至有胆大的公然在大街上拉人,林立在昨天去河边时已经领教过了,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得以挣脱。
他进了昨天那个小吃店,叫胖胖的老板娘同样给他煮一碗过桥米线,这种米线好吃而又便宜,林立一向对生活要求不高,能吃饱就行,米线煮好还需要几分钟时间,林立就在店里四处张望,店面不大,四周墙壁上有烟熏过的痕迹,油渍渍的又空空的,连一幅广告牌都没有,只有在靠近门的左边墙壁上,挂着一块木板,写着各式米线米粉的价格,这时里面一个背对着他的越南女人吃完了,她在给老板娘付钱的时候发现了林立,欣喜地给他打着招呼,林立也发现了这就是上午那个拉土豆的女人,忙点头回应,那女人付账时一定要坚持给林立买单,他拗不过她,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心里却着实惭愧,不就是顺手一推,也没出多大的力,却让人家破费,他想有机会给她几个水果算了。
米线煮好了,林立开始吃了起来,却似乎没有昨天那么好吃的了,他不在乎这些,吃得很是彻底,连碗里的汤都一饮而尽。一个男人坐在了他的桌子旁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林立微觉奇怪,但没什么表示。
他站起身来,给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出门而去,那个男人一下站了起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立平静的看着他,这个男人皮肤黄中带黑,个子不高,但一身肌肉很是结实,他看着林立,“想走?你还没给钱呢,”他的话明显的带着当地的土音,不过还能听的懂。
“刚才那位女士已经给我付过钱了,你那时没来,可能没有看见,”林立耐心的说。
“没有,我没有看见有什么人给你付钱,不能算。”那男人说道。
“你可以问问老板娘,她可以来作证明。”林立压住火气说。
“是吗?”那男人斜眼乜向老板娘,“小米,他说有人给他付过帐了,有这回事吗?”
那胖胖的女人说道:“刚才我很忙,记不清楚了,我盘一下帐目就知道了。”林立恼怒的站起来,“才几分钟时间,你就记不清楚了,不就是五块钱吗?我给你。”
“不行,我们不能占顾客便宜,”那男人义正词严的说,小米,你点清楚一点,我们不要冤枉好人,也不要放走坏人。”
林立苦笑,“你是这店里的老板吗?这么上心!告诉你,演员很辛苦的。”
“我是这里的幕后老板,”男人骄傲的说,“我当年投了钱的,占总投资的51%,所以一般我说了算。小米,点好了没有?你这么稀里糊涂的作生意,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点好了,点好了,”这个叫小米的胖女人高声说道,“晚上我盘点时,柜里面是十八块柒毛钱,后来一共卖了五碗米粉和四碗小面,五碗米粉一共应是二十五元,四碗小面是十六元,总共应收入四十一元,加上晚上的十八元柒角,一共应该是五十玖块柒角,对吧?”那男人频频点头,林立哭笑不得,他知道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没人给他付账,说不定那个越南女人根本就不存在,是他的想像而成的。
他的想法和小米的演算结果来了个默契配合。
小米把一大叠零钱拿在手里,对着林立说道,“这位先生你看看,这里是不是只有五十四块柒角钱?没有哪个人给你付账,你可能是刚才眼睛看花了,或者是记错了,对吧?”
这个女人的一脸真诚倒把林立弄糊涂了,莫非那个越南女人真没给自己买单,不可能的,算了,不纠结这个事情了,说破天不就是五元钱的事嘛,自己以后不给那越南女人水果就是了,也没吃亏。马上又为自己的小家子气好笑,那女人绝对是给自己付过钱的。
林立掏了一张五元的纸币给,那女人接了过去,笑嘻嘻的对林立说,这位先生还是很可爱的,有错就改正了。那男人就没这么客气了,他说瞧你先生也是一表人材,怎么就和街头那些小流氓一样赖皮,他还说他们这个小店开了好多年了,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尽管自己打破了尘封多年的这个记录,但林立一点也不感到自豪。
走出了这充斥着黑色幽默感的饭店,林立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天上繁星满天,他不由得精神一振,作了几下扩胸运动,并活动了几下颈椎,听到关节喀喀的摩擦声,心情好了许多,他慢慢度着步子,向黑暗中的红河走去,作为在回龙河边出生并成长,成人后又以在河里捕鱼为生的他来说,回龙河就是抚育他成人的生身母亲,现在的红河,则可以作为他的姨了,他多么希望能够陪着红河默默无闻的了此一生,就像路边的那棵大树一样,悄悄的不为人知的生长,然后默默的枯萎。
林立发现了有人在跟踪他,一个头上戴着斗蓬的男人跟在他十米之后,林立走他也走,林立停下他也停下,林立异常恼火,他紧走两步,然后就躲在一条街道拐角之后,那男人也紧跑两步,林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倒把那男人吓一跳。
林立冷冷的看着他,这个男人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先生,你吃了米粉还没给钱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