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感想与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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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故乡赞

伊贺国

小时候,我是在伊贺的拓植长大的。拓植作为芭蕉翁的诞生地很早就闻名于世。今年正值芭蕉翁逝世二百五十周年,芭蕉翁的出生地是伊贺上野的说法也得到了普遍的认同,因此,今年芭蕉翁主要的祭奠将在上野举行。芭蕉翁的出生地是上野,还是拓植,这论争不是今天才开始的,随着时代的变化,出生地的认定便在两地间交替,直至今日。

我上中学的时候在上野市待过五年。芭蕉从江户回归故里伊贺,写下了一首俳句。

江户十秋送流光,却将他乡当故乡。

这句俳句的意思是离别故乡十余载,现在回到故里,反而思念起长期生活的江户了。我对此也是感同身受。芭蕉在创作俳句初期时,多为咏柳诗,这与上野有众多高大的柳树有关。各县的都市我都位于今三重县西北部,属东海道,又称伊州、贺州。

去过,但是拥有俊美高大的柳树的地方要数上野了。两三年前,时隔二十五年后,我去上野待了一天,那里的古木一大半已不见了,真是痛心不已。

田山花袋的旅行记有这样的描述:周游全国,只有伊贺的名张到长谷寺沿途的街道,至今还保留着平安时代的浓郁气息。此外,伊贺的上野、会津若松、作州津山是日本三大盛产美女的地方。志贺之都、奈良、京都以及伊势神宫四地,用线相连,伊贺正处于四个地方的中央,因此经历了各个朝代,自古以来与皇帝的关系根深蒂固,是文化繁荣之地也是璀璨华章谢幕的地方。在全国,像伊贺这样有历史考古价值的地方也极为稀少。伊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代又一代最高权力者认为掌控伊贺就是保护自己,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安身保命之地,即使败北也可隐遁。伊贺也是新旧各种势力不断抢夺的必争之地,最后成为东大寺的领地,守护、地头们对此地也束手无策,最后便产生了类似“治外法权”的重要法规。正因为此地是非常重要的历史古城,人们反倒不注重研究厘清其历史,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原因的心理,在这个盆地存在已久,致使各个时代在这里积淀、筑巢的文化秘密不为人知,延续至今的传统也反复上演着悲剧。

芭蕉的俳句实际上这些人也无法明白,那是在厚重历史的感叹中流淌而出的。前些年,上野中学的历史老师、已过世的佐佐木强四郎先生三十年潜心研究这儿的历史并发表了研究成果,伊贺的历史第一次得以重见光明。他的书中写道:记录伊贺的资料置放在奈良东大寺的厨房储物间里,除非进入其中,否则很难寻找到详尽的资料。佐佐木先生是第一个进入那个弃置不顾的储物间的人,可以说正因为有了先生,我才第一次知晓伊贺的历史。

这块土地是那些代代怀才不遇的人们趋之若鹜之地,他们在这里享受安乐,养精蓄锐,再出走四方,这也是与这块土地聚集着许多生活所期许的东西有关。这儿的自然,四面环山,阳光充足,温暖宜人,静谧恬适,无风雾多,蔬菜美味。即使现在,这里的酱菜也是美味之物,在全国堪称第一,酒的美味、栗子的甘甜、蘑菇的鲜美、牛肉、鳗鱼,这些都能与其他地方的最上等的美味媲美。人情世故方面,这儿的人没有一点儿野心,这是一种传统,人们不希望出人头地,尊敬、信任外来人员,有学问的人大多进中职师范学校,做村长、当教员是这里的风俗。因此,这儿的人缺少进取心且故步自封,但是在对人歧视或羡慕这一点上总比其他地方少。

一想到伊贺的历史,尤其是万叶时代到平安时代的历史,我就会想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农民,他们大部分是皇室的后裔。真正从等级上看,人们普遍认为农民的地位高于皇族、士族,这是日本同其他国家相比最杰出的认知。在伊贺的历史中,这种认知尤其被认同,这也是这块土地最优秀之处。从语言上来考量,只有拓植乡下的农民把“给我”说成“赐给我”,把自己说成“吾辈”,这些极具品位的传承着祖先血脉印迹的语言一直延续至今。伊贺流派的忍术发源于拓植,这个日本最古老的武艺在这里得以传承;伊贺烧,这个日本最纯粹的陶瓷产自于此地,这些大概都是因为古代文明的秘密深深根植于这块土地,才孕育出那温文尔雅、恰如其分、谦恭礼让的所有一切吧。而且,芭蕉的清净无欲的风雅精神也诞生于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