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呜咽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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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面具

太阳跌进了大海,每个树梢的尖部都沾染着海面的余晖,丁丁点点的野菊花幻化成了一双双眼睛,泪水汪汪地迷了树三的眼,不想什么时候竹筒子开了,灰蛾扑落在怀里,螳螂一把钳住,树三的心却猛然揪了一下,他在屋檐下积着寸余深灰的夹层里,静静地等待黑透,潮水起起伏伏,他的脸上忽而傻笑忽而皱眉。螳螂等着他来安抚逗弄,举着大刀跃跃欲试,树三“啪”地弹了它一指头,它于是终于明白了主人的心情,倏地钻进了竹筒。

黑定了,有节奏的“呜呜”声渐次传来,有强有弱,有长有短。这是螺号,是海上常用的“战鼓”,而螺号又以“鹦鹉螺”吓人,似新生婴儿的啼哭。

树三赶往螺号的方向,行得半里,忽见一个和尚躺在路边,身体被斩成两段。再行百米,围墙上耷拉着一个道士的尸体,看服色像是茅山道观的,显然也是刚刚被杀。树三心想:“难道是如本法师他们遭难?这是出来报信的人,横尸于此。”

村东原有蒙馆,茶社,房舍较好,一些返村的妇孺和江湖帮派都住在那里,哭喊不绝于耳,星星点点的火把亮了又灭,显然是打斗正酣。有亮光的地方,杀声震天,方言俗骂烩在一起,各门各派自顾自地三三两两御敌,不时有人受伤后痛苦嗷叫。树三纵身跃上蒙馆院外的一棵大槐树树梢,但见僧人用棍法结阵守在犄角,虽然被零散包围也不落下风,其他门派只盼相持的久些。一些汉子留着目刺(日本古代短发),手握长刀,三人一组,进攻则屡屡得手,被围也不落下风。另有许多戴面具的,手持刀斧,把各门各派的人分隔开来,圈而斗之。

“跟我杀出去!”突然一声吼,一个浑身横肉的汉子手握天蓬铲从蒙馆后院冲出来,身后跟着七八个人举着火把喝骂:“****的,杀光这群东洋畜生!”,纷纷跳出围墙,只听刀剑碰撞乒乓几声,接着一根根火把熄灭。鲜血淋漓的头颅被扔进院子,勃颈处均被利刃割断。舍内的村妇透窗一看,都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霎时间,看到这些地上的头颅的人,当即都后退数尺,脸色铁青。江湖中人聚在教馆周围,有人窃窃私语:“汪老头子的东洋客里,什么角色这么厉害?”“这不像东洋的刀法,似是利剑斩断,须臾间杀了近十个好手,当今世上恐怕只有一人。”一人答道。“你说的是莲教梅花剑?”“不是传言她死了吗?”另一人道:“是…是梅花剑,你看地上的血迹!”“莲教怎么会和海寇联手?”众人在火把之下,看到头颅滚过的地方,似是在青石板上做出了一副梅花图。群雄骇然相顾,一时无人再有出战之魄。

如本法师哼了一声,挟着袈裟,踩着群雄的肩膀,跃入院中,顷刻间将地上的头颅收入袈裟之中,交给身后弟子,众僧口中阿弥陀佛地超度起来。见如本法师如此镇定,一个面具人闲步走到如本法师前:“都道如本法师,少林四大护法,拳剑双绝,不知道是不是名不虚传,我和你比划比划,若是赢了我,可以让这些妇孺先走。”如本法师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拳脚无眼,你若能放妇孺走,自是功德一件。”又道:“方才你见我杀过一个人吗?老衲从不拿他人性命做赌局。”

“你这么做,真是为了众生,还是你自己?我看是你沽名钓誉的多些。”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说不是为自己,你也决计不肯相信,善恶自在人心,阿弥陀佛。”如本法师答道。

“呸,你和那魏掌门都是一丘之貉,他贪财,你好色。”听到这儿,群豪皆尽变色,佛门中人你说他好色,这可是稀奇,况且如本法师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人人敬仰,但面具人似乎话里有话。“江湖上英雄好汉并未死绝,就是你潜身佛门,也终究难逃公道。”面具人冷笑道。

树三隐隐看到,如本法师脸上微微色变,不禁想到:“定是这贼驴年轻时拈花惹草,叫面具人抓住了尾巴。”但见面具人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身形清秀,大概一介书生,又如何会知道如本法师年轻时的作为。

“哈哈哈……”只听见一阵狂笑,面具人将一件玉佩扔在如本法师面前的石板上,碎成几半。“你的妻女都被我杀了,不对,应该是被你自己杀了。”

如本法师手拾玉佩,忽然“啊!…啊…”地咆哮,这震耳欲聋的怒吼,树三脑中陡然一阵晕眩,差点掉下树来,心道少林狮子吼果然名不虚传。群雄也都捂住双耳,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如本法师跃起,从空中一掌击向面具人,势道奇急,而面具人早已料到,霎时跳进少林棍阵中,左拳右掌,连毙两名和尚。如本法师眼见弟子被打得吐血而死,气愤非常,上前使出罗汉拳,招招皆攻要害。面具人边打边道:“你是出家人,为何如此狠辣!杀妻弃子,何以为人?”说完,与如本法师游斗起来,并不迎击,躲闪之中又打伤几名和尚。

如本法师手上陡然一紧,内劲化于拳风,群雄皆后退避开,怕被二人所伤及。如本法师一掌打在蒙馆的柱子上,喀喇喇一声响,半边屋梁倒了下来,屋瓦纷飞。

一个中年人道:“夏老三,如本法师是要痛下杀手了。”

夏老三道:“是啊,如本法师八岁入少林,一生清白,却遭着无端的污蔑,被泼脏水,自是气愤!”

“只是有一点不通……”一人插话。

“什么不通?”

“据我所知,如本法师三十五岁之前还是武功平平,只是一个寻常武僧,为何三十七岁就被选入少林四大护法?”

“这有什么奇怪,武学要得就是悟性,有的一悟就是四十余载,六十余岁方过铜人阵,这还是好的。”夏老三答道。

“那也不见得,佛门就是清净地?男盗女娼,蝇营狗苟的事从皇宫内院到市井小巷,哪里都有?”一个小矮个,带着斗笠低着头说到,如本法师的座下弟子们满脸通红,一言不发,却恨得咬牙切齿。

面具人一会疾攻一会徐守,抽空就骂,但是翻来覆去,无非杀人如麻,鸡鸣狗盗,随后又添油加醋地捏造如本法师无数丑事,群豪也不知真假,开始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只觉烦扰。如本法师的擒拿手,数次要制住他,但他比淤泥里的泥鳅还滑,总让他在分毫之间,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