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寄居在贝壳里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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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以小过为过

文/程应峰

南宋罗大经《鹤林玉露》中有个“一钱斩吏”的故事:北宋年间,张乖崖在崇阳当县令时,常有军卒侮辱将帅、小吏侵犯长官的事。张乖崖认为这事反常,下决心要整治一番。一天,他在衙门周围巡查,见一个小吏从府库中慌慌张张地走出来。张乖崖叫住小吏,发现他头巾下藏着一文钱。那个小吏支吾了半天,才承认是从府库中偷来的。张乖崖把那个小吏带回大堂,下令拷打。那小吏不服气:“一文钱算得了什么!你也只能打我,不能杀我!”张乖崖勃然大怒,判道:“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为惩罚这种行为,他当堂判斩了这个小吏。

张乖崖摆出“水滴石穿”的道理杀了小吏,自然有滥用刑法之嫌。但小吏不以小过为过,招来杀身之祸也是自取其咎。小过与大过是相对而言的,《书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也就是说,天降灾祸,尚有逃避的机会。人若是自找灾祸,则是无法挽救的。小吏就属自招灾祸之人。

《每人只错一点点》一书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巴西海顺远洋运输公司派出的救援船到达出事地点时,“环大西洋”号海轮消失了,21名船员不见了,海面上只有一个救生电台有节奏地发着求救的摩氏电码。救援人员看着平静的大海发呆,谁也想不明白在这个海况极好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这条最先进的船沉没。这时有人发现电台下面绑着一个密封的瓶子,打开瓶子,里面有一张纸条,21种笔迹,上面这样写着:

一水理查德:3月21日,我在奥克兰港私自买了一个台灯,想给妻子写信时照明用。 二副瑟曼:我看见理查德拿着台灯回船,说了句“这个台灯底座轻,船晃时别让它倒下来”,但没有干涉。 三副帕蒂:3月21日下午船离港,我发现救生筏施放器有问题,就将救生筏绑在架子上。二水戴维斯:离港检查时,发现水手区的闭门器损坏,用铁丝将门绑牢。 二管轮安特耳:我检查消防设施时,发现水手区的消防栓锈蚀,心想还有几天就到码头了,到时候再换。 船长麦凯姆:起航时,工作繁忙,没有看甲板部和轮机部的安全检查报告。机匠丹尼尔:

3月23日上午理查德和苏勒的房间消防探头连续报警。我和瓦尔特进去后,未发现火苗,判定探头误报警,拆掉交给惠特曼,要求换新的。机匠瓦尔特:我就是瓦尔特。大管轮惠特曼:我说正忙着,等一会儿拿给你们。服务生斯科尼:3月23日13点到理查德房间找他,他不在,坐了一会儿,随手开了他的台灯。大副克姆普:3月23日13点半,带苏勒和罗伯特进行安全巡视,没有进理查德和苏勒的房间,说了句“你们的房间自己进去看看”。一水苏勒:我笑了笑,也没有进房间,跟在克姆普后面。二水罗伯特:我也没有进房间,跟在苏勒后面。机电长科恩:3月23日14点我发现跳闸了,因为这是以前也出现过的现象,没多想,就将阀合上,没有查明原因。三管轮马辛:感到空气不好,先打电话到厨房,证明没有问题后,又让机舱打开通风阀。大厨史若:我接马辛电话时,开玩笑说:“我们在这里有什么问题?你还不来帮我们做饭?”然后问乌苏拉:“我们这里都安全吧?” 二厨乌苏拉:我回答,“我也感觉空气不好,但觉得我们这里很安全”,就继续做饭。机匠努波:我接到马辛电话后,打开通风阀。管事戴思蒙:

14点半,我召集所有不在岗位的人到厨房帮忙做饭,晚上会餐。医生莫里斯:我没有巡诊。电工荷尔因:晚上我值班时跑进了餐厅。最后是船长麦凯姆写的话:

19点半发现火灾时,理查德和苏勒的房间已经烧穿,一切糟糕透了,我们没有办法控制火情,而且火越来越大,直到整条船上都是火。我们每个人都犯了一点错误,但酿成了船毁人亡的大错。

这张绝笔纸条,清晰地记录了整个事故发生的全过程。

有人曾这样问过美国作家马克·吐温:“小过与大过有什么区别?”马克·吐温答:“如果你从餐馆里出来,把自己的雨伞留在那儿,而拿走了别人的雨伞,这叫小过。但是,如果你拿走了别人的雨伞,而把自己的雨伞留在那里,这就叫大过。” 马克·吐温的回答是幽默的,他告诉我们,小过与大过之间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很多坏事常由小的过错先挑起头,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是这么回事。小过与大过之间并没有隔着千山万水,恶行往往是由小而大,由轻而重的。怪不得刘备会在留给儿子的遗诏中写上这么一句:“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小吏若能及时悔过,“环大西洋”号上的每个人若能及时纠错,又何至于酿成生命的悲剧。其实,很多情况下,自然与人为是彼此互动的。小过与大过,幸运与不幸,常常近在咫尺。一个人,明智不明智,就看在日常生活中,是不是懂得时刻警醒自己,做到防微杜渐。应该说,能以小过为过,及时改过,是为大智。有了大智,方能化解人生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