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是下半夜走出村子的。他要到镇上坐早晨的车子。他对自己要去哪里并不十分清醒，只要能离开村子，走得越远越好，他不在意去什么地方。
临走时，兔子锁了房门，将钥匙放在炳德的窗台上。三间草房做价二千元卖给了炳德，炳德给了一千五百元，余下的五百元等他女儿拿了钱回来再给他。炳德的女儿小月出去三年了，从没见她回来过。她去了哪，在做什么，兔子不知道，炳德也不说。那五百元钱兔子不指望了，手头上的钱已经够他跑得远远的。卖房的事也同炳德说妥了，等他走了才能公开，兔子还欠着大蟒一千元赌债呢。
三月的夜晚有些凉，还下着雾。兔子在黑暗中出了村子，上了公路，往镇子的方向走。他背了只蛇皮袋改做的背包，里面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本家谱。家谱是他爹临终前交给他的，让他不管去哪都要带着，丢什么都不能丢了家谱，丢了家谱就是孤儿了。其实爹的话不说，兔子也是孤儿了。他爹两眼一闭，兔子在世上就没亲人了。
到了镇上，天已亮透了。镇上的车大多都是去县城的，在街头摆了一长串，都是清一色的小巴。去县城吧？走罗，走罗。一个胖女人站在车门口吆喝着。上车，上车，马上就走。一个瘦高个男人在另一辆车前招呼着。兔子走近了，却不知该上哪辆车，瞧瞧胖女人，又看看瘦高个。犹豫间，瘦高个扣住了他的背包，胖女人捉住了他的胳膊，瘦高个将他往前拽，胖女人将他往后拉。瘦高个说，哥们，我帮你将袋子提上去，车上有座位，上车就走。胖女人说，兄弟，来来来，上我的车，你想坐哪个位子就坐哪个，姐帮你换。兔子想从他们手中挣脱出来，偏又挣不脱，只能眼巴巴瞅着他们。
僵持中，谁也没法将兔子弄上车。很快瘦高个那边又添了一股力量，一个剪着平头的青年跳了过来，拽住了兔子的另一条胳膊，兔子被拽到了瘦高个的车门口。刀疤，刀疤。胖女人叫喊着。一个脸上横着刀口的墩子从旁边的店铺里冲了出来，对着平头的胸口捣了只拳头，平头便飞了出去。现场立刻乱了，瘦高个丢了兔子同刀疤扭在一起，胖女人还捉着兔子的胳膊不放。平头从地上爬起来，跳到车上拿了一根铁棍，拦腰向刀疤扫去，刀疤将身子一拧躲过了，铁棍落在了兔子身上。兔子立刻瘫软在地上。砍死他，砍死他。有人在嚷。哗啦一声，玻璃碎了。哗啦一声，又有玻璃碎了。兔子想爬起来，可胸口像扎了刀子，只有软绵绵躺在地上。有脚踩着了他的手，又有脚踢在了他脑袋上。